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叶傅短篇》巴尔巴洛沙

16、（叶傅）特别（18）

　　18 轻薄
　　石头简单堆砌的炉子里炭火势头减弱，炭块烧得通透，红彤彤的，持续地微烘着上面的陶罐。
　　叶开嘴里叼着片细长的翠嫩草叶，揭了陶罐的盖子，一股白色的热气腾腾地化开来，乳白色的粥过了沸腾的时刻，此时嘟嘟地冒着小泡，米香混合着海味的鲜气融入空气中。
　　嗅了嗅这空气中四处逃窜的香味，叶开用一双长箸伸进罐里搅了搅，发觉粥水渐渐浓稠，吸饱了水分的米粒饱满圆润，发出如珍珠般的莹莹光彩，海参和鱿鱼的长条切片伴着虾仁在粥里缓缓翻滚着。叶开随手捏过一只小碗，里面装满了翠玉色的细碎菜末，往罐里一股脑倒下去，轻轻搅拌了一下，一股清香渐渐中和了原本的浓香，显得更可口了几分。
　　在这连通海底的岩洞里，海鲜不算啥，绿菜倒是稀罕物，是叶开七八天前在洞穴中一处角落里觅得的。
　　那段甬道狭窄得只能勉强容下一个人半蹲着往里走，黑黢黢的不见阳光，叶开误打误撞走了片刻，走到尽头，发现还是冷硬的石头触感，心中叹了口气，正要折返，眼前突然有什么微光一闪，接着就什么也没有了，很像是幻觉。叶开心中一动，也不知出于什么念头，飞刀出手，用内力震了震面前的石块，什么也没有。叶开失望地等了许久，又试了试，数次之后，眼前的还是一片冷硬的黑色，半点微光也没有。叶开终于决定离开，回首的瞬间，眼前又一道微光闪过，他猛然转头，发现石壁上出现了一道裂缝，从这道裂缝里透出了些微光芒。叶开大喜，更加用力去震动石块，终于，眼前这堆用碎石严严实实堵住的壁垒四散开去。叶开一下跳出去，被强烈的光线刺了下眼睛，他以为是阳光，高兴得要大叫，抬头一看，张大了嘴巴。
　　这里确实有阳光，但叶开怀疑头顶上方足有百丈高的那道细线似的缝隙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
　　很大的空间，干燥，温暖，光线充足，仿佛是两块百丈以上的巨石弯腰互相靠近，近到只有一吻之隔，底下空地宽阔，上面只留下一道缝隙。周边岩壁光滑，几十丈高的地方，叶开目力所及之处，只看得到点点碎金似的光芒闪耀得几乎要戳瞎人的眼睛。
　　叶开仔细找了下，好不容易看到十几丈高的地方一个微微的凸起，深吸口气，掠了十几丈再点一下蹦到三十丈高的地方想抠一个亮晶晶的玩意下来，却没抠得动，反把手指弄伤了。叶开一口气快用完，内力不继，只得作罢，顺着原路稳稳当当蹦下来。感觉那玩意儿像是水晶。有了这么多水晶嵌在岩壁上，哪怕是一道缝隙的阳光，也能反射得漫天都是，把这偌大的空间照得亮堂堂的。
　　叶开想起自己在山洞里那些感觉无处不在的光源。他早知道这个山洞并非密封，白天黑夜分明，但是他无法寻觅到类似窗户那样的洞口，顶上只能找到很多细细密密的光点，镶嵌在深深的岩石中，想看又看不清楚。一指宽的小洞也有不少，中间不知弄了什么门道，弯弯曲曲地把阳光千回百转地透进来。
　　萧龙行对叶开新发现的那个地方不以为然，说当年大海啸影响到了这个山洞，带着海水冲击了岩石把好多地方都堵住了。叶开发现的那地方应该是当初对外的一个出口，可是洞口外早就不是道路，而是另一座碎石山，凭人力根本无法弄开。
