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云归之西征》郭紫嫣

20、骨肉重逢

　　闻报郭子仪金光二人，亲自送了月清玄回来，司马玉龙激动万分，亲自迎出王城，见月清玄一切安好，遂命人请月清玄回国师府调养，自已左手携了郭子仪，右手携了金光，三人并肩往王宫而去。
　　郭子仪二人一再推脱，无奈司马玉龙盛情难却，只得随他到内宫。
　　这接风宴摆在御花园的凉亭之内，不远处假山上瀑布冲下来，溅珠碎玉，凉风习习。令人好不惬意。
　　“郭兄，金兄，你二人这一路辛苦了！小王在此谢过两位王兄！”说着站起身来，双手擎起金樽。郭金二人慌忙也站起身来：‘国主客气了！”三人共饮而尽，这才开始切入话题。郭子仪看了看四周：“升平小郡主还好吧？”玉龙笑道：“说起来，小郡主倒和王后投缘的狠呢。王后也很喜欢她。’话音未落，就听得有个清脆地的童音传来：“子仪叔叔！”郭子仪闻声抬头“升平！”小升平象一只快乐的鸟儿，扑入子仪怀中。郭子仪一把将她抱起，左看右看。这孩子倒是白胖了不少，抱起来沉甸甸地。在升平小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笑问道：“升平这么久，想叔叔了没？”升平咯咯笑着，搂着子仪的脖子，把小脸凑上来蹭蹭：“想啊，升平好想子仪叔叔。”金光在一旁笑着问道：“升平，想金光叔叔了没？”升平忙把小手直招，让金光抱她，笑的小脸象开了花，一本正经道：“想，升平想死包子叔叔了！”“噗”一旁正在喝水的玉龙，差点儿被呛了。郭子仪笑眼弯弯，仔细看了看金光的面相，面如玉盘，腮上饱满有肉，是有些象个包子，宠溺得对升平说：“还是我们升平形容的好！”对旁边有些脸绿的金光，视而不见。
　　升平挤在郭子仪身边，指着桌上的菜肴，要这要那。忽而郑重地的说：“子仪叔叔，你和小柔姨姨好象！”“噢，小柔阿姨是谁啊？”郭子仪夹了块水晶肘子，塞到升平口中，饶有兴趣的问道。“小柔就是本王的王后。”司马玉龙在旁，仔仔细细的看着郭子仪的面相，若有所思的插言。若不是升平提起，玉龙怎么也想不出，为何会觉得郭子仪面熟，原来他和小柔如此的相象。郭子仪闻言有些尴尬，解嘲得笑着，揉了揉升平的头发：“这孩子怎么这么会比喻，子仪叔叔，怎么会象小柔阿姨啊！”
　　“国主，这就是你说的那两位贵客吧？”一位身材窈窕的华衣女子款款而来。这燕语莺声，郭子仪和金光愣在当场。郭子仪手中的酒樽，一下掉在桌案，当他看清这女子的面容时，已是泪流满面，他刚想迎上前去，金光悄悄扯扯他的衣袖，郭子仪这才定定神，慢慢站起身，拱手一礼：“这位就是王后娘娘吧！”玉龙忙介绍道：“小柔，快来见过两位王兄！”这位王后二十五六岁，面色如三春桃花，两道修眉，一双凤目，悬胆鼻如玉雕，唇若涂丹朱，当真是一位绝代佳人。这眉目间和郭子仪惊人的相象。玉龙早已看出郭子仪有些失态，心中暗想，莫非郭子仪和小柔真的有何渊源？那王后看到郭子仪只是一怔，然后恢复常态，对二人略施一平礼，就在一旁坐下。招招手，升平又扑了过去，姨姨的叫个不停。时不时，也疑惑的偷看上郭子仪一眼。
　　郭子仪表面镇定，谈笑自若，其实是如坐针毡。金光也心事重重，连那谈笑变得十分敷衍。
　　“升平！来，到金光叔叔这儿来。”升平从王后身上溜下来，扑到金光怀中，趁机把没有嚼烂的水晶肘子，吐在金光身上，金光一向有洁辟，手忙脚乱的去擦，一双莹白修长的手，拿着块绢帕，也来帮他擦拭，金光有些慌乱道：“不用，不用，这个我自已来擦就好！”她也不再多说，宛尔一笑，把帕子往金光手中一塞，又坐回原处。
