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二十六] ...

  •   为了避讳,笨笨代替药王在槿澜身上施针,药王则焦急地来回踱步。洛潇跪在冰棺旁,手臂伸入冰棺中用疼痛的手握着她的,脸色焦急却并不惊慌。
      “老大老大,怎么样了?”匆匆赶来的其余人陆续过来,看着他们的脸色,唯有美人仿佛看不出情况般的开口发问。
      洛潇视线未偏,也未回答他,只是那眼神却无比坚定。

      槿澜依着凹痕浅浅画着,胸口仿佛有股热流在激荡,促使她加快速度。
      阿落,阿落。
      两声呼唤落入耳中,眼前仿佛有张面孔一闪而过,虽看不清,但那含带笑意的灼灼目光是如此醒目。
      她的指尖顿时停止了动作。
      一片寂静之后,她听到自己的声音,犹如一股冷泉注入山雾中:“要报仇,要复族,我凌落儿何须借助他人之力。”

      洛潇只见槿澜睁了睁眼,未待他做出反应即又合上,只不过掌心的痛感正在迅速消减,直至微妙。
      没多久,槿澜再次睁开了眼睛,而这次与刚才不同,双眸清醒而冷静,又带着细微的笑意看向他。
      “阿落。”他待笨笨去掉银针后抬手扶起她,“你可真是狠心,走火入魔还不忘拖着我受苦。”
      槿澜的神色倒仿佛比入睡前更为清醒,笑着环顾了下周围的人,对他道:“若不拖上你,只怕他们快给我准备后事了吧。”
      洛潇顿时沉下脸来,起身便走,连把她从冰棺里扶起来都忘了。倒是走到门旁边的时候,不忘黑着脸给旁边人说:“把这裘衣给她带着,别治好了身子又给冻着了,传出去白白毁了药王的名声。”
      众人似乎全然未把他的生气放在心上,特别是药王,乐颠颠地捋着胡子拨乱反正:“这里这么多双眼睛,要是落儿还有不适,那肯定不是我老头子医术不精,是你把小丫头气出病来。”
      洛潇顿时止了脚步,一张脸却似乎更黑了几分,无视了众人看好戏的目光:“我气她?”他盯着正由笨笨和穆乙扶着从小岛走过来的槿澜,“依她这性子,哪有被我气到的份。”
      旁人听此,纷纷暗自笑起来,以美人笑的最为奸诈。包子不变他乐呵呵的模样道:“老大,你这样子,莫不是在吃醋?”
      洛潇一愣,随即狠狠瞪了他一眼。
      可见这狠地实在没有效果,反倒让美人更为开怀:“老大啊老大,你可别伤心,我知道槿澜其实看中的是我……”
      话一出,绝情已经封住他嘴,拖着他闪一边去了。
      在美人刚刚站着的地方,一块冰插入地面的冰层,迅速与地面冻成一体。
      饺子见怪不怪,反正槿澜已经没了危险,他也懒得卷入这“情敌”之争,扯着还想看好戏的包子便从洛潇旁边出了门。
      此刻槿澜已经走到药王身边,对这边的混乱视而不见,向药王行了一礼。然而还未等到她开口说谢,药王却又抛出了一句话。
      “前些日子替你把脉,你身上还有你自己都解不开的毒吧。”
      她抬眸,似乎对他即将要说的话将信将疑。
      药王扫了眼绝情和美人,他们知趣地退了出去,再扫了眼洛潇,他却只当未见,反而跨过来几步。药王只得朝他瞟了个白眼,继续问槿澜:“你是否,从未来过葵水?”
      话一出,槿澜一愣,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倒是旁边听到的洛潇,顿时红了脸,咳了一声,别过头去。
      “便是毒性的作用了。你这毒我倒是可以解,不解未必有害,解了也并无折损,只是依我看,这毒就是为了掩去你原本的摸样,换得这如花容颜,既然如此,你可舍弃得了这副容貌?”
