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崩毁》鹧鸪与斑鸠

13、血羽的追袭

　　成群鹰身女妖飞出巢穴的一瞬间，宛如在桥洞下爆发出红色的河流。俞文远猛踩油门，恨不得把车上的限速器砸下来。那个装在引擎上的小装置如同感受到了这股拆卸的欲望，和疯转的引擎一起发出刺耳的嗡鸣。“砰！”一只女妖的头撞在车子的后窗上，郑序和丁鸣一齐惊骇地看着向后方退去的头破血流的漂亮面孔。另一张美丽的少女面孔撞了上来，终于在钢化玻璃上留下一圈蛛网状的裂纹。看到这扩大的裂纹，女妖们的眼睛都因为对鲜肉的渴望而闪闪发光。
　　“趴下，护住头。”凯对末排的两人下达同样的命令之后干脆直接把他们往座位底下按，紧随其后的是连续不断的碰撞声，每一下都让正在碎开的车窗听上去随时会变成玻璃渣子。俞文远这时候向左边猛打方向盘，邵永相信有一瞬间车子右侧的两只论坛是离开地面的。不是林是梧抓住他，他的脑袋一定在车窗玻璃上开花了。但坐在他后面的韩定克的运气差了一些，他的额角结实地撞上了车窗，然后血从撞裂的眉骨上飞了出来。邵永回头去看他的情况的时候，看到至少三只来不及反应的女妖撞上转弯处的建筑物，他看到它们的时候它们已经带着掉落的羽毛和血花落到了地上，但骨头碎裂的声音以每秒340米的速度追上了无减速转弯而稳定在80公里每小时的车厢，然后被再次转弯的时候轮胎与地面之间的摩擦声抛在了身后。邵永看到了另外几只女妖撞上了被枝蔓和气根缠绕的建筑物，但有更多的金色的眼睛里冒着邪气的鹰身人在追赶他们。很快那些漂亮的脸蛋又靠了过来，而前方没有任何一条可以转弯的交叉路。
　　“我们还在去第三图书馆的路上？”林是梧问。
　　俞文远根本无暇回答他。他点了点头，就继续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自己怎样努力也无法提升其速度的车辆上了。林是梧看到了他的动作，他对邵永说：“系好安全带，或者帮我关门。”
　　“什么？”
　　没等邵永反应过来，林是梧就从座位上站起来。这时候女妖们又赶了上来，重复它们撞击后窗的动作。车身一阵剧烈的震动，但他还是稳稳拉住了车门的把手，然后把门拉开了。
　　坐在第二排座位的两个男生在护住吓得闭上眼睛的张嘉芸之余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林是梧继续无视他们，他把手从门里伸出去，勾住车顶，然后翻了出去。邵永没有系好安全带，也没扑过去关车门，而是紧紧抓住自己的座位，然后把想得到的武器在脑袋里过了一遍。这把不行！那把也不行！没有远程武器吗！他紧张地直磨牙，然后下意识地抬头，试图透过铁皮车顶看到上方的状况。
　　林是梧抓着车顶上用来固定行李的铁栏杆，然后在全速前进的车顶上站直了身体。有人类、有新鲜的肉从铁皮罐头里出来了！这个信息迅速在鹰身人的队伍里传递开来。它们满怀喜悦地扑扇翅膀，正在逐渐逼近目标——对它们来说猎物累了就会跑得越来越慢，但是林是梧明白，俞文远正在减速。他在犹豫中松开了油门，仪表盘上的指针正在以秒为步伐后退。
　　发生了什么事？
　　“幻想着装。”
　　林是梧感觉到手腕上还没有消退的紫色斑点正在扩大，卡兰德斯的侵蚀正沿着手臂上升，刺痛感由手腕传递自手肘。但在追上来的女妖们面前他没有回旋的余地。他把一米长的回旋镖丢了出去，然后又以那块侵蚀的痕迹进一步扩大的代价抽出了两把长剑。
　　回旋镖撞碎了离车厢最近的两只女妖的脑袋，带着血花和脑浆撞进第三只的腹部。它的身体在半空中经历一个诡异的悬停之后被第四只撞上，双双落到了地面。在林是梧争取来的这几秒中，改装车还在减速，两只动作特别灵巧的女妖乘此攀上了车子的后部。“砰！”，其中一只终于把头撞进了车厢里。它的面孔开裂了，血滴滴答答滚进后座，但是端庄美丽的脸上却裂开一个巨大的微笑，露出满嘴尖锐的牙齿。
