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原名：风剪影，尘摇光）》岑嘉

15、向晚（四）

　　向晚（四）
　　这些年，她转山转水，不为超度，只为了触摸你温暖的指间

　　一个月后，我随棠棣见了随教的长老

　　“小女子向晚见过掌门长老。”
　　“哼。”
　　棠棣的师父没有给我好脸色，连一向温润的掌门也只是背着手不说话。棠棣向我抱歉的一笑，扶我起来，站在堂下。
　　最后还是棠棣的师父沉不住气，开头说起了话：“棠棣，你就为了这么个女人宁愿放弃身份地位去隐居？”
　　“得向晚，不拭之幸。”
　　我也娇羞地看着他，目光脉脉含情。
　　他师父见了，更是气不打一出来，那架势几乎想一剑刺死我、后来几位师叔师伯问了很多话，他只说了这一句来应对，我也至用这一种表情来回应。搞到后来，在场的人都是怒火憋心，偏偏我俩没一点自知之明。最后是掌门叹了口气，放我俩走。
　　走时他看着我的目光闪烁着狡黠完成了表演的我们去苏州河，做了一对小鸳鸯。

　　为了我，你放下你的江湖，放下你的梦，放下你的天下第一剑，寻到苏州一座小轩，用漫天飞雪结下结界，轻念可人如玉，与子偕臧。
　　你买来苏州的丝绣，我浅笑着小心收藏。
　　我种下红豆株株，你只道既已相守，何必相思。
　　女织男耕
　　我抚瑶琴，他奏竹箫。
　　只是竹箫渐渐落寞。（没时间了）

　　我自然知道他在暗地里筹谋，我也乐得暗地里头驱使月宫和我手上的商铺帮忙做了点手脚，让他的道路不至于太涩。而我更主要的是在想着哪天才能收回剑去讨酒喝。
　　这日子注定不会太久。
　　第三年，我便等到了。棠棣用了什么法子在瞒过众人的耳目的情况下还以“迫不得已，出关救急”的理由登上了随教教主位子我不知道，也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他大局初定之后安排的我与上任教主的会晤。
　　我说，你知道的当年甘露跟我的先人签过盟约的！你们关于来痕的使用权只有三百年！现在三百年都过去这么久了，作为天下第一大帮，你们再不还就太有失道德水准了啊！
　　他丝毫不为所动
　　结论：大人物的脸皮是比城墙还厚的

　　我说，你给剑我走人，保证让你徒儿冷心冷情，一心忙事业！你想啊什么能比的过这个重要啊！你也知道你的徒儿其实是这么多中最厉害的，不然他也不会就这么借势登上历史的舞台。不过我想你也很清楚，他是个很重感情的人，那么我走了，不就能伤他的心了吗！他不就能专心专意工作了吗！你放心他这么负责任的人怎么可能会殉情呢！就是殉情，那他也是随教祖师爷意老爷那型的是不是？
　　他松动了口气，有些被说动的感觉。
　　结论：大人物的心是比天还大的

　　我说，你还记得那年临溪侧畔跳着惊鸿的女人吗？她是我的师父摇光。咳，想必你不记得她了吧，可是她一直记得你啊，那天天下着濛濛细雨，你不撑伞，一席青袍持剑在林间走过。那时你的发丝随着风儿迷离，摇光就在林子里撑着竹骨伞，赤足跳着舞。那日，她水袖流转，那日她眉目含情，却在九转之后，看见你青色的背影……你知道吗！她是清晨昔年玩伴的后人，拿回来痕本与她关系无深，可她听到了这件事就是那么执着地找你，向你亲口要回来痕。你知道为什么吗？这些年，她转山转水，不为超度，只为了触摸你温暖的指间。可是一次又一次的错过消瘦了她的背影；你妻合子睦，享受天伦的酣然笑意一次又一次地让她黯然神伤。你叫她如何敢再打扰你！我不服，我替她不值！你为她做了什么！你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她！师父死前要我别来找你要回来痕，我偏不！因为来痕归寂里不仅仅是意临笠和凤清晨的相爱不相守，更是师父一生的夙愿！
　　他终于震惊：我怎么不知道！我怎么不知道！我痴迷了那个背影半生，原来，原来，是我自己，是我自己错过了……罢了，这柄剑在我这里也做不得什么用了，你便带走吧……阿晚！记得为我给光儿坟上添一柸土！
　　结论：大人物的感情“比黄河还曲折”