      洛潇听得不明白,投过来狐疑的目光。槿澜却如蒙大赦一般,行了大礼不起来,一直淡然的脸上也难掩激动的神色:“若药王能解此毒,凌落儿无以为报,之后只要药王有所吩咐,落儿一定听从。”
      药王大笑几声,看向洛潇道:“老头子都这把年纪了,既不过问世事也不追逐名利,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一个要求,洛潇这娃甚的我心,若是替你解了这毒,你能真心待他即可。”
      洛潇只觉得尴尬不已,原本是不放心她才留下来听,不料话题竟然扯到自己身上,让他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正踌躇着如何说,便见槿澜投来一瞥淡淡的眼神,听得她道:“请药王换一个要求。”
      嘴角失落的弧度还未掩饰住,他听见她继续道:“我肩负血海深仇,儿女情长确不是我现在能想的。”
      说完,她看了眼洛潇,只见对方一副戏谑的表情,仿佛这本来就是说来笑笑的事情。
      药王沉吟了一会儿,倒是并未再多说。

      槿澜按时喝着药王配出的药,才接连着几天人已瘦了一大圈,每天还要泡药浴,蒸得整个人都快虚脱。为了不让病容惊吓到别人,她闭门不出,专心待在房间里。笨笨和穆乙既要跟着药王学医又要照顾自己很是忙碌,莹莹和寒月也各自忙碌着。她一人待着倒也不觉得闷,反而很享受这样的清静,心底隐隐知道,待这次出了锁音谷,便再也难寻这样的日子了。
      洛潇则跟蒸发了一样,带着包子饺子和绝情一连几天都未出现。
      倒是美人,天天在厢房外的走廊里闪着那勾人的桃花眼,调戏着附近的丫头们。不过两天之后,穆乙随手顺走了他房间的钥匙,使得他在外挠了一整晚的房门,笑趴了路过的人们。
      又过了好几日后,槿澜终于第一次来了葵水,证明毒性大部分已清,容貌自然也恢复地七七八八。
      她捧着姜汤,窝在床上见了洛潇第一面。
      洛潇在第一眼时有了一瞬的讶异,随即便有些嘲笑地说:“都说女子注重容颜,你倒是个另类,原本漂亮的模样,现在瘦的跟个猴子精似的。”
      瘦削的槿澜虽不再有她之前的风采,但眉眼淡淡的,五官像极了凌飞,只是脸颊和鼻梁的弧度比凌飞略是温和了些,唇线与眼角又柔和了些,比起那张冷冽的脸,多了女子的细腻,少了男子的硬朗,却同样英气十足。
      “一张不是自己的面貌,再漂亮又如何。”槿澜慢慢把姜汤喝了,搁到一旁。
      “这次回去有何打算?”他稍稍蹙眉。原先凌飞假意认了颜莘,可现在回去是瞒不了的,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槿澜同凌飞的关系,那么潜伏于暗处的那个人……
      她浅浅笑,缓缓道:“是该全部告诉你了。你应该早就知道,若非楼少楼主,便是凌飞。自然,他七伤之一的身份也是真的。”看到他点头后,她抬手捋了捋发丝,似是在理清思路,“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其实与若非楼毫无关系,只是对方嫁祸得实在高明,让若非楼无从辩解。多年前箫祈与我意外相识,我身边人尽不可信,师父也为了我的身世惨遭毒手,只能冒险拜托他帮我报仇。而师父在临终前已把一些真相告诉了我,也留下了表示我身份的木簪,还嘱咐了一副对联。”
      说到这里她停住看了他一眼,继续说:“箫祈替我找到我哥,帮我们暗中相认,传递消息,在得知我将出去后,于我哥先后过来,和我们偶遇。”
      “既然箫祈和凌飞早就相识,以他的能力,为何不早早搜集证据,替若非楼正名,偏偏要拖至现在,江湖集结欲除去若非楼而后快。”
      她摇摇头:“其实箫祈花了好些年才培养出自己的势力,之前虽然是我们的中间人,却是行动受制,并非表面上这般风光。至于若非楼这次的浩劫……”她一笑,问他,“你怎么看近年来的事情呢?”
