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邱云天 ...
-
十六岁那年的夏天一如邱云天设想的那样，欢笑、汗水、期许和离别都融化在火热的太阳下，在少年们的人生里留下浓重的一笔。
总像是有数不尽精力可以拿来挥洒的英挺少年们背着巨大得有些夸张背包，提着装着生活用品的网兜按照前往不同训练营的编号在军校门口整队，他们身边围绕着将要继续留校就读的同学。虽然和即将离校的同学比起来，留校的少年们多数显得有些清瘦，气势也不够凌厉，但雏鸟的朝气蓬勃依然在少年们兴奋得发红的脸上显露出来。
“邱云天，你在看什么呢？”张帆撞了撞同伴的肩，十分好奇这个行事自我的家伙这会东张西望的内容。
“看见徐莫逾了吗？”邱云天眯着眼躲避浓烈的阳光，顺便寻找着印象中像白杨一样挺直的身影。
“没有。”张帆踮起脚，手搭凉棚看了一圈：“太子爷嘛，应该不用和别人一起挤车吧。”
“也是。”点点头，邱云天认可了张帆的猜测。虽然那个认真又执拗的家伙在三个月前和他因为前途选择的事情大吵了一架，不过既然对方没有用特权来贯彻自己的想法，想来也是接受了他留校的事实。
这么想着的邱云天挥手继续送别同学，这时的他绝对没想到会在两个月后的分班教室里看到那个他以为已经离校进入军队的家伙，也没想到两个人的关系会以他并不期待的方式发展下去。
×××
曾经正直得可爱的家伙为什么后来会变成那么讨人厌的样子呢？
翻着那个喜欢叫他“宝贝”的老头给的实验人鱼资料，邱云天的心神有些游离。他一直自傲于自己的掌控力，即使不算那个作弊器一样的异能，他的心智、计谋、胆量也远远超过他的同龄人——理所应当——毕竟他的心理年龄比那些孩子长了三十多岁，生活、经历等等留给他的痕迹足够让他面对更多。
不是任何人都能够碰上妖怪，然后穿越到万年后再重新长一遍……虽然这经历实在是不愉快。
新的人生起始于六岁，或许是大脑终于长到能够承受原来的记忆，也或许是一直压抑着他大脑发育的神经物质减少，在某一天他的大脑里骤然多了无数的记忆点。蜂拥而来的记忆造成了难以忽视的头痛和颅内高温，甚至一度威胁到生命。直到在首都医院醒来的半年后，他才终于能像普通孩子那样开始接受新的信息。
这时，真正的磨难才开始。
学习新的语言并不算难，因为脑细胞高度活跃而冒出来的鸡肋异能也不算什么，可旧有记忆和新信息之间的冲突才真是要命——
没有女性的世界——人类怎么没灭绝？
男性和人鱼组成的家庭——等等，人鱼是什么？迪士尼动画里的小美人鱼？传说中的海猿人？
男性改造成的人鱼代替女性的角色进行繁衍——外星人真会玩，塞个子宫到身体里还要把自己变成残疾人。
直到他发现被他以为是外星人的主星人类其实就是地球人后裔……
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是正常的，另一个声音说不。就像有两支军队在他的脑袋里打仗，哒哒哒地打过来，轰轰轰地碾过去，让他完全无法正常生活。
他的头整日整夜地疼，任何一点外部的刺激都能让他尖叫。吃不下，睡不着，站着坐着都是一种折磨。他只能缩在角落里把自己团成一团，忍着痉挛的肠胃不停地用头撞墙，直到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昏厥过去。
在昏迷中，他脑海中混乱的信息就像被篦子细细篦过一样，这半年接受的新信息无缝嫁接到原有的记忆中。
前世里那丝线一样的关系网，通行于同一阶层的规则，各种人心揣测和应对，权势的使用和掌控。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各种影像有序地排列、隐没，最终只留下一张温柔美丽的脸。那张脸在记忆最初的时候唱着温柔的歌，在记忆最黑暗的时候像光明一样存在，在记忆最丰富的时候仿佛一转身就能看到，在记忆最终的时候有着深深的不舍和不甘……
睁开眼，身体像离水的鱼一般弹起再重重地砸在床上。六年新生后的记忆淡化到几近虚无，让他对上床边憔悴的男子时一时想不起对方是谁。
直到男子惊喜交加地抱住他，惊慌失措地呼叫医生，手足无措地被人推离床边，他才想起这个人是他新生世界中代替了女性角色的父亲。
被改造成人鱼代替女性角色的男子，想想就觉得荒谬和悲哀——人类怎么就落到了这步田地？
他在后来学习中找到了答案。
张牙舞爪地开辟星域，穷凶极恶地发展军事，远古凶兽饕餮一样贪婪地争夺在星空中的权力——如果本星无法挽救人类，那么就向外星去寻找未来——本着这一信条，人类在太空中斗争了两千年。
然而，这一切都昭示着人类的穷途末路。
「地球选择了我们，而我们选择——你们。」
主星北部的黑石公园，正对的门口巨大黑色石块上篆刻着这样的文字；历史博物馆中的巨人骨，鲛人塔，翼人坑等等遗迹留影和残体证明了三千年前曾经存在过的彷如来自神话时代的身影；泛黄的资料里还有着《高等智慧物种人权法案》的残本以及带有废止《高等智慧物种人权法案》条件的行星同盟协议。