　　金光道了谢，然后道：“这帕子污了，待回长安，遣人送些好的丝物来。再令宫人重绣一方给王后吧！”王后笑了笑轻声道：“如此多谢金国师费心了。”金光看了看郭子仪的神情，知他有满腹的疑问，就是不敢唐突问出口，心不在焉的和玉龙叙着不痛不痒的话题。金光正襟危坐，对王后笑道：“观王后举止，倒有些象是中原人士啊”玉龙轻叹一口气：“实不相瞒两位王兄，本王也不知小柔的来历！”“啊！”金光和郭子仪同时惊了一声。金光的是吃惊，郭子仪的倒是惊喜。郭子仪连忙问道：“国主为何不知小柔的来历？”他情急之下，小柔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玉龙倒也没觉得有何不妥，轻叹道：“那是三年前，一队乱军裹着一群中原女子而来，那些贼兵肆意凌虐那些大唐女子，其中一个女子，夺了贼人的刀，刺伤一个小头目，然后滚下山崖，也是她命不该绝，这山崖下落叶如垫，将她接住，身子被枯叶盖住，躲过搜查。辗转来到南诏。那时我尚未复位，正在筹谋夺回王位，行刺窃国奸相的行动失败了，奸相派人到处抓我，流落街头的小柔，不仅掩护了我的行踪，而且还为我受了一剑，我把她救回去，发现她患了失忆症，根本不记得往事，再后来，我复位，登上王位，老臣劝我早立王后，我却发觉我喜欢上了小柔，老臣们逼我娶名门望族之女，为了不柔我不惜得罪老臣。”这话说完，司马玉龙已是神色黯然。“也多亏了清玄，他说小柔是凤命，可以兴国护主，这些老臣，才松了口，小柔才得以正位中宫。”
　　郭子仪听完，已是百味杂陈，司马玉龙早已发觉郭子仪异常，问道：“莫非郭兄，认识小柔？”“我有一幼妹，名唤紫嫣，与小柔的相貌，一般无二，三年前长安破城之时，失散在乱军之中”每每想到紫嫣，郭子仪都是悔恨交加，心痛如绞，若不是自已将兵在外，如何会连妹妹都保护不了？如果自已不是由着她任性，把她留在长安，哪里会有这场祸事？听郭子仪如此说，玉龙看了看他二人，确实相象：郭兄，你家妹子，身上有何信物，可以相认？”郭子仪摇摇头，原本同袍兄妹，血缘至亲，哪里有不识之理？可这名唤小柔的女子，一颦一笑极尽婉约，哪里有当年紫嫣的明媚？金光抬头道：“我有一法，也许可以助她寻回记忆”郭子仪点头道：“还请金兄，早些施法。玉龙不无担忧：“小柔她定是受了许多苦楚，才不愿想起往事，万一她想起往事，而她并非郭紫嫣，不是让小柔枉自多承受折磨”玉龙这话并无道理，郭子仪心中也是十分矛盾，这几人对话，小柔都听在耳，琢磨在心，夫君心疼自已，郭子仪是思妹心切，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这名满天下的名将？如今一提起妹妹，数度流泪。唉，自已的记忆一片空白，无亲人，无故国。她招招手，命宫人，把升平带去玩，自已走到三人中间，面向郭子仪，深施一礼：“郭将军，我是不是你妹子，尚未有定数，可是万一，小柔不是将军之妹，将军如何待我？”郭子仪闻她如此一问，起身上前数步，走到小柔面前，一撩衣襟，单膝跪地，拱手道：“因子仪一已之私，却要让王后，承受未知之苦”小柔慌忙双手去扶：“将军快快请起，小柔若是将军亲妹，岂不是折杀了？”郭子仪正色道：“子仪当年没有保护好紫嫣，就是紫嫣在此，也当起子仪一礼，王后即便不是紫嫣，若王后不弃，子仪愿视为亲妹！”听他如此说，小柔也泪水纷纷，也施礼相扶：‘有兄如此，妹复何求！”
　　司马玉龙郭子仪二人，神色凝重的望着场中被金色光芒笼罩的金光和小柔。