      “这也正是我疑惑的,近年被杀的,若细细盘查就会发现无一例外是当年参与灭魔教的人,就算年轻小辈不知道,各派元老不至于发现不了,作为当年灭魔教的主心骨后人,凌飞与公与私都没有理由做出这番事来。”
      “没错,的确是魔教寻仇,借若非楼的名义个个消除,再通过江湖之手消灭若非楼,最好还是鹤蚌相争,他们渔翁得利。只不过,即使没有证据,我们能想到的事情,长老们会想不到吗?他们只是不说而已。不说有两个原因,一是魔教的人渗透太广,他们早就被监视起来。第二个原因……”她顿了顿,“是他们被封了口。”
      “被谁?”
      “被我。”她狡黠一笑,“不成为若非楼的敌人,如何成为魔教将来的盟友呢?”说到这里,她的脸色渐渐冷下来,双眸透出寒意,不知穿过门窗看向何方,“婆罗族百十年前作为魔教的大支,为他们打下半壁江山,却惨遭灭族,当年父亲陷入两难却最终相助江湖盟灭了魔教,如今他们又卷土重来,我如何能再轻易放过。”
      “阿落,你不该卷入这场斗争中。”
      “他们要我进来,我怎么可以躲开。”她闭上眼又睁开,“原本我们只想活下去,既然他们步步紧逼,还伤害到我们身边的人,我就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如此的话……”他眼中露出笑意,“我必是要继续报恩的。”

      槿澜一连休息了半个月,锁音谷由于不问江湖事多年,并未因外界愈演愈烈浩浩荡荡的除非大会而影响。
      江湖大派几乎都参与其中,声势浩大空前,让人不禁想到剿灭魔教的那一年。也是这般的群起而攻之,声声啼血。可是却有个致命的环节,始终无法将除非大会的行动链一一扣起。
      想当年剿灭魔教,黑白两道各自分为几路,在天南地北对峙,砍杀声一片,经过的地方几乎血流成河,仿佛人间地狱。
      而如今,尽管喊声宏大,却从未形成对立局面。原因很简单,除了人们早已熟知若非楼和若非别居易守难攻,目前着实没有把握攻入外,人们再也找不到第三个若非楼的据点,也未发现任何若非楼的踪迹。
      就仿佛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再大的力道也消失无踪。
      正当人们一鼓作气没地方发泄之时,各自帮派内却又陆陆续续发现了若非楼留下的符印。有的刻在墙壁上,就像一个黑暗的投影,有的显在弟子的背上,如修罗印记一般让人毛骨悚然,更有甚者,直接的门派届届传承的牌匾上,发现一个如鬼魅阴影似的痕迹,让人每次抬头都不寒而栗。
      人们只知道这一切都出自若非楼主,谁能猜到布置下整个布局的,除了楼主,还有那失踪多年早被人遗忘的女孩子。
      槿澜体力恢复的差不多了,每天在房间周围的长廊里缓缓走上一段,淡若的神情仿佛与外界的局面丝毫无关。
      不过这些都只是在外人眼里,没人知道她其实心里有多焦急。出来这么久了,和凌飞完全断了联系,不知道他和绮月现在怎样,外界的局势愈演愈烈,如果这一步走错或者失算,引不出那些人,接下去又该如何做……一堆的问题横在她脑中,绕成了线团。
      正这么想着,只听半山腰的廊上似乎有些喧哗,隐约还有寒月和笨笨的声音,从这边探过去,却被水面氤氲的水气挡着看不真切,又想使出轻功,胸腔内却因内力牵动隐隐作痛,只得安分地加快步子,顺着台阶往下走。
