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叶傅短篇》巴尔巴洛沙

17、（叶傅）特别（19）

　　19 兄长
　　傅红雪醒来后只觉头痛欲裂，口里干得要命，嘴巴上却湿润润的。他咂嘴抿了一下，又舔了一下，粉色舌尖像是某种探头探脑颤颤巍巍的小动物。
　　叶开端着碗水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刚刚看傅红雪嘴巴干裂，叶开喝了口水去喂他，没想到喂了没几口傅红雪就醒了。叶开先前做足了心理建设，喂得理直气壮，这会儿见对方真醒了，脸上的红晕腾地就飞起来，本能地扭过头去，终是拗不过心里的欢喜，又回首叫道，“红雪。”
　　傅红雪感觉脑子里昏昏的，只记得自己做了很长的噩梦，却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了，心有余悸的感觉很清晰。但是梦里花白凤出现之前的那些情景，他都还历历在目。
　　“叶开。”傅红雪对叶开扯了扯嘴角算是露出了笑意，目光转到叶开手里的水碗就不动了。
　　叶开瞧他这样子笑出了声，主动坐到床沿把碗递过去。
　　傅红雪也不客气，接过碗咕咚一气全喝了，然后觉得没喝够，自己好像渴了几天几夜般。
　　“我睡了几天了？”傅红雪意识到自己神智全失的时间绝对不短。
　　“也才两三天，你感觉如何？”叶开说着就拉过傅红雪的手探了下脉。
　　“我内力又被封了。”傅红雪稍一查探自己的内力，当即察觉。
　　叶开就把萧龙行的推断跟傅红雪说了一遍。
　　傅红雪静默下来，回想自己能记得的练功前后的情景。
　　“你那时，看到了什么？还记得吗？”叶开问得小心。
　　“我……看到了很多人，然后看到了母亲……后面就不记得了。”傅红雪答得简单。
　　叶开沉默着，没想继续问下去。
　　“我看到了周婷和明月心，她们在一起，看起来过得很好。”傅红雪忽又说道。
　　“嗯？”叶开讶异抬首，瞬间了然，笑容有些怀念，“我想应该是的，她们姐妹俩自然会是在一起的。她还托梦给过我让我好好照顾你呢，也是跟明月心一起，真腻人。”
　　“真的吗？”
　　“是啊，她跟明月心就是一起的，只是明月心没跟我说话。”
　　“她们……也跟我说……”傅红雪顿了顿，猛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周婷希望我和叶开幸福？
　　“什么？”叶开看傅红雪突然自我纠结的表情，不知道这家伙又在瞎想什么。
　　“她们希望你能幸福，也祝福了我。”傅红雪稍微改了下周婷的原话，自觉她梦里所说应该是这个意思。
　　“切，那丫头一向是把你放在第一位的，肯定是先说你要幸福，然后和我一起吧。”叶开这话其实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顺口那么一说。
　　傅红雪低头看了空碗片刻，看得叶开满腹狐疑，他下床道，“我再去喝点水。”
　　“你刚醒过来，几天没吃东西了，喝什么水，我烧了粥，走。”叶开跑上去揽住他的肩，热情道。
　　盖子揭开，热气四溢的同时香气四溢。
　　叶开熟稔地盛了一碗放到傅红雪手里。
　　傅红雪昏了几天，还有些不清醒的模样，蹲坐在地上，捧着碗，只是呆呆看着。
　　叶开回身看他这样，扑哧一笑，拿了个小汤匙伸到他碗里搅了搅，舀了一匙在他面前晃了晃，傅红雪还是没什么反应。叶开耐心地拿着一匙粥从左晃到右再从右晃到左，“喂，睡一觉变成呆子了？还是被本大爷烧的如此美味的海鲜粥香得说不出话来了？再不动我可就自己吃掉了……”
　　不等他说完，傅红雪吧唧一声咬住了汤匙，黑黑的眼眸波澜不惊地瞄了他一下。
　　叶开呆了呆，手一松。傅红雪咬住汤匙离了他一点，头微微扬起，喉结微微一动，接着把空了的汤匙拿在手里，不紧不慢地舀了另一口粥一点一点吃起来。动作流畅一气呵成绝无停顿。
　　叶开还保持着拿着汤匙的动作，他本想让傅红雪用手取回匙子的，只是没想到傅大侠直接用咬的，还咬得那么浑然天成不减帅气。
　　“喂，你不怕烫的么？”叶开反应过来，脱口而出。
　　“不怎么烫。”傅红雪此刻啜着小匙边缘，吃得格外斯文。
　　叶开转过身，回想着傅红雪的那个动作，闷闷笑起来，没发现傅红雪在背后盯着他的背影看得很专注，很入神。
　　“叶开。”傅红雪唤道。
　　叶开给自己盛了碗粥，答应了一声，坐到傅红雪身边，还是掩不住满脸笑意，融融暖暖的像初春的日光。
　　傅红雪自动让开了一点地方，眼睛盯着碗里，粥面映出叶开靠过来的身影，他的目光柔和起来。他们坐在一块天然大石上，两个大男人要缩着点才能并排坐一起。
