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叶傅短篇》巴尔巴洛沙

15、（叶傅）特别（17）

　　17 下跪
　　“怎么会这样？红雪？”叶开焦急地抱着怀里的人，怎么也无法令傅红雪停止全身的颤抖。
　　他想施展内力压制住傅红雪体内乱窜的真气，刚刚触及他背心就被一股混乱的真气弹回，反倒令傅红雪吐了一大口血。
　　傅红雪脸色愈发灰败，气息紊乱，身上金色和血光交替出现。
　　叶开焦急地搭住傅红雪的手腕，脉象越来越虚弱。叶开大骇，这是将死之人的征兆。
　　“傅红雪，你给我醒过来！”叶开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搂紧怀里的人，感觉自己整个人如坠地狱。
　　“封魔录，萧龙行！”叶开情急之下，终于想到了傅红雪如此的原因，放下傅红雪就要去找萧龙行拼命。
　　“你先让我看看他的情况！”萧龙行正站在石室门前，抬手制止了叶开的一把飞刀，也是迷惑不解的样子。
　　“萧龙行，你到底对他怎么了？”叶开气急之下举着傅红雪的大刀直接对着他。
　　“小子，再啰嗦，我怕傅红雪就要不行了。他这症状不像是入魔，倒像是……”萧龙行疾走几步到了床前，手掌放于傅红雪胸前施展内力细细查探。
　　看萧龙行模样，似乎如此观察也颇为艰难，叶开只见萧龙行身上的铁链都在悉悉索索地轻轻抖个不停。
　　片刻之后，萧龙行收回手，沉吟不语。
　　“怎么回事？”叶开追问萧龙行。
　　“不应该啊？”萧龙行只是自言自语。
　　“什么不应该？”叶开看萧龙行的模样不似作伪，抱着一点希望稍稍冷静下来，只是每看到傅红雪痛苦的样子，都感觉整个心脏随着他的喘息而收缩得厉害。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所练的大悲赋和封魔录，起了冲突。”萧龙行自己也不可思议，“这佛门玄功大悲赋一向也是海纳百川类型的武功，从没听说能与别家功夫起冲突。而封魔录，第一篇就开宗明义此为万功法门……这倒奇了，偏偏就给傅红雪撞上了这两种武功？最初没什么迹象是因为傅红雪的封魔录功力还比较低级，如今他即将突破第五层，所以这大悲赋就正面与之相克起来了？”
　　“相克？这大悲赋和封魔录相克你会不知道？都是你，是你让他变成这样的！他好像是陷在了醒不了的噩梦中，你不是说他不会走火入魔的吗？”叶开质问道。
　　傅红雪唇色发白，呻吟出声，叶开坐到床前，抓住他的手，却无法带给他任何安慰，心如刀绞。
　　“傅红雪修炼大悲赋已至化境，原本是没有什么能让他心乱的，可是和封魔录起冲突的话，这两种武功交缠，恐怕就会造成他内心混乱，强行使他陷入过去，……”
　　“那会如何？”
　　“重则令人无法醒来，在噩梦中死去，轻则……”萧龙行摇头，“如此还不如让他入魔。入魔后会丧失人性，却不会这般痛苦。”
　　“你住口？说，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救他？”叶开凶狠地盯着萧龙行。
　　萧龙行的样子却像是比他还沮丧，“救他？我现在想替他理顺体内的真气都办不到。封魔录练到一定境界犹如有了自己的意识，我根本没法再去动他，除非……”
　　“除非？”
　　“我还是先封住他的内力再说吧，目前他体内两股真气斗得厉害，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下来，恐怕真消停了傅红雪也就没命了。到底怎么办我还要再想想……”
　　叶开半信半疑，但此时没有别的办法，只得放开傅红雪。
　　萧龙行在傅红雪天灵盖前运掌，周身发功，接着全身铁链带着他缓缓漂浮至傅红雪上方，萧龙行全神贯注，运指如电，加上铁链辅助，大喝一声，瞬间之内身形矫捷如游龙，封住了傅红雪周身九个大穴。
　　随着傅红雪轻轻痛呼，他全身隐隐突现的金色和血光倏然不见，神情顿时平和了许多。
