《幻想崩毁》鹧鸪与斑鸠

27、最后的嘱托

　　凯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他看雷利的眼神像是恨不得直接干掉他，但他还是让出空间让雷利离开。邵永看着雷利的有着紧绷肌肉的背影，想到一件滑稽的事——他是准备裸奔着去所谓的米尔斯特拉吗？
　　“等一下！郑……雷利，米尔斯特拉到底在哪里？”
　　他叫住了准备离开的人。雷利半转过脸来，也许是刚才太紧张了，邵永这时候才意识到这个裸体的男人的身材有多么好。
　　裸体的尴尬对雷利似乎不存在，他又笑了一下，说：“你能听到他们的声音的话，是不会问出这个问题的。再会。”
　　他们目送他消失在凯打开的门里。邵永安慰自己说没有和他发生冲突是应该的。到底他十五分钟之前还是郑序，他不能马上把他当做外星人处理。再说他和凯未必是他的对手。
　　“你没事吧？”凯走过来把邵永从软垫上拉起来。邵永看看凯，用自己不想承认的高兴声音问：“你还活着？”
　　凯有些纳闷，询问地看着他。
　　“教授说那个049发现你感染得很厉害，把你丢出了，现在看来还好啊。”邵永又永眼神检查了一遍凯，确认他除了身上溅了不少血，确实连衣服都没擦破一个角。
　　“血是……”
　　“‘迷失者’的对吗？教授说那是……教授！你还好吗？”
　　凯刚想说自己一切平安让邵永放心，邵永就冲着曾根筹教授倒下去的方向跑了过去。他在049身边停了一下。那男孩确实是死了，不需要他的帮助。他在教授身边蹲了下去。曾根筹侧躺着，看到他跑过来，勉强对他笑了笑。血从她的嘴角往下漏，邵永想要找什么为她擦掉嘴角的血迹，双手在自己的病服上乱摸了一圈，然后只能空着手，紧张又担心地看着她。
　　凯也走了过来，说：“教授，坚持一下，我送你去医疗舱。”
　　“没关系，不用了。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侵蚀的速度变快了。”
　　邵永看到了。教授的裙子上裂开一条口子，紫色的寝室斑纹顺从裙子的内侧漏出来，一路划向她的小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她说：“我和你说过的，我不相信运气。我不会是一千多人里面运气特别好的那一个。但我的运气不错，竟然能多活这几天，遇见你们，了解更多和卡兰德斯有关的事。”
　　凯把教授抱起来，走回软垫边上把她放下。看见049的尸体的时候她的眼神黯淡了一下。邵永连忙跟过去想要把那小小的尸体抱起来，但尸体竟然那么沉，他在带伤的情况下勉强抱着他走了几步，就被凯从怀里把尸体接走了。
　　049细小干枯的身体被放在教授的身边，看起来更加可怜。曾根筹伸手为他合上眼睛，然后叹了一口气。
　　“你们已经猜到我们在这里对这孩子做过的事了吧。所以别为我难过，我这样的人也算死有余辜了。”
　　“我不难过。不，我是说，教授，你不会死的……”
　　“口是心非的别扭小鬼，你连自己都骗不过。即使郑序没有变成雷利，我也是要死的，也许就在这两天。”教授把双手放平在自己的腹部，最后看了看049，说：“而你们不会，至少不会因为侵蚀死掉。凯，对不起，把你丢出去是049自己的行动，看起来你的状况还不错，也许是他弄错了。你是怎么进来的，外面那些……”
　　凯做了个拇指向下的手势。
　　教授点点头：“这样也好，我一直狠不下心。邵永，对于我们面临的末路，你已经知道其来龙去脉了吧。”
　　邵永点头。
　　他已经理出了一条脉络。一百三十五年前，有些东西跟着那些坠毁的外星人飞船来到了地球。也许是一些种子……带着那些外星生命的种子历经一百多年的时光，发芽之后散播到全世界。科学家们没能发现那到底是什么，但感染的人中大部分会很快死亡，其中一小部分会发生奇怪的病变，在结束之后完全被洗脑，保留自己原本的人格和知识之后把自己当做外星人的一员。那些外星人的基地就建立在地球的某一角，最后“变成外星人”的这些人会自动往那座被称为米尔斯特拉的城市聚集，也许不需要几天的时间，地球就确实变成了他们的家园。
　　至少邵永是这样理解的。至于那奇怪的能力“幻想具现”，那一直是他理解范围之外的东西。
　　还有丁鸣。