　　它的舌尖还没有尝到肉的滋味，一柄细剑就被送进了它的脑门正中。这双金色的眼睛瞪大、带着血从眼眶里突出，看着那柄剑的半截剑身和装饰意味浓重的银色护手，以及拿着剑的年轻人那坚定的眼神。这个画面在它的眼睛里定格，并没有随着它向后落下的身体消失，而是传递到距离此地数千公里的远方，诞生它的巢穴之中。
　　米尔斯特拉，卡兰德斯漂浮于海上的新都。
　　诞生神话兽的“器皿”足有百米高，是不断规律颤抖着的灰白色物体。它的主体部分是个勉强可以说是倒三角形，有着厚厚肉壁的巨大肉块。倒三角上方的两个角上各有一根直径五米有余的管状组织，把它吊在一个下方是湖泊的岩洞正中。它的底部有一个跟随它颤抖的节奏蠕动、收缩的连着一根管子的洞口。这根管道有它最粗的之处一半的大小，直径约在二十米，里面挤着更多粗细不一的小管子。它每搏动一次，就有若干个卵从小管道中落入下方的湖泊，漂浮在黑色的湖面上。大大小小的卵挤满了整个湖面，壳是半透明的，新的神话兽正在其中发育，到了适当的时候就会破卵而出。
　　“母巢”是这东西恰如其分的名词。离开巢穴的神话兽和它们的“母亲”之间还有一层微妙的联系。那只刚刚死去的鹰身女妖最后看到的东西，就被传回了这里。
　　岩洞右下方石头雕刻的平台上，坐着一个奇怪的生物。它肉色的身体有一种融化感，似乎随时会脱离形体的束缚融化在地面上。它有一双大眼睛的头部有一根肉须，跨越几十米的距离和母巢链接在一起。它身上还生长着数百根纤细一些的肉须，连接着石头平台上的一颗圆球。
　　女妖所见的最后景象在圆球上闪烁了一下，被传到了这座城市另外的某个地方。在那里有一个会对这信息感兴趣的大人。
　　就在这些信息以奇怪方式传递的几秒钟之前，当后继的女妖们通过完全碎开的车窗撞进改装车的同时，俞文远最后一次向左侧猛打方向盘，林是梧直接从车顶上飞了出去，而刹车声拖拽着改装车在摔下前方的裂缝之前向左侧翻倒。右侧腾空的两只轮胎伴随发动机怪异的闷响转了几圈，就停了下来。
　　发动机损坏。
　　邵永恢复意识的时候觉得脑袋里刹车声、尖叫声、玻璃碎裂的声音、打斗的声音、求救的声音完全混合在一起，最后归于寂静。温热的血顺着他的鼻子流进喉咙。他吞了一口，那味道比他想的更咸一些。他全身都痛得厉害，腹部左侧大概被碎玻璃扎了一下，伤口正在冒血。
　　俞文远，丁鸣，大家。
　　他从打开的车门里望见树枝与气根缠绕的黑色天幕。有女人的尖叫声从外面传来。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张嘉芸的位置。女孩和陈榭、韩定克一起交叠着躺在车厢里，身上都是血，不知道是被撞碎的玻璃弄破的还是在车厢里撞的。连是死是活也不知道。郑序倒在后排座位上，非常勉强地冲他眨了眨眼睛。
　　俞文远、丁鸣和凯都不在车里。
　　那女人还在发出连绵不断的哀嚎，拖长调的、充满惊恐的。他实在听不下去，想要从车厢里爬起来的时候，一只手从上方递了下来。
　　俞文远。
　　邵永抓住他的手让他把他从车里拉了出来。他还是头昏脑胀的。从车里爬出来之后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坚持一会儿，我先看看他们。”俞文远说着和从边上走过来的林是梧一起营救还困在车里的四个人。他们两个的衣服都有破损，身上有各种伤口和血迹。邵永从俞文远袖子的开口看到他的胳膊。
　　一大片深紫色的斑点出现在他的皮肤上，有细小的，如同突出的血管一样的网状纹路蔓延在这些斑点上。
　　车子翻倒的位置前方是一条超过十米的大裂缝，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裂开的。如果俞文远没刹车，他们大概已经连车带人翻了进去。但现在的情况也不见得多好。