　　“好吃么？”叶开扭着胳膊捅捅傅红雪，一脸期待夸奖的乖孩子样。
　　“好。”傅红雪头也不抬地说。
　　“就这样？”叶开有点习惯性的小失落。从他开始为傅红雪做吃食起，傅红雪就一直这种回答，感觉是敷衍自己一样，好像他只是为了让自己好过点才勉强说好，而不是真的觉得好吃才说好。尽管这个情形比最初傅红雪不理他已经好多了，叶开还是觉得不满意。
　　叶开曾经一度怀疑无间地狱的伙食是不是太过简陋毁坏了傅红雪的味觉，让这家伙根本分不清什么叫好吃和不好吃。就凭冰姨连花白凤那种清炒苦瓜白水煮蘑菇之类的东西都能叫做厨艺好的品味看来，傅红雪在无间地狱的日子真是……想想也是，花白凤之前一直是趾高气扬的魔教公主，厨艺也就是遇上杨常风之后硬练出来的，大概只有杨常风情人眼里出西施，味觉被视觉感染了才会认为花白凤做的玩意儿好吃。总之尝过一次花白凤的爱心厨艺后，叶开觉得隔壁大婶随便烧的菜疙瘩也变得色香味俱全了——凭良心来讲，这绝对不是叶开之前一直对花白凤没好脸色的理由之一，绝对不是。
　　当然叶开知道花白凤再怎么狠毒还不至于故意让傅红雪饿肚子，不过也就是养活着不让他饿死冻死，命令他一心练刀而已。不但要叫他弃情绝爱，也不让他知道什么叫快活，什么叫享受，更别提美食等等这些最能增加人生乐趣的东西了。
　　傅红雪拿瓷匙的手顿了顿，不知想了什么，抬头看着叶开，认真道，“嗯，很好吃，比冰姨做的好吃。”
　　他居然没说比干粮好吃？
　　叶开瞬间感动到不行。
　　“真的？”叶开的嘴巴咧开到下巴。
　　傅红雪又点了下头，瞧着叶开，似笑非笑。他表情一贯寡淡，眉梢一动在叶开眼里就生动极了。
　　“那你多吃点，起码要两大碗。”叶开伸出手指比划了个二字。
　　“三个人吃不够吧？”傅红雪看了看陶罐的容量，又望望四周，“这个时候，他居然不在？”
　　这个他自然是指萧龙行。
　　“谁知道他在干什么？他不总是这样么，猛不丁就会冒出来。你赶快吃，能吃多少是多少。”叶开表情如常，眨眼摆手道。
　　“这几日，萧龙行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傅红雪用匙子在碗里转了几圈，浓稠适度的粥面慢慢漾开一圈圈弧度柔软的涟漪。
　　“他能跟我说什么？”叶开故作不解。
　　“我这样，他定是失望得很。”傅红雪咽下一口粥后，才定定说，语气平平，倒没有丝毫懊悔动容的样子。
　　“这个，你也不想的嘛，他是有点失落，发了点小脾气，其他还没什么别的举动。”叶开装作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不咸不淡地安慰道。
　　“他真的没有跟你说过什么？”傅红雪眉梢微微皱了一下。那神色让叶开想起当初他拿个包子慢慢走近时看到的傅红雪，也是这样的表情。然后这家伙就说，老远就闻到自己身上的臭味了。虽然是揶揄，叶开听着却很开心。他还没见过傅红雪心情如此好地揶揄过别人。这人肯跟自己开玩笑，不就是说明已经把自己当做很亲近的人了嘛。
　　叶开忽然就很期待他接下来会对自己说的话。想想自己是不是疯了，居然期待傅红雪冷冰冰地奚落自己？可因为那是傅红雪，他说出再讽刺的话，叶开听来也只觉甘之如饴。更何况，除了最初的误打误撞，傅红雪对自己何尝真正地刻薄过？
　　“他是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那些话你不听也罢。”叶开笑了笑，为自己的迟疑寻找借口。
　　“只是不好听的话那么简单？”傅红雪清亮的眸子抬起，盯着叶开良久，再看看他手里还没来得及吃一口的那碗粥，忽然淡淡的仿佛叹叹气般说道，“先吃东西吧。”
　　“好。”叶开也松了口气，粥的温度降下来好些，温热正好，叶开舀满了一汤匙，吸溜一下全数吸进嘴里，两腮鼓起来，让傅红雪想起自己曾经在山林里练刀时碰到的一只兔子。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练刀难得休息，轻功有成，听到悉悉索索的动静，转头发现了一只兔子毫无所觉地低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在草丛里呱唧呱唧嚼着草叶。傅红雪就这么看着它吃东西的样子看了不少时候，直到这只兔子抬起头，傻傻盯住他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滴溜滴溜的大眼睛转了几圈，顿时转身，撅着屁股飞快地溜了。