　　邵永的心里恐惧的种子正在蠢蠢欲动。如果丁鸣被掳走之后发生了和郑序一样的事怎么办？他是否会变成一个拥有丁鸣全部记忆的其他人？这个念头让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非常难看。
　　曾根筹教授以为他在担忧即将到来的末日，说：“别想太多了，这已经不是我们可以阻止的事了。对不起，也许我不应该让俞文远和林是梧一起去找预言者的。我知道他是你的好朋友，也许你想最后都和他在一起。但我不喜欢认输，即使失败已经落在眼前，在被它砸死之前我也要抗争一下。”
　　她的脸色灰败，但是神态轻松，咳嗽了两声，双手因为疼痛搅在了一起。凯说了一声“特殊情况，不能避嫌”伸手在她胸口揉了两下。教授似乎好一些了，但脸色并没有好转。她继续说道：“不管怎么说，你们两个没有被感染，全世界二十亿人里一定有更多不被感染的，你们始终让我看到了希望。如果你们是一男一女，说不定就是新世界的亚当和夏娃了。”
　　曾根筹是个很乐观的人，即使是这个时候也有心情开玩笑，但邵永一点也笑不出来。他甚至没有因为她把他和凯凑成一对而生气。邵永没有见过死人，但他看得出，教授的生命正在自己的面前流失。无论他做什么，这都不可避免，这就是这几天以来他学到的东西。
　　“我们到现在还不明白那些外星人到底想要做什么，不管怎么说现阶段的胜者是他们。但我们还有可以传递下去的希望的种子。我现在就要把那样东西托付给你们。在这间房间的右边有一条走廊，穿过那里的房间里放着‘方舟的核心’。那是一艘小船，但有完整的维生系统，叫它方舟无不可。它就在‘那座沉没的城市’，你们现在离开这里，出发去方舟吧，那里是世界上最后的安全角落了。”
　　教授说着分别向两个人伸出自己的左右手。邵永毫不迟疑地握住了她的手，凯倒是犹豫了一下，然后把手交给她。教授把两个人的手按在了一块儿，邵永觉得凯乘机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
　　“小永，你是不是不太喜欢阿凯？可你们需要共度一段日子了，好好享受不用独自一人的时光吧。不要担心俞文远，林是梧会照顾他的。你们离开的时候可以在顶楼的车库为他们留下信息，但不要留在这个危险的地方了。卡兰德斯已经知道了这里，不知道雷利是不是会带人回来，这里有……他们志在必得的东西。可惜不能让你们带着它离开，否则……不，不用想这件事。凯，用我的证件可以进入那房间，核心的启动密码是……”教授说了一串数字，重复了两边之后闻凯是不是记住了。凯说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让他复述了两遍。邵永跟着想要记住那三十位的密码，但总是在十位左右就弄错了。
　　“我没什么要交代的。有机会见到林是梧的话替我和他也说一声对不起吧，最后让049为了我送命。好了，快离开吧，别耽搁了。”
　　“教授……”
　　邵永不想松开她的手。但是曾根筹自己把手抽掉了。
　　“我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还有049这个孩子陪我最后走一段路，别担心。我得为他唱几首儿歌了，他很喜欢听歌。再见了，小永，阿凯，祝你们好运。”
　　她说着闭上眼睛，开始哼一首走调的儿歌。曾根筹教授不是那种会温柔地用歌声安抚孩子的女人，但邵永在她的声音里得到了力量，至少暂时如此。
　　“走吧。”凯站起来，同时对他伸出手。
　　“做什么？”
　　“别让我重复，抓住我的手，我们要走一段路才能回到五十八楼，没有轮椅，我不想你走两步就趴下。那些紫色的东西——”
　　“迷失者。”
　　“那些迷失者也可能在这里出没，所以抓紧我的手，跟着我，别逼我把你抱起来。”
　　邵永磨了两下牙，握住凯的手，乖乖地跟在他的后面。
　　没等他们走出这间房间，教授的歌声就低了下去，最后消失了。邵永差点忍不住眼泪。他和教授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他只是在死亡面前感到难过。嗨，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以后也不会有掉眼泪的时间，有什么事就往肚子里咽吧。他那么给自己打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