　　金光盘膝端坐榻上，王后小柔坐在离他数尺的地方，双目微合。金光衣袖一振，双手掐诀，只见他右手平伸，指尖朝上，无名指从中指背过，勾定食指，大拇指掐小指，食指弯曲入大拇指内侧，一式天王指法施出，小柔脑中已是一片支离破碎的场景掠过。她不知看到了什么，浑身发颤，紧闭的双目中，泪如雨下。司马玉龙心痛不已，走到近前，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儿不怕，不管你看到什么，那都是已去的往事，不怕啊，我就在你身旁。”情深至此，子仪不禁动容，不知这个决定是对是错。金光招式一变，右手五指平伸，指尖朝上，大拇指掐食指指根，一记追魂诀法使出，小柔当年所受惊吓，散去的一魂一魄，如闻召唤，飘飘渺渺回归神志。忽听小柔一声惊泣：“哥哥救我！”子仪闻听此声，如飞般扑了过去，将她另一只手握住，只是紧握住，心痛如割，却也是心悬半空，小柔是不是紫嫣，这答案就要揭晓，他反而紧张起来。只见小柔慢慢睁开双眼，先是看到玉龙，扑在他怀中放声大哭，龙儿紧紧拥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不知如何相劝，郭子仪本来充满希望的心，如同坠入冰湖，颓然跌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得望着房顶，任由泪水狂涌。金光失神得看着场中三人的表情，心头也是十分歉疚，当初子仪出征，把紫嫣相托，为了长安百姓，少遭安贼杀戮，他假意投靠安贼，待他赴安禄山之宴归来，才知紫嫣被几个人，执了自已令牌，用一顶小轿接走，自此生死不知。若说后来对郭子仪倾全力相救，也有不乏有歉疚。
　　他走到近前相劝郭子仪：“郭兄，勿要如此，小弟在有生之年，定然倾全力寻找紫嫣下落。”郭子仪看了他一眼：“嗯，我失态了”说着慢慢站起身来，这时趴在玉龙怀中哭泣的小柔，抬起头悲呼一声：“哥哥，我是紫嫣啊！”子仪闻言一惊，先笑，又哭，紫嫣已扑了过来，把头埋在哥哥怀中，放声痛哭。司马玉龙倒是欢喜多过悲伤。
　　玉龙吩咐传膳，屏退了随侍，只留这几人说说家常话。郭子仪本想问问紫嫣是如何离开长安的，又怕触及妹妹的伤心事，又怕其中有不欲玉龙知晓的内情，因此话到了唇边又咽了下去，紫嫣看了看金光，软言细语：“数年未见，金哥哥还是容颜未变。”金光对当年之事，心存愧疚，尴尬地勉强笑道：“紫嫣，当年金兄未能将你回护周全，金光愧对你们兄妹！”说着站起身来，一揖到地。子仪冷眼旁观，玉龙也未说话，只是看着紫嫣这个当事人，紫嫣起身相扶：“金大哥，当年之事，也不能全怪你。”她慢慢回忆着往事“那几个人也穿着宗门的服饰，执了金大哥你的令信，说是大哥你派人来接我进宫。我只当有金大哥在那儿，谅那安贼也不敢把我怎样，否则金大哥也不会遣人来接不是，我就放心的上了轿子”紫嫣的声音很轻，轻的如同那梦中的轻呤，郭子仪心中一痛，伸手揽住妹妹的肩头，抬头轻叹一声：“妹妹，这些往事，你不愿想，就别想了。”她面色苍白，轻轻拍了拍哥哥的手：“哥哥，我没事，有些事情，还是让你们知道的好！”也许这一上轿就是噩梦的开始，紫嫣的面色越来越差：“走着走着，轿子的速度缓下来，不动声色的换了人来抬。隐隐听他们交接时说道，什么皇帝要什么临幸，我知他们口中的皇帝是安贼，那贼人打我主意，已非一日，看来，这贼子想对我下手，事态紧急，此时不跑，到了宫中，只怕再也跑不脱了。