　　叶开怀疑当初造这个山洞的不可能是普通的渔民村落，因为这里看似环境粗糙，实则处处都考虑到了人的生存需要，采光通风食物水源都有妥当准备，其构造甚至称得上精妙绝伦，而这些光点若都是水晶镶嵌，可以想见造洞之人的财力以及武功造诣。叶开觉得当年的渔民村落可能是某个武林世家为了躲避仇家追杀才造了这么个山洞准备归隐，更甚者也许是前朝的什么王室也说不定。只是萧龙行这样的家伙实在不像什么王室子弟的后代。可惜造洞人如此苦心孤诣，最终都敌不过一场百年不遇的大海啸。
　　那些猜测也不过是猜测，叶开更关心的是傅红雪和自己如何能逃出去。如果逃不出去，那就得好好地活着，哪怕研究一下如何能吃得更好点，也比琢磨这个山洞来源要有意义得多。
　　叶开悻悻，带着傅红雪在新发现的这一处天地里随便转悠的时候，看到了角落里的一丛嫩绿可爱的植物，草叶细细长长，纤弱美丽，叶开识得那是沿海一带普通的野菜，当地人称之为蒲菜，有阳光的地方就能生长。叶开当即眼睛发亮，采了一簇下来，说可算有新鲜蔬菜了。这么些天来日日伴着那些鱼虾吃，已经腻味得不行。叶开无事还将这蒲菜分了些根茎分种到其他几处光线较充足的地方。
　　已经三天了。
　　傅红雪从上次练功发病后，尚未清醒。
　　叶开看他脉象愈发平稳，估摸着他快醒了，总算有心思想想烧些什么东西来给他吃。久睡之人刚醒，吃的应以清淡爽口为宜。
　　叶开于是摘了些蒲菜，弄了些米来，捉了点鱼虾海参之类的，炖了海鲜粥。
　　开了盖子把菜末倒下去，再盖上了炖着。看着陶盖小孔上冒出的袅袅蒸汽，叶开有些发呆。
　　萧龙行这几天没在眼前晃了。他一个人哪个角落都能待，神出鬼没的，叶开没心思去管他。
　　也许这家伙在考虑自己的提议。
　　叶开认为萧龙行根本不必考虑那么多。他没得选择。
　　非要傅红雪硬着头皮练魔功的话，除了毁掉傅红雪，萧龙行什么也得不到。
　　叶开自己说什么答应陪萧龙行练魔功，也只是个幌子。练魔功是真，叶开可不会再让萧龙行继续有机会去害傅红雪。魔功修炼的过程中，叶开本身定会功力大增，真到双方共同修持，那就是萧龙行警戒心最低的时候，也是杀了对方最好的机会。魔功到第八层，若双方悉心同修，功力互相轮回传递以抵消不断增长的心魔影响，两方短时间内武力值处于同一水平，这种关键时刻如果其中一个有心以死相拼，另一个也断然是凶多吉少。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最可怕的杀手，从来都是不怕死的人。
　　叶开是小李飞刀的传人，他不想死，可不怕死，特别是为了傅红雪。他要杀了萧龙行，只有这个办法。
　　叶开觉得自己要考虑的是如何让傅红雪同意离开这里。
　　恐怕那很难。
　　想到这里，叶开不由有些头疼。
　　傅红雪必须离开。对叶开来说，这是不容置疑的决定。
　　必要的时候，就让萧龙行点了傅红雪的穴道直接把人带出去得了。当然傅红雪的武功是必须要恢复的。既然大悲赋和封魔录冲突，只要傅红雪不去有意识地练封魔录，靠着大悲赋的抵制，封魔录才第五层应该可以被压制下去，无需担心那玩意会对傅红雪造成多大影响。
　　但是傅红雪内力恢复后会乖乖出去才有鬼，自己也难制住他，万一还没出了海底，他冲开穴道怎么办呢？或许应该把萧龙行的铁链截下一段，把傅红雪五花大绑捆牢了再说……
　　叶开正胡思乱想着傅红雪全身缚着铁链无法动弹的气愤模样，听到身后有动静，是傅红雪的房间里传来的。他倏然一下起身，脚不沾地，瞬间飘到了石室内。
　　傅红雪略有呻吟，眉头微皱，无意识地说着“渴”。
　　这家伙缺水缺得厉害。