      “出什么事了?”洛潇此时也从后面匆匆赶来,见她这般,便伸出手臂环过她,轻轻一提,直接带她飞身往下,落在人群外围。
      穿过人群,只见寒月扯着药王的衣袖,执拗地不肯放手,咬着牙也不说话。再看一旁,笨笨莹莹各自环手站在一边,似乎也不准备去阻止。
      围观的人们见他们到来,纷纷知趣地散开。药王如见救兵,苦着脸求救:“落丫头你快来,这小姑娘太难缠了,我老头子吃不消呀。”
      槿澜看了眼寒月,又看了眼洛潇,见他也不愿插手,只好上前道:“我知道寒月只会为一件事伤神,若药王知道下落,还请告知一二,我们不甚感激。”
      “你这丫头……”药王瘪着嘴,把目光投向洛潇。
      洛潇便低头在她耳边询问事由,只见槿澜低声说了几句,他便点头道:“老头,你告诉她是情理之中,我也帮不了你。”
      说话间,寒月一甩药王的衣袖,从腰间摸出把匕首就架到自己脖颈间:“若您今日不说他的下落,寒月这条命就当他白救了,请药王将我尸骨带到他身边,活着不能陪他,便只好……”
      “停停停!”药王涨红了脸去夺那匕首,急的猛跺脚,“我说还不成嘛,你这丫头怎么就喜欢拿死不死来威胁我老头子!”
      “我找了他这些年了,我想知道既然他活着,为什么不肯来见我。”寒月泪水涟涟,整个人因为激动在微微颤抖。
      “唉——”药王长叹一口气,“我本是答应他绝不能告诉你,可是既然人命关天,便不能怪我了。那家伙,当初救你的时候被你那些仇家偷袭,他不能半途脱身,只能单手应战,若不是我们赶到,可能就不只是毁容瘫痪这么幸运了。”
      “毁容?瘫痪?”寒月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转而又大笑几声,“他这样便不敢来见我了么,救我一命,却让我一个人苟且偷生。毁容又怎样,瘫痪又怎样,我如今一直像个孩童一般,不也是个半残的身躯么?”说罢,把匕首狠狠砸在地上。
      洛潇此刻应是也了然,在旁道:“你若还想找他,我可以告诉你他在哪,这些年他想是费尽心机找寻给你的解药,你和他的恩恩怨怨也是时候结束了。”
      寒月默然点头,待他报出地名后,看了眼槿澜。
      “你去吧,我哥也希望你能早日找到他。”槿澜走过去给她一个拥抱,“把握这次机会,如果跟他一起快乐,就别回来了。”
      寒月咬着嘴唇,朝几人深深一拜,看了看身旁的好姐妹,扭头奔下台阶,转眼就消失在雾气迷蒙之中。
      笨笨和莹莹依然环着手臂,只是看着她的目光中多了些捉摸不了的东西。
      槿澜不以为意,和洛潇缓步往回走。
      突然不远处轰隆一声,夹杂着欢呼雀跃与掌声,吸引了她的目光。
      洛潇轻咳一下解释道:“我来之前穆乙在砸阿陌的雕像,绝情他们在帮忙。”
      她了然地点点头,看着他不说话。
      “好吧我也帮了下。”他承认,“那个家伙太臭美了,放个自己的雕像在那里,有碍观瞻。”
      说话间,好几道人影从旁边的走廊里闪过,飞向下方的屋子,随机一道浅红的影子追随而去,带着美人的哀嚎和控诉,散播在这氤氲的空气中。
      槿澜抬头看了下远方的天空,理了理发际,轻声道:“洛潇,快下雨了。”

      雨一连下了好几天,仿佛也影响到了人们的心情。
      最近被欺负的可怜兮兮的美人为保安全,天天像条尾巴一样跟着洛潇,此刻正贼兮兮地问他:“老大,你没觉得槿澜这几天很奇怪吗?”