　　叶开好像也喜欢嘴里叼根草叶。傅红雪转头发现了锅灶边随手被丢下的一根细长碧翠的蒲菜叶子。印象里的兔子似乎很不对劲地跟什么东西重合起来了。
　　傅红雪下意识地要阻止这种奇怪的联想，低头喝粥的速度快了些。
　　叶开在一边瞧得开心，想傅红雪果然真觉得好吃，不是敷衍自己的。看来他比较喜欢喝这粥，那明天还是继续烧海鲜粥好了。
　　两人各吃了两碗，最后一碗叶开想叫傅红雪吃了，傅红雪却想留给萧龙行。叶开果断将最后一碗和他分吃了。
　　吃完了收拾碗筷，叶开看到傅红雪很自然地站在身边注视自己的动作，默默想这样的日子能永远过下去就好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强烈意识到自己时日不多，叶开对这样和傅红雪在一起的时光格外不舍。想想自己的设想成真以后傅红雪的心情，叶开又格外心软，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尽量开导未来的傅红雪想起如今的这些日子，不会有太多的悲伤和遗憾。
　　“傅红雪，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叶开把碗筷都收齐了，放在一个木盆里，倒进去大半清水，将两边的袖子挽上小臂，拿了块干净抹布在手上，叉腰对着傅红雪开始叙述一个秘密。
　　傅红雪眉毛挑了挑，表示在听。
　　“我忍你很久了，一副把自己当长兄的模样，其实，我才是你哥，知道不？”叶开撅嘴说。
　　傅红雪的眉毛挑得更明显，对这种说法不屑一顾。
　　“你不信可以去问冰姨。”叶开笃定道。“她最清楚了，我比你早生一个多时辰呢。你娘到无间地狱的时候，正赶上我娘即将临盆，两人同时分娩，你娘……”叶开看到傅红雪面色无异才小心说下去，“她因为被人追杀受了重伤，你是早产，所以生得不太顺利，比我落地晚了些。而且我是足月，你是早产，不管怎么算起来，我都是你哥。”叶开说到后面，不自觉挺胸道。
　　傅红雪没说话。他在回想冰姨对自己说过的话，冰姨确实说过自己的娘柔儿和花白凤是同时分娩的，花白凤那时也的确将要临盆，至于自己和叶开何时落地，似乎叶开的话比较合理？
　　“我们可以一起出去找冰姨问问清楚。”傅红雪思忖片刻，说道。
　　叶开笑得开怀，这说明傅红雪差不多接纳自己的说法了。
　　“在那之前，我还是你兄长。”
　　这一句话又把叶开打回原形。
　　“凭什么啊？”叶开嘟嘴，一脸孩子气的不忿。
　　“凭你是叶开。”傅红雪唇角也挑了挑，笑意软了软。暗想就凭这张表情多动比一般孩子都活泼的脸，谁会觉得他是哥哥呢？
　　“这算什么？”叶开更加不满。
　　“那你到底想说什么？证明你是兄长又如何？”傅红雪不答反问，表情淡定。
　　“嗯……”叶开愣了下，很快回神，努力笑得柔和慈爱，但是让傅红雪感觉颇为怪异，“我只是觉得，兄长应该多尽些义务照顾弟弟嘛，有些什么事情让兄长来做比较应该。”
　　所以呢，以后你要是发现我擅自做了决定撇下你，想想我是你兄长，那都是我应该做的，你就不要太伤心了。
　　叶开从小到大没试过这么一本正经开导别人，也从未刻意做过谁的兄长，伶牙俐齿和别人插科打诨那叫一个妙语连珠流畅自如，这时着意想要表现得像个沉稳的兄长说些足以开导未来的傅红雪的人生道理，倒真是十足难为死他了。
　　“然后呢？”傅红雪静静听完，看到叶开有些无措地抓着手里的抹布，不知道该摆哪里的样子。他好像领悟了些什么。
　　“……反正，我的意思就是很简单啦，哥哥为弟弟多做些是应该的，你以后要多想想这点。”叶开怕自己说太多反而让傅红雪察觉自己的意图，自己短时间内也实在编不了什么合适的人生道理，随口胡乱道。
　　“那是，做哥哥的是应该多做点，不然有人不服气。”傅红雪点头，微微弯下腰。
　　傅红雪的长发垂下一缕，拂过叶开光洁的手臂，带来丝丝柔软的凉意，一晃而过。
　　叶开恍神间，傅红雪已经扯过他手里的抹布，自然地挽起了自己的袖子，俯身将手浸入盆中，开始用抹布，洗碗。
　　只是动作很慢，看得出不那么熟练。
　　傅红雪傅大侠在洗碗。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劈过了叶开的脑海。
　　“说了这么多，就是要我给你洗碗吧。”傅红雪一副嫌弃叶开话说太多了的语气，“我是没洗过，但是，也不是不会洗。”
　　叶开噎了噎口水，转身走出去几步，忽然捶地大笑。
　　傅红雪，你真是太有趣太可爱了。
　　但也太可恶了一点——傅红雪，这都是你的错。
　　我好像越来越舍不得你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