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三年》文奈

8、8

　　这里的秋天其实根本不存在，它根本就是一半夏天一半冬天，毫无过渡的感觉。弗朗西斯嘀咕着早知道就穿长一点的衣服了，明明前一周还热得要死，一场雨之后就这么凉。

　　窗外的夜色绚烂，火车闯进繁华都市，能够隐约看到连绵不断的灯火。弗朗西斯坐在下铺，左手握着一个苹果，用小刀将它的皮旋掉。他抬起头正对上亚瑟目不转睛看着自己，对方起先没注意，发觉自己很久未动以后抬头对望。

　　“嗨？”

　　亚瑟赶快转过头，戳着桌子上的面包玩。

　　弗朗西斯把削好的苹果塞到他的嘴里，并且及时地拯救下对方爪子下面可怜的面包：“别的水果不好带，还是苹果比较好哦。”

　　“其，其实我喜欢带皮的。”啊呜一大口。

　　“放心放心，哥哥我和笨手笨脚的小亚瑟不同，不会做出削皮削到手这种蠢事的。”

　　亚瑟脸立刻涨红，把咬了一口的苹果摔倒桌子上：“喂！”

　　“哎？喂你？”他眨眨眼睛，对方也一愣，眨眨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才不是呢！混蛋混蛋混蛋！”

　　当弗朗西斯把贵重物品都安置好，并且收拾了桌面的垃圾以后，亚瑟已经窝在下铺睡着了。因为要给自己留出地方坐，亚瑟特意将身体蜷缩在一起，他笑了笑，将沉重的行李箱扔到下铺底下。

　　弗朗西斯凑到他的脸颊旁边，温暖的呼吸扑打在自己的脸上，他在亚瑟耳边轻轻出声：“嘿？睡着了？”

　　对方没有回应，只是眼睫毛微微颤动。

　　他歪头望着亚瑟，缩成一团的样子就像个小孩子，当然弗朗西斯本来就觉得亚瑟是个小孩子。金色的发丝软软地倒在枕头上，手指不安地握成拳头。他突然觉得非常有趣，这比趴在桌子上午睡的亚瑟还要可爱呢。

　　当然弗朗西斯知道，困倦无聊到不行的亚瑟在听到自己的笑声后，已经犹豫是否要跳起来揍他一顿了。

　　灯光突然熄灭，黑暗笼罩了整个车厢，大家发出轻声惊叹，彼此笑笑都钻进卧铺里睡觉。弗朗西斯依旧没动，等待着亚瑟一点点焦急，直到按捺不住睁开眼睛坐起来，于是他挥了挥手：“嗨！”

　　“嗨你妹！快上去！”

　　“我‘上去’了？”

　　“嗯快点……”亚瑟打了个哈欠，“这样我可睡不好。”

　　弗朗西斯意味深长地点点头，虽然他认为亚瑟根本看不到。他凑过去，一手抓住亚瑟的肩膀，在对方惊异以后用着上扬的语气：“睡不好啊……小亚瑟到底是多么期待哥哥我呢？”

　　“……啥？”亚瑟拨弄着自己的手，弗朗西斯抓得紧紧的，瞬间就明白了，“……靠！什么啊你在想什么？！快给我滚上去睡觉！”

　　“啊呀？是小亚瑟你在想什么呢？”

　　紧接着就是侧腹被狠狠踹了一脚，这让弗朗西斯不得不感激这片黑咕隆咚的场景，否则今晚他恐怕要捂着肚子挨到天亮。但是弗朗西斯认为自己体内有着“不调戏小亚瑟就浑身不痛快就算被揍也义无反顾哦”的基因，于是大无畏地将睡前调戏运动进行到底。

　　啊啊，反正机会难得。

　　弗朗西斯用手温柔地环住亚瑟的身体，瘦小的体型让他不由自主地有紧紧抱住的愿望，他在黑暗中用气息组合成了整句话：“刚刚我在下铺底下看到了一个袋子，很大……”

　　“……有人没拿走？”

　　“而且很脏，是塑料的……”

　　“………………”亚瑟警惕地盯着他，“你想说什么？”

　　弗朗西斯的语气突然就轻松起来。“那是个尸体袋子哦。”

　　世界再次陷入沉默。他知道每当亚瑟在考虑怎么报复自己的时候，就会有这么一段让人心里发毛的平静。

　　“呸！你他妈当我是阿尔啊，会怕那种东西？”亚瑟大吼。

　　弗朗西斯大笑，将亚瑟的身体按在车厢上：“其实小亚瑟你刚刚有犹豫哦，害怕了吧？”亚瑟面红耳赤地推着弗朗西斯让他走开，他紧紧按着不放手，将身体贴在一起，缩短了彼此间的距离。

　　“没关系哦，如果害怕的话就扑进哥哥我的怀抱里吧。”

　　亚瑟使劲挣扎着。“才不要！鬼要进你的怀抱啊你身后就有个鬼哦。别离这么近，快给我滚开！”

　　“真是的，果然是太害怕出现幻觉了吧？”弗朗西斯耸肩，“还不算近呢，等我们的身体完全贴合在一起，只有皮肤在阻隔的时候才是真正的近哦。”