地球在人类抛弃她后孕育的新人类，被回归的人类再次背叛的新人类，最终为了阻止第五次冰河时期到来而消弭在历史长河中的新人类，他们留给人们的是无私而雄壮的悲歌。
历史的画卷在这里撕裂，母星地球的名字随着逝去的人长眠于地下，活下来的只是主星人。
主星政府凭着破釜沉舟的哀兵方略终于从行星同盟里独立出来，默默地开始休养生息。
直到再一次的毁灭降临到人类头上。
在十三四岁的少年中筛选出近30%的繁衍者，再在这30%里筛出精神力稳定的「鱼苗」——最优秀的少年被改造成人鱼，这是主星踏上宇宙舞台的契机，也是人类最深沉的无奈。
***
从医院里醒来后，邱云天的脑电波活跃度就一直保持在高峰值上。外在表现则是过度的活泼和让人诧异的学习能力，即使是睡眠也不能降低他的脑部的运动值。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邱腾奇和云海都很担心这孩子会因为用脑过量而猝死。
这个状态直到邱云天开始养气才有所改善。
记忆里那个温柔的女人看上去总是比同龄人年轻，也不喜欢呆在家里。在他迷恋武侠小说的时候就哄骗着他练所谓的“武功心法”，说等他武功大成就可以和书里的主角一样逍遥天地。小时候他还很认真地练过一段时间，后来心思被繁杂的事物和勾心斗角引开才停下。
前世那次撞妖，记忆里似乎正是他的身体有什么特殊才让那幢房子看上了他。思来想去，唯一能说出不同的也只有他学的那个劳什子的“武功心法”。
或许那个心法真的有些什么，当他开始盘着双腿放松身体吞吐呼吸之后，那一直沸腾着的脑力，忽上忽下过山车一样的精神力，甚至日渐暴躁的脾气都安静下来，最终维持在了一个普通人的正常标准数值。
这种由某种心法而保持了稳定性的精神力甚至在他十四岁进行精神力测试的时候给机器造成了假象，使得完全不应该达标的邱云天得到了「鱼苗」的资格。
「鱼苗」在进入改造仓前有一年的调试适应期，被选中的少年们会被绑住双腿来习惯不用腿的生活方式。期间，为了稳定少年们的情绪和增加荣誉感，人鱼医生们会说一些人鱼秘辛和历史传说。
对于想成为人鱼医生的邱云天来说，这毫无疑问是很好的体验和知识积累。
至于变成人鱼生孩子……邱云天很清楚一旦进行模拟舱环节，他的精神力问题立刻就会曝露。
三个月后，在模拟舱中精神力骤然暴涨的邱云天被“请”回家。
邱腾奇在一天半后找到了在房间里看着天空发呆的儿子。
“还有半年西南军校的特招就要开始了。”拉过一旁的凳子，邱腾奇坐下。
被话语惊醒的邱云天转过头，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爸，我想读医科……”声音有些犹豫。
“你是真的想读医科？”邱腾奇问道，“人鱼医生不是普通的大夫。生物遗传工程我不懂，你看了这么多年书，又经常去隔壁的兰家，现在能说出个所以然吗？”
“你当了一次「鱼苗」回来情绪这么低落，想来也是清楚自己的情况。”邱腾奇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对当人鱼医生那么执着，但作为父亲总不能看着自己的孩子撞墙：“我不担心你的成绩，可看你墙上贴的那些东西，普通医科根本满足不了。你想进岛链，那里是整个主星星域生物遗传最高端的所在，你觉得你需要用多久才能靠近那里？”
是靠近，而不是踏进，邱腾奇的用词难得精准得让邱云天感到烧脸。
因为被说中心里想的而紧绷身体，邱云天眼底隐隐有着抵触的情绪。三个月的「鱼苗」生活让他看清了自己的能力，仅仅只是外围的人鱼医生的知识储备量就让他叹为观止。曾经的一些自以为得意的想法在他们口中被试验过多次，他们欣赏自己能有想法，也仅此而已。
两千多年的人鱼改造史，能想的办法能做的事情早就被人鱼医生们一次又一次重复试验。各种猜想、可能所需要的资源被军队从星际中掠夺过来成就了一个个实验结果。可以夸张地说，在人鱼的批量改造上，岛链上的研究达到了极致，0.03%的失败率已经压制到最低。
邱云天前世不是搞基因工程的，即使是也不可能比万年后的研究者们做得更深入。一个有着前世三十多年记忆的人，甚至少了真正属于未成年人的想象力。如果他真的去当人鱼医生，或许只能卡在某个研究的死胡同里耗上一辈子。
“为什么是西南军校？”邱家住在东海，东海军校虽然没有西南军校那么有名并临近西南军区，但同样也算高校而且直属于东海海军。
听出邱云天松口的邱腾奇十分欣慰，这孩子在审时度势上有着天生的敏感性：“徐莫逾也在西南军校。”
徐家，徐莫逾，邱云天从邱腾奇口中听过不少遍。虽然听得最多的是徐莫逾的父亲和爷爷的战绩，但对于徐家除了徐勤上将外仅存的继承人也并不陌生。
“你要我去接近太子爷？”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邱云天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