　　以傅红雪的功力，如今能够封住他内力的，除了他自己也就只有萧龙行了吧。
　　“红雪？”萧龙行一住手，叶开就扑到床前，查看傅红雪的情况。
　　傅红雪呼吸比先前缓和多了。
　　叶开也稍稍放下心来。
　　萧龙行蹲在一边，看着傅红雪，不言不语的，添了许多阴沉沉的味道。

　　石头上的一滴水欲落未落，映出萧龙行深思的面容。
　　叶开从石室中走出，正好看到萧龙行蹲坐在地上，沉吟不语。
　　水滴似是再受不了这震动般，颤抖一晃，裹住了叶开修长的身影恋恋不舍地落了下去，轻轻坠落于细长的水道中，溅出的微弱水花几不可察。
　　叶开有种莫明的心慌。
　　傅红雪还没醒，但情况好了很多，起码不再颤抖抽搐，眉心也渐渐舒展下来。
　　叶开给他喂了几口水，想到之后的事情，神情就一点一点沉下去，完全不像那个开开心心的叶开了。
　　现在傅红雪未醒，看不到自己什么模样。叶开由着自己皱紧眉头，然后放下水碗，去看看萧龙行。
　　萧龙行面前竖着一把黑色的大刀，那是傅红雪的。他盯着这把刀，不知道看了多久。
　　叶开自然认得这把刀。傅红雪从断魂崖谷底出来之后就带着这把刀了。
　　傅红雪最初行走江湖所带的刀是杨常风的，掉落断魂崖时被叶开拾到。出谷后傅红雪带着烟波天客的刀，对叶开拿了杨常风的刀没什么异议，两人重逢后在杨常风墓前又畅饮了一夜，傅红雪说他是自己的兄弟，看他如此费心帮助自己报仇，自觉没什么东西送他，杨常风的那把刀叶开若喜欢就拿着好了，只是千万要避开花白凤，干脆得让叶开吃惊。仔细想想也是傅红雪的性格，刀谱一事之后，傅红雪对叶开若是不怀疑，那就只有绝对的信任了。杨常风的刀对傅红雪来说意味着什么，叶开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份信任，只怕连一般的亲生兄弟都比不上。
　　那时傅红雪还不知道叶开和花白凤早就商量过不再让傅红雪牵扯进江湖恩怨，由叶开来做傅红雪，更加不知道叶开是花白凤的亲生儿子。他这番对叶开越是掏心掏肺，就越令叶开心中不是滋味。虽说自己是为了傅红雪才偷练刀谱替他报仇，可感觉好像窃取了对方人生中最重要的事物一般。那夜叶开还对自己再次发过誓，此生宁死都不能让傅红雪知道真正的身世。但叶开没想到，这个秘密这么快就被戳穿了。
　　两人联手杀了向应天，叶开被魅影抓伤，宁死也不愿说出口的秘密被花白凤道出。那一刻叶开不敢看傅红雪的眼睛。
　　傅红雪大受打击之下，浑浑噩噩度日，连一向视如性命的太师父的刀也扔开了，还是明月心有心为他收好了这把黑色的刀。
　　傅红雪身中困龙钉后，明月心带着花白凤和叶开来到明月楼。眼见傅红雪痛苦不堪再度发病，花白凤欲杀他以解脱痛苦，终是下不了手，明月心跟出去宽解，雀奴也跟着明月心跑出去。叶开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傅红雪。那个时候叶开真是被傅红雪吓到了。从小最熟悉傅红雪的叶开眼睁睁地望着对方想自杀，一时脑子里嗡嗡作响，空白一片。他以为傅红雪什么都能熬过去的。不管是花白凤的鞭打，犯病时的无助，还是对着山风日月练武的空寂，傅红雪独自一人承受了这许多，还有什么困难是他熬不过去的？
　　可是傅红雪心如死灰，居然想要结束自己的性命。不是对人世绝望到一定程度，他如何会这样？而让他彻底绝望的人，岂非正是花白凤和自己？
　　叶开当时有点傻眼了，看傅红雪如此痛苦，一下又只想把自己拥有的都还给他，不管是花白凤的母爱，还是杨常风儿子的名分，只要他有的，全部都可以再给傅红雪。他傻愣愣地跑到无间地狱抱了杨常风的大刀来还给傅红雪，眼眶红红的。
　　傅红雪半昏半醒中看到叶开站在床边。叶开没有变成怪物，活生生地立在他面前，还是那个活蹦乱跳动不动感觉总是眼泪很多的叶开。在花白凤走后，在安静下来的明月楼，这个事实那么鲜明地摆在傅红雪眼前。
　　傅红雪神情微动，眼角眉梢全是牵动伤口的苦楚，不怒也不恼，睁眼瞧着对方脸上的泪珠一滴滴止不住往外蹦，忍着浑身的痛楚，只说了三句话。“叶开，你很好。你走吧。你不欠我的。”说罢闭了眼不再言语。