　　发出惨叫的是一只女妖，这会儿它已经没声音了，正从喉咙里最后吐出几口气。丁鸣拿着一把他看着很眼熟的剑站在它边上，正在喘气。凯站在一边看着他，头上的绷带掉了，除了溅上一身血，居然还是冷静到怪异的老样子。邵永想叫他上去拥抱、安抚丁鸣，或者自己上，但是他头实在太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丁鸣的情绪处于一个不稳定的状态，翻车，然后是面对铺天盖地的鹰身女妖。他们中真正的战力是林是梧，而这个从小在亲友和父母关注呵护下长大的年轻人是第一次动手杀死比蟑螂更大的生物。他连怎么用剑都不知道，只是在有鹰身人靠近的时候胡乱挥舞手上的剑而已。这只女妖是他击落的还是林是梧或者俞文远的他并不知道，他一直念着凯的名字，才从狂乱中恢复过来。
　　“凯……凯……”
　　他看着自己那个有着完美外表，其实并不太熟悉的情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并且露出了笑容。就在他准备走向凯的同时，有个大块头正急速从树枝的缝隙中掠过，逼近他们的位置。
　　邵永的反应已经迟缓到了一定程度。从他的角度望出去，那家伙以慢动作掠过他面前的天空，留下一条长长的、几乎和黑色地面融为一体的带翅膀的影子。
　　一只狮鹫掠而过，上面的骑士丢出一个套索，套住丁鸣，一把把他拉到了龙背上。速度太快，丁鸣甚至来不及反应，连呼救声都没有留下，就被狮鹫骑士按倒在狮鹫的背上。
　　这位骑士有着他们都有些眼熟的玲珑曲线，是林珊。
　　“丁鸣！”
　　邵一下子从地面上跳起来，向着狮鹫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没跑出几步，他勉强调动的体力就达到了极限。他停下来，低头，双手按住自己的膝盖，想要继续向前挪动。“丁鸣……呼……丁鸣……”
　　凯走过来，扶住他。邵永以仇视的目光瞪了他一眼，想要推开他，但是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了。
　　“你……呼……呼……为什么……没……”
　　凯直接一手刀砸在他的后颈上。邵永没来得及继续抗议，就倒进了他的胳膊。从后方赶过来的俞文远为凯干净利落的动作和冷静一阵咋舌。他不想浪费时间，在原地回头，用眼神向林是梧提问。
　　林是梧望着狮鹫、林珊和丁鸣消失的方向，咬紧下唇，说：“是她，但有不对头的地方。”
　　“需要治疗的人很多，先去实验室吧，这里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些神话兽。”
　　俞文远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然后用脚重重踩了上去。翻倒的车厢边上，郑序正扶着陈榭站起来。张嘉芸还昏迷着，至于韩定克……已经没有把他搬出来的必要了。
　　俞文远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和他的死亡有必然的关系。他没法预测到那些鹰身女妖也没法预测到这里会发生地裂。但现在暂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看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凯和晕过去的邵永。另一边林是梧把张嘉芸抱起来，说：“走吧。”
　　这就是新海市的事实，远没有他们希望的好，比他们能想到的更糟，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