　　叶开轻轻一笑，取过桌上的水壶，倒了碗温水，扶起傅红雪的头部，给他喂着。
　　叶开喂得很小心，可还是免不了有水溢出来。
　　傅红雪意识不清中，水到了嘴里吞咽得不及时。
　　水色漫过傅红雪的薄唇，叶开下意识地就用手去擦了一下。
　　沾了水的唇又润又软，触及指尖时一阵轻颤。
　　叶开注意到了，就没移开眼睛，仔细瞧着。若是以往，叶开总会克制一下，知道自己这么盯着人瞧会很奇怪，要是傅红雪突然醒了倒落得双方都尴尬。可叶开眼下赴死的决心已下，知道自己与傅红雪能多待一日是一日，能多看他一眼是一眼，对自己的心情也就放纵起来。
　　就如此时，叶开仔仔细细盯着傅红雪看，越看越有些骄傲，想这人连嘴唇都长得这么好看，上薄下厚，棱角分明，唇形如同飞鸟展翼般美好。
　　傅红雪平日总是冷着一张脸，太多人想起他第一感觉都是冰山，反倒将他的面貌本身模糊了。大概不必看清他的脸，远远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冰山气息时，谁都知道是傅红雪来了。
　　其实细细看来，傅红雪的五官无论分开还是整体，称得上是少有的精致耐看。剑眉星目，眸如点漆，鼻梁挺直，肤质细腻，下颚的弧度都那么流畅漂亮……啧啧，怪不得周婷花痴地说他是武林第一美男子。
　　这才是名副其实的江湖传闻。叶开得意又自恋，对着床上的人夸道，“长得真不赖，不过我是你兄弟，肯定也不比你差，配得起你。”
　　由于近期数月在这地下山洞里晒不到日光，傅红雪本来有些黝黑的肤色也白了不少。他此时对叶开的细心观摩毫无所觉，那双薄薄的眼睑覆盖住冷厉的眼神，容颜温和稚气了许多，特别是睑上一道鲜明的浅褶，衬得那安静的神情愈发单纯。这就是内双呢，平时还不大看得出来。叶开伸出手隔空比划了一下，感觉新鲜。
　　看着看着，及至目光又转到傅红雪的唇上，叶开心中就燃起了念头，朦胧而又清晰，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他想要亲他。叶开想要亲吻傅红雪。
　　面前这人如此好看，自己却不能安安稳稳看他一辈子。
　　叶开心里还是有委屈。
　　自己的心意，只怕这辈子都不能让他知晓了。陪同萧龙行练魔功，自己必死无疑，傅红雪作为兄弟已经够伤心了，何苦还要让他知道自己的这份不伦心思？
　　不能让他知道，心中却渴望着他的回应。自己都不太懂想要什么，却期待他能懂。
　　人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
　　这才是爱。
　　甜蜜起来简直觉得自己的快乐可以装满全世界，痛苦起来又不堪承受得情愿下地狱。但不管甜蜜还是痛苦，只要是傅红雪带来的，叶开一样都舍不得丢弃。
　　不是南宫翎，只有傅红雪才能让叶开这样又甜蜜，又痛苦，又不舍。
　　叶开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来换取傅红雪所有的痛苦和不安。
　　所以叶开爱的人，只有一个傅红雪。
　　我都要死了，让我亲一下也不算欺负你吧？
　　叶开唇角一弯，笑起来。
　　他笑得又好看，又温柔，又调皮，又无赖。只是傅红雪看不到。
　　凝视着傅红雪静默的睡颜，叶开抿了口清水，俯下头，凑了过去。
　　万般绮念千重情愫，不过这波澜不兴的一点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