　　叶开就把那把刀留在明月楼，自己走了。他不知道自己不走还能做什么。他从傅红雪的目光中，看明白了，傅红雪没有迁怒自己，或者他唯一的怒气已经全部用于面对花白凤，自己的存在只是让傅红雪感到痛苦，一种连迁怒都不能的痛苦，只是时时提醒他关于他的人生多么可悲的一个证明。
　　后来傅红雪携了杨常风的刀来云天之巅救花白凤和叶开，打倒了公子羽，说，“这把仇恨的刀，我再也用不到了。”抱着花白凤的尸体和叶开一同离开了云天之巅。
　　那把刀被燕南飞用来杀了公子羽和南宫博，也不知最后被燕南飞扔到哪里去了。
　　燕南飞死后，叶开觉得有点可惜，折返云天之巅想找到杨常风的刀，终是无果。想想也许命定如此，那把刀傅红雪终究是不应该再用到了，心中就释然了。
　　傅红雪与燕南飞对决，用的是太师父的黑色大刀。
　　（剧里还是雪亮的大刀orz，其实我也不知道雪儿最后到底拿的哪把刀，所以关于这把刀都是纯胡扯，大家不要跟我这个废柴计较了——）
　　正是萧龙行此刻傻傻盯着瞧了半天的刀。
　　叶开走到萧龙行身边。黑漆漆的刀身映不出半分影子，暗色沉沉。
　　“就是这把刀，当年斩断了我的左臂。”萧龙行说。
　　叶开等待下文，尽管他本人对萧龙行的当年往事真的没兴趣，但他知道萧龙行不是特别无聊寂寞想找人说话才会开口忽然冒出这一句的。
　　“我练魔功，夜以继日茶饭不思，就是想杀了那个死鬼。二十五年前，我自以为魔功初有进展，找他喝酒，告诉他假以时日，我必定会练成武功击败他。”萧龙行看着黑刀，语气平和，缓缓道来。
　　叶开听得眉毛挑了挑。这萧龙行莫不是疯病又犯了？魔功初成就去找对手来喝酒，还大喇喇告诉对方一定会打败他？太师父也就这样……真的去喝酒了？莫非太师父当时也被传染得傻了……不对，太师父我不是故意这么埋汰你的……
　　萧龙行完全没注意到叶开频繁的内心活动，继续自己的回忆，“那时候我和他约在风落谷，喝酒喝得太高兴，忍不住就想试探试探他，可还是打不过他，一气之下当场运功，结果走火入魔，要不是他牺牲近二十年功力强行将我拉出魔功的幻境，也许我早就不人不鬼了…也是那时我才真正明白，为什么魔教的教主自己没有练这门功夫。”萧龙行忽然恶狠狠地盯着叶开，“所谓的魔教不过是个空壳子，抱着个没人敢练的封魔录自欺欺人而已。”
　　原来烟波天客还真的赴约喝酒了？叶开揉揉脑袋，不明白这个未曾谋面的太师父为何当时没杀这个神经兮兮的老前辈，还留了他贻害徒子徒孙——特别是傅红雪。不过难怪烟波天课传给傅红雪的只有六十年功力，想必是有一部分花在了萧龙行身上了啊。烟波天客年纪比萧龙行还大几岁，自小练武，也是个天资聪颖的武学奇才，按道理起码得有个七八十年的功力才合理。
　　“可惜我练成了魔功，这死老头自己却先去了，那么害怕跟我对打，真是个懦夫……”萧龙行咬牙切齿道。
　　叶开冷笑了一声，掏掏耳朵，漫不经心道，“非也非也，我看要不是我太师父一念之仁错信了你，你也活不到今天。”
　　“你说什么？”萧龙行瞪向他。
　　“我是说，”叶开吹了吹手指，目光灼灼地看着萧龙行，“要是太师父知道你这魔功根本无法停止，你不得不练下去直到有一天终于走火入魔，他一定会当场杀了你。而你那时并不甘愿就这么被他杀了，只骗他说不会再练魔功，所以太师父才会放过你的吧。”
　　铁链忽然来袭。
　　叶开早有准备地一个起落，迅速躲开。
　　正当萧龙行又一串铁链跟着打过去时，抬头却发现叶开正拿着一柄三寸七分长的刀，端端正正，稳稳当当地指向自己的心口，一副随时自戕的神色。
　　“你这是演的哪出戏？”萧龙行收回了铁链，与叶开对视。
　　“傅红雪决计是无法继续和你练功了，他的大悲赋与封魔录相冲，谁也料不到。而你却剩不下太多时间，为今之计，只有我能继续陪你练。如果我死了，你就等着在这里慢慢发疯等死吧。”叶开慢慢说道，他说得很冷静，嘴里却有点发苦。
　　“笑话！你没有傅红雪的功力，谈什么跟我一起练，只是找死罢了。”萧龙行一怔，却发笑道。