我就借口腹痛，让他们停轿，我下了轿转身隐到暗处，寻了一条僻静小路，慌里慌张地就往宗门跑去，那些人似乎发现我已逃走，在后面急追过来，我慌不择路，跑到一死胡同，眼看着这些人就要追来，我已有了拼死之心，谁知这时有个黑衣人翻墙而出，将那些追来的凶徒打散，拉了我的胳膊就走。本以为是遇到了救星，谁知却是又陷虎口，待那人将我扔到一个黑屋中之时，才发现这屋中，已被关了十数个妙龄少女，听她们说起，这是要把她们掳到安贼的老家范阳去的。至于去做什么，想也没什么好事，后来我们一行被俘女子，被乱军抢走，那些乱军哪里还有军纪？竟然要凌辱那些弱女子，有个小头目打我主意，被我夺过宝剑刺死，然后我奋力逃了出去，被追的上天无门，为保清白，我纵身跳下山崖，跌入落叶之下，侥幸逃过追捕。也许是受惊过度吧，我醒来只记得我杀了一个乱兵，我从哪里来，我是谁，我脑中一片空白。再也记不起，后来的事，我想玉龙，也告诉你们了。”紫嫣看看玉龙，又看看子仪和金光：“这些年来，玉龙待我很好，从不让我受半分委屈，为了娶我，他不惜得罪老臣，国师月清玄见玉龙与我真心相爱，借假观得骨相，说我是天生凤命，可以旺国护君，老臣们才松口，我方得正位中宫，我入宫以来，身子一直很弱，玉龙放心不下，遣了太医来看，说是元气受损，他家国师月清玄，寻遍了各种方法，却无法奏效，他灵力最弱的时候，也去为我寻解救之法，却被吐番的法王掳去，幸亏哥哥们把他救回，否则我这心中，终是难过。”郭子仪拍拍她的肩头：“紫嫣，明日你和我们一起去拜谢清玄吧？”紫嫣看了玉龙一眼，龙儿点头道：“我也陪你一起去吧”紫嫣含笑点点头。
　　听说国主王后与两位贵客来访，月清玄一听头就大了，本以为他们也就是到南诏，接了升平就回去，这会儿来这儿，是辞行？还有国主王后相陪，看来真是小觑了这两人的身份。
　　碍于国主和王后的情面，月清玄还是整衣相迎，见了国主夫妇，月清玄施礼道：“清玄见过国主王后”玉龙施一平礼：“国师客气了，今日我只是陪客，正主儿是这二位”说着侧身让过金光和郭子仪“郭将军和金光国师，来此向你辞行！”月清玄不痛不痒得说了句客套话：“两位来南诏，何不多住些日子？清玄好尽些地主之谊”郭子仪笑了笑：‘我是来替舍妹，谢过月国师的！”“令妹？”月清玄闻言朝门外看了看，并未见有何女子相随，这时紫嫣款款上前，与子仪并肩站了，柔声道：“月国师，我与哥哥特来谢你援手之恩！”说着，竟然与郭子仪大礼拜下。他们这一拜，月清玄惊的失了颜色，忘了相扶，忽而想起，跳了起来：“唉呀，王后快快请起！郭将军与王后竟然是兄妹？”子仪扶紫嫣起身，含笑道：“一母同袍的亲妹。”月清玄惊后又喜：“王后的失忆之症如何就好了？”“是金大哥用玄门功法，与我治好的。”月清玄果然是个纯静之人，听说金光的玄门法术，还有这个功效，扯了金光衣袖，拼命央求要学，玉龙慌忙前去解围。
　　闻说哥哥要走，紫嫣是万般不舍，这兄妹二人，好容易才相认了，却要如此匆匆别离，郭子仪也是十分难过，自已回朝，是何光景尚且不知，所以对玉龙是一再拜谢，请他照顾好紫嫣，并答应只要回长安，安顿好了，就来接紫嫣归国小住。月清玄与金光谈的多了，倒也投缘，一口答应，到时候由他亲自护送王后归国省亲。子仪把升平从紫嫣怀中，剥了下来，这孩子把紫嫣搂的紧紧的，就象一只八爪鱼一般，子仪费了好大劲，好言相哄了许久，才把孩子接过来，放到自已马鞍上。子仪强忍眼泪，对紫嫣挥挥手，毅然催马扬鞭而去，三人两马，淹没在飞扬的尘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