      “嗯?”洛潇头也不抬,顾着给白羽喂几片薄肉。
      “你看她从不找你,见到你也不太说话,好像一直心事重重,有时候跟老头子讲话倒能讲好久,可不让我们听,你说她会不会……”美人瞟了瞟他的表情和他手上的薄肉,咽了咽口水,“她不是想当我后娘吧?”
      话音才落,一片鲜嫩的薄肉已经随着他的尖叫贴在脸颊,白羽同时尖叫着扑上来,扒住他的脸不肯放。待他好不容易把白羽扯下来,洛潇早已不知去向,只有白羽那双大眼睛无辜地与他对望。
      洛潇到槿澜房间附近,正好看见药王捋着胡子出来,等他从墙角转走,便立刻过去推门而入。
      槿澜对他的突然到来有些讶异,但也没问他何事,倒了杯茶在桌上:“你来了,正好,我有事想同你说。”
      他不言语,坐在她对面。
      她从随身的箱子里取出一样东西放到他面前。
      那是一个锥形的东西,刻着复杂精细的雕花,中间连着一根长绫,此刻被结打成一团。她缓缓解开结扣,长绫在他面前一点点打开,竟然有约一丈长,而这长绫异常薄,才使得绑起来时只有很小的一团。
      槿澜把刻着雕花的锥形刺套在手指上,然后将长绫绕上手腕,看着他不说话。
      洛潇眉头微动,问:“覆绫刺?”
      多年前婆罗族的一个分支,人手相传这件神秘的武器,覆绫刺。传说这刺尖利无比,上面的绫带更是坚韧不断,方便隐藏,取人性命仅要一瞬,很少有人见过这种武器的真面目。
      “这是我师父留下的东西。我们婆罗族被灭族之后,侥幸存活的人并不多,并且都分散各地。我不知道她如何认出我来,也不知道她如何会成为我的师父,但是她教我使用它,并在临终前把它留给我,让我替她完全一个心愿。”她抬头直视他的眼睛,眼中波光闪动,“她要我杀了她,然后将一副下联带给一个人。”
      洛潇只觉得喉口收紧,却未做声。
      “我只完成了一半,我杀了她,但是话还没带到。我不知道那个人在哪里,何方何地,长何模样,是否还记得她,是否能原谅我杀了她。我怕他不肯原谅我,要我偿命,我不怕偿命,可是我现在还有仇未报,我还不能死。”她声音颤抖,再重复了一遍,“我还不能死。”
      “她要你杀她,必是有原因的。”
      “没错,我杀了她,我可以打消那人的疑虑,我可以帮她结束痛苦。我没能力就她,我只能杀了她,这是事实。洛潇,现在你面前的这个我,今生手染的第一滴血,是我师父的。”
      洛潇皱着眉,不发一言转身走出门去。
      门外药王偷偷探出脑袋:“落丫头,他该不是生气了吧?”
      槿澜把头埋在手臂间,闷声道:“他生气他厌恶都是情理之中,我自己也厌恶的很。”
      药王撇撇嘴,转眼瞥见洛潇又原路返回,便立刻躲开打量。
      只见他几步跨入房内,把手里的包裹扔在她桌上,黑着脸道:“换好衣服,我们出去几天。”

      这次出来的只有他们两人,简单乔装了一下便上路。一路上各怀心事,就像天气一般压抑阴沉。
      槿澜大约能猜到此行的目的,她拨弄着手上的刺和绫,看似镇静却依然藏不住不安的神色。
      马车最终停在小镇的一家酒楼前。洛潇下了车,在她出车厢前问她:“这件事,箫祈知道吗?”