　　“所谓被你重伤的那个绝刀门弟子，不但功力被废，而且神智全无变成痴傻，根本不是一般的重伤。”叶开手里的飞刀位置未变。
　　“你……”
　　“来之前，有些事我当然会多查一些，无论有用没用。”叶开嘻嘻一笑，回答了萧龙行的疑问。骆少宾和绝刀门弟子一起寻找萧龙行与傅红雪的尸首，也算有了些点头之交，跟他们之中数人相识，言谈之间不免提及一些事。叶开去往生崖之前还特地由骆少宾引荐，去面见了几个和骆少宾相交不错的绝刀门弟子，问了些事情。“绝刀门中出事的不止是一个弟子，还死了几个不是门下弟子的杂务仆人，死状奇惨，只是由于这些人本就是招收弟子落选的孤儿，顾虑到他们生计才被留在桃源岛，因此他们死了也没人来过问，被绝刀门给瞒了下来。重伤的那个弟子据说还是绝刀门的资深弟子，天资欠缺，却够勤奋，实力不错。”
　　“臭小子，你调查得这么清楚有什么用？”萧龙行身上的铁链哗啦作响。
　　“萧前辈，”叶开幽幽叹了口气，“这些事原本我也是听听就罢了的。可是这些日子以来我看着傅红雪陪你练这门功夫，你以为我不会想弄清楚这门功夫到底能够怎么影响人？如果我推断得不错的话，你大概顶多只能支持两三个月，之后如果没能找到足够陪练修行魔功的人，走火入魔是注定的。原本傅红雪有这个希望助你完好无损地练成魔功化境，你所说的他也会获得魔功的助益可能也是真的，不过现在……他完成不了你的这个希望了。可是，至少，我能帮你延长一些时间。”
　　萧龙行全身的铁链陡然安静下来，他森然地盯住叶开，一个字一个字比往常格外难听，“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叶开一撩衣裳下摆，毫不犹豫地对着他跪下来，“我知道，我没办法阻止魔功侵蚀你的意志，但是如果有人能够修炼魔功阶层高一些，与你双修纵使失败无疑，魔功侵蚀你的速度也会减慢很多。而另一个人，不死也会成了废人。我的资质和功力怎么说都比你那个弟子要高上许多，拼劲全力，我也会助你一臂之力。只要延长了足够的时间，前辈总会有希望找到能够帮助你的人，只求你能放过傅红雪。他既已无法帮你，留在此处也无益。他这一生，本不该如此，我……”说到后面，叶开眼眶红了红，忍住了哽咽，不再说话。
　　萧龙行没预料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全身的铁链没有丝毫动静，山洞里只听得到静静的水声和风声。
　　“哈哈，真有意思……”萧龙行半晌之后大笑着离开了。
　　萧龙行不可能拒绝自己的这个请求。他也根本舍不得再牺牲本门的弟子。而叶开是个现成的绝好的牺牲品。如果叶开以死相逼，傅红雪还有活着离开这里的可能。
　　叶开恍然觉得浸了一身汗，虚脱一般软了下来。然后看看身后的石室，想到傅红雪还在里面，他艰难地起身，擦了擦额头，一步步慢慢向那里走去。
　　这个做法并不聪明，很愚蠢。可是叶开没办法，他也希望他能更聪明些，想出更好的办法，让自己和傅红雪都能快快乐乐活下去。
　　如果总是能够两全其美，谁又愿意将圆满抹成残缺？
　　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叶开心道，却又感觉无限遗憾，万分不舍。
　　我还没带你去看遍人间奇景，还没有陪你尝尽天下美食，还没有伴你听遍世间传奇，我们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没来得及做，傅红雪，……
　　你能替我，把这些事都做完么？这天地那么大，旅途那么长，一个人怎么走得完这么长的路？你能找到一个真心对你的同伴么，不会被人骗么？……我还真不放心你，真是……舍不得你。
　　傅红雪，你可要记得你说过的话。
　　如果我死了，你一定不要陪我死。你也不必为我报仇，我在死之前，一定会和我的仇人同归于尽。
　　寒光一闪，叶开将手里的飞刀笼进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