　　意棠棣憋着笑听完了我说的这次谈话经历。为我这么容易要回了剑而感到不可思议。
　　我没给他好脸色看，要知道一把鼻涕一把泪自毁形象地说完这么一大段是多么考功力的活计！何况把这么煽情的假话演绎地这么到位其难度系数丝毫不亚于摇光在迦陵神殿上装疯的那一经典段子。再何况，说这段话本身就是高危的。我利用了别人对摇光的仰慕，甚至为摇光披上花痴的外衣来达到自身“不可告人”的目的要是被摇光知道，我肯定没活路……不过这是后话了
　　意棠棣毫无悬念地做了教主，令我生出了一丝惊诧的是他竟没有再向前一步走的打算。他没解释为什么，只是陈述了一个我早就知道了的事实：他是女人，是凤清澜也就是君临沅的转世。摇光许她带着上世的记忆活了这一世，因此她亦更为谨慎小心。那天她“处理好了向晚的去处”，营造了一个痴情男人的形象之后把我邀来和我说话。
　　我穿着天青广袖罗衣，换了张脸面，来到他的画舫。

　　“你是真应该谢我的。月宫冥司，遏云向晚，这个人成全了你痴情的名号，让你不会因不娶亲而饱受非议，反而成为天下间女儿的春闺梦里人！”我笑着接过她手中的酒，豪饮了一口。
　　“真辣！”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滔滔江水却说着另一番话，
　　“当初你为什么会选择帮我？我的意思是说，你知道凤清澜恨归寂圣女。”
　　我不理她，自顾自的喝酒，喝了一大口，打了个酒嗝之后，才说道：
　　“和她有恨的是“归寂”这个名号，是圣女这个位置；而轮回过后，我于她终究不过一陌生人，并且是强的，可以帮到她的陌生人。”
　　“哦。”
　　很久以后，她才说了下一句话。
　　“我常在想我要净梵师父为我在这一世里保留上一世的记忆究竟对还是不对。有了那一世，我心里似乎看透了一些东西但又没有完全弄懂。我没有了梦幻的想象故而更握紧现实来护佑自己。可是我同时失去了爱人的能力，无论是这身男装还是这颗破损的心，他们都不许我拥抱幸福。”
　　我不知道该劝慰什么，也累地没有办法思考，于是就陪着她一口一口地喝酒，喝到我自己都醉了。
　　“阿晚，可是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了一个人……”
　　我有些惊诧，可又恢复了平静，那个下午微风吹过，我们很奇异地平静相处了一段时光。临走时我笑着向她告别，说再见，只是我们也知道，这一生或许再也不能相见了。

　　我收拾好包袱，准备离开客栈去摇光岛。妗楚就一路陪着我。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当年凤清澜那么喜欢意临笠，那么他铸给别的女人的剑，她为什么不是爱屋及乌地收藏或者遗恨去爱地把它毁掉而是就那样给了你，让你能把来痕里临笠的魂与归寂里清晨的魂共葬共生？她真得看透了浮生岁月，明白了往事不可追，爱恋不可留？”
　　“人世间哪有那么多生离死别，红尘中人有哪有人能看得破浮生岁月？所谓参破，不是自以为是就是逃避现实。要我说其实轮回过后，生死已过，谁还能真正辨清爱恨是非？没有谁会愿意带着爱恨度过一生，何况这爱恨还是遗爱遗恨。摇光许了清澜带着上世记忆再活一世，这一世里或许她发现儿女私情并不那么重要，真正生命的自由掌握在她自己手上，掌握在她自己手中的权力上。所以她不会轻易相信他人，把所有死门弱点都握在自己手上，她的生命价值观里，掌握在自己手掌心里的东西才是真正依靠地住的。所以为了权力，为了她的今后更加美好，她宁愿牺牲旧年不切实际的幻想爱恋来换我助她夺取权力。也很明显，她很聪明，知道以自己已然残了的心不可能走到真正的权力之巅，不可能君临天下，所以她的目标，仅仅只是一座随教。至于为何是随教，我想可能因为她虽放弃执着于旧梦，可是能与旧人再有些许联系，旧人苦心经营的这个门派能在她手上发扬光大，这也是她安慰前尘旧梦的一种方式吧；或者又仅仅只是因为，她的这一世本就出生随教，因此而已。”
　　“我倒是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清晨和临笠都是她的阳光，她既然可以为了一缕去死，那么为了另一个而放手也不是不能理解？这般，总比你想的要温暖些，我宁可这温暖不真不实，也不要向你那样显出那么多的扭曲悲哀，更何况，你的解释分明前后矛盾！”
　　“或许吧。甚至可能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她究竟爱的是不是临笠，毕竟她这一生极苦极暗，而在她最困难时遇见的临笠于她就像是她不可侵犯甚至触及的阳光。她仰慕、贪恋甚至追求，其实不过是为了心里头对于守护者的崇拜与感激，不过她误将这以为成了爱情。咳，我只是不知当初摇光为何要如此安排，这样带着不可追的往事过上一生，于她难道真是解脱？”
　　“可是她毕竟没有上一世活得那么悲哀。”
　　“你就知道她上一世活得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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