      槿澜微微摇头,下车率先走入酒楼内。
      酒楼的生意十分好,她绕了一圈找到一张空位坐下,打量大厅正中的一块巨大石碑。她一进大门便看到这个石碑,异常醒目,上面还刻着一副上联:半掩琵琶半日雨。而下联和横批的地方却是空空如也。
      洛潇和小二低声说了什么,才过来坐在她旁边。
      几个小二和跑堂来来回回走动,楼内的客人不一会儿就全部走空。在酒楼大门合上之后,其他人也全部退下,只留了他们两人。
      洛潇示意之后,槿澜来到石碑面前,甩开长绫绕于房梁,将她整个人提至半空,扬手用刺一笔一笔刻上余下的字。
      她站回地面的那一刻,石碑的碎屑哗哗落地,清晰的字在石碑上渐渐显出来。
      半掩琵琶半日雨,一朝楼台一双人。举世无双。
      “你是凌落儿,阿婕的徒弟。”一个清冷温和却颤抖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槿澜看过去,一个中年男子站在那里,神色阴晴不定。人已至中年,少有的气度仿佛赐予他的天生魅力。难怪这石碑如此难题,还会引得各类女子争相破解。
      而这个人,便是师父的意中人么?
      “你来了,由此看来,阿婕已经不在世上了。”他从阴影中走出来,径直在洛潇旁边站着,盯着槿澜,仿佛想从她身上看到他人的影子。
      “陆兄,所有的事情和你告诉我的相差无几。你要找的人的确不在人世,阿落便是她的徒弟。”洛潇面无表情,完全看不出他是喜是忧,“陆一尘,对联我给你补上了,但是人是我的,你不能动她。”
      对方却笑了:“阿婕的徒弟自然也是我的亲人。”他向她伸出手来,“阿婕走的那天告诉我,只有她的性命,才能成为你回家的铺路石。虽然我一直希望她活着回来,但是我其实也知道这不可能,她的心里除了我,还有她的族人,她的使命。今天你凌落儿活着站在我面前,貌美如花生龙活虎,是给我最好的礼物。”
      落儿,现在你要杀了我,今后见到他,你要替我告诉他,我负了他,可我爱他。
      师父临走前的话浮现在耳际,那双坚定的眸子和陆一尘此刻重合。槿澜明白为何师父要她一定补齐对联,为何他会孤身一人等她这么多年。
      泪水迷蒙中,她看见洛潇朝自己走来,听见他低声说:“阿落,你看,没有人怪你。我们都会犯错,可有的错并不是我们本意。阿落,你放开过去,你还有很多事要做。”
      回到谷中后槿澜睡了好久,就好像要进行一场重生,洛潇吩咐人不许去打扰她,自己却在门外守了一夜。
      “看来老大这次情根深种了。”不远处偷窥的人群里有人叹气。
      “难道还有哪次?”
      “有啊,他小时候抱着臭狐狸死不撒手,天天嚷着要等小狐狸成仙变他媳妇。”
      “……这狐狸是公的。”
      “公的也不妨碍我们老大情根深种啊。”
      “咣!”有人被打了。
      洛潇依坐在门外长廊上,对比着一张破烂的页册,若有所思地在手掌上比划。就这样到日出的第一束光,他突然笑了起来,收起页册站起身,神清气爽地拍了拍衣摆,负手立到房门前。
      待到太阳的光辉完全照入长廊里,槿澜的房门开了,一改往日装扮,换成了一套男装改制的长衫,把长发简单地扎于脑后,就同洛潇画上的一般。
      再看洛潇,一张脸已经笑成了一朵花。
      她瞥了眼他,表现地异常嫌弃:“皮笑肉不笑,非奸即盗。”
      “阿落”他露出拳拳洋溢的热情,“我找到我的意中人了。”
      槿澜脸色一沉,退后一步,嘭一声给了他一个闭门羹。
      洛潇依然笑嘻嘻地盯着房门乐呵。
      随着太阳升起而忙碌的人们途经时,不由自主地绕道而行。
      最后,槿澜开门咬牙切齿地低声警告:“你再不恢复正常,我就告诉全谷的人,你在历城县令的小黑屋里一连几天没洗澡!把你谷主的形象完全毁掉。”
      他稍许诧异,转而略有委屈:“你怎么知道我才是谷主。”
      她不屑地抬头:“锁音谷谷主为人十分不正经……”
      “老头也不正经啊!”