　　“闭嘴！”亚瑟大叫。

　　旁边卧铺的人烦躁地转身，有人开了灯又关上，也有人大声咳嗽以示警告。亚瑟将头埋到枕头里不去看别人，特别是有一个和儿女出来游览的婆婆，用轻缓的声音说：“年轻人，精力真是太旺盛了。”

　　“你他妈给我滚。马上。”

　　早上醒来的时候才刚刚五点，最近几天弗朗西斯的睡眠一贯很差，很晚才睡着，总会梦到学校里的一些事情……哦这简直是太悲惨了。他探过身子向下看，亚瑟应该是很累了，昨晚那么一闹，那么死要面子的他肯定过了很久才睡着。

　　他看着亚瑟均匀的呼吸，苍白的脸上没有血色，默默叹了口气。弗朗西斯小心地从中铺下来，以免打扰到他，洗漱完毕后准备制作早餐。六点的时候亚瑟手机的闹铃突然响起，毫不犹豫地就关掉它。

　　“笨蛋，干嘛这么早就起床，八点我们才能到哦。”弗朗西斯说得很轻，用食指刮了一抹奶油蹭在亚瑟嘴上。

　　火车已经驶入了郊区，再过两个小时他们即将抵达一个全新的地方，度过新奇的一天。亚瑟埋怨过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坐火车，只有三天的假期，时间实在太紧。不过弗朗西斯倒是觉得无所谓，至少他有这么长的时间可以和亚瑟呆在一起。

　　七点的时候准时请公主大人起床，在对方因为闹铃被关上而发脾气之前，毕恭毕敬送上早餐。

　　“那个，弗朗西斯。”亚瑟双手握着面包，并没有立刻咬掉，气氛有些沉寂。

　　弗朗西斯不得不终止进食，疑惑地望着亚瑟。当周围的人离开得差不多时，亚瑟咽了一下口水，神色认真：“你为什么总对我说那种话？我是说……就像昨晚。”

　　“因为我喜欢小亚瑟哦。”

　　“我要听真话！”

　　“………………”弗朗西斯望向他的神情有些复杂，然后勾起嘴角，“就是真话啊，我爱你。”

　　“爱什么的……从你嘴里说出来太不值钱了。”亚瑟抿了抿唇角，尽量不去看对方的表情，但又忍不住将视线移回来，“也许你不在意，但是你的所作所为对我来说，真的很……”

　　欲言又止，只是不安地将目光投在桌面上。弗朗西斯摆在桌子上的手没有任何动作。

　　“也就是说，你对我感到讨厌了？”

　　“不对。我一直都很讨厌你！”大吼出来以后又立刻没了声音，亚瑟的脸涨得通红，“那个，我觉得你那些话有些太轻浮了……这样。”

　　“……还有动作，日常交往方式什么的。”弗朗西斯眼神懒散地看着亚瑟的手，它们握紧拳头又脱力地放开，然后再次握紧如此反复，“让我觉得很烦躁。我说不出那种感觉。”

　　亚瑟放下手里的食物，将双肘支在桌子上，使劲揉着头发。弗朗西斯望着他焦躁不安的神情，冰蓝的瞳瞬间黯淡。

　　他也放下早餐，将身体靠在身后的车厢上，阳光把上铺的阴影投射在弗朗西斯的脸上，他的表情还有那双有些沉寂的蓝色眸子都模糊不清。“所以你认为，我干扰了你的正常生活？”

　　“也不是……”

　　“总之是我让你感到累赘了是吧？嗯，我明白。”

　　亚瑟立刻抬起头：“不，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可以收敛一下……仅此而已。”

　　“我知道我们的生活不同，我也不了解你每天所过的生活是怎样的。这些话你大概常说，而且对象很多，但是对我来说就很奇怪了……我不喜欢这种感觉，特别是在公众场合。”

　　弗朗西斯本想要回一句“那我们以后就在私密场合吧”，但是对方严肃紧张的表情让他瞬间没了戏弄的念头。

　　戏弄？弗朗西斯突然琢磨起这个词来，还有亚瑟说的话。

　　“不是说对于朋友这个关系觉得累赘什么的，我只是不适应你这种风格，毕竟我们性格不同。”他似乎想要继续说什么，但是看了看弗朗西斯的异常反映，愣了一下立刻转了话题，“啊如果改不了也没关系！反正你这家伙总是这样嘛，我行我素，说你两年了都不……”

　　“……那个我们吃饭吧，马上就到站了。”亚瑟的笑容有些僵硬。

　　戏弄啊。弗朗西斯看着亚瑟吃饭的样子，想起了自从认识以后他们的过往。自己几乎每天都在戏弄他，应该说是以此为乐了，亚瑟因为反击不能而脸色通红，或者是揪着自己的把柄后欣喜若狂，还有两个人真正认真地做些什么的时候。

　　他喜欢这样的亚瑟，也喜欢和亚瑟在一起的时光。他一直以为亚瑟也会爱上这样的日子，从未想过对于对方而言，这也许并不是想要的。

　　弗朗西斯开始抱有疑惑了。自己为什么要对他说出那种暧昧不清的话呢？应该是水火不相容的存在才对。但问题是，他一直以为亚瑟对于自己是一种不同的存在，可是自己所做的一切也完全可以对别人去做。他对亚瑟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弗朗西斯瞬间没了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