      “是啊,所以我随便找了个谷中的人问了问。”
      洛潇老成地叹了口气:“阿落,我还是喜欢你防备我的样子,至少我能光明正大地吃豆腐。”
      槿澜完全无视了他,提着自己的东西径直走出房门,走到偷听的一帮人面前:“走吧,是时候回去了。”

      当一队商贾人家在城镇出现,徐徐而行的消息传到尹箫祈耳中的时候,他略微松了口气,似是放下了心中重负。
      他听着暗卫的报告,视线反复扫过手中握着的信,露出一丝笑容:“落儿准备回家,我们可以开始收网了。”

      槿澜坐在马车中,细细研究着手中的一张薄纸,仿佛要把这一页纸刻在脑里。待马车之外由幽静转为喧闹,再由喧闹转回幽静,她才把纸放到烛灯上,任由烛火吞没纸片,将其卷成灰烬。
      正闭目养神,一同坐在马车里的莹莹往车门外探了探身,又坐进来,轻声道:“少主和绮月姑娘已经回到归去来,和少堡主他们会合了,颜莘姑娘和平西王在赶回途中遇袭,他们派人传来消息,在前面镇上等我们。”
      槿澜略微皱眉,又即刻舒散开来:“看来他们也知道了些什么,让马车到镇上之后先去下鸿昇钱庄。”
      马车踏着平整的大道驶入一个繁华的城镇,这是虞城,方圆几百里最热闹富裕的城镇,行人游客络绎不绝,商贾小贩来来往往,客栈商铺鳞次栉比,叫卖声欢笑声不绝于耳。
      虞城的丝绸最为有名,百种深浅色彩,千种织法纹样,细密的针法,栩栩如生的物态形象让顾客纷至沓来,尽管价值不菲,却依然丝毫不影响其生意,反倒让这丝绸衣服成为身份的象征。
      而虞城中最名贵最华丽最精致的丝绸都出自这城里最有名的丝绸店——舞罗裳。它几乎包揽了每年最新的款式和最上乘的工艺,而它所出售的衣衫,皆此一件,从不二货。加上独特的织法,使得无旁人可模仿,无他家可媲美。
      然而,如此生意兴隆的店铺,却不是它的老板的主业。老板姓甚名谁无人知晓,众人只称他为牛爷。牛爷在多个城镇都开有商铺,以钱庄为主,丝绸茶叶为辅,少有几间当铺和赌庄,与漠北买卖军马出身的欧阳飞鹏,云南医药世家的蓝茵茵和青海毛皮药材的权穹客并称全国四大巨贾。这舞罗裳和鸿昇钱庄,就是他在虞城所开。
      因为街上人流较多,马车缓缓行进。莹莹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的行人,轻声说:“姑娘,你这次回来不让洛潇公子同行,是怎么想的?”
      槿澜看看她:“你是怎么想的?”
      “大道理我不懂,但是我看来,尹公子这些年对我们尽心尽力,与咱们也有约定,只是这次你为了救洛潇公子花的代价大了些,可能伤了他的心……”
      “是啊,你旁人都看的出,箫祈怎么可能看不出呢。”槿澜掀起一点帘子朝外看,“那你看洛潇怎样?”
      “洛潇公子对你确实挺好,推心置腹无微不至,但是我们无法判断他是出于真心还是另有目的。我在想,如果尹公子那边有了分歧,我们是不是也可以与洛潇公子合作?”
      “不用,我相信箫祈,而洛潇……”她的声音顿了一会儿,“我们同他联手还不适合。我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两全其美,如果箫祈不告诉我洛潇的身份,可能这个难题也不见得成为难题。”
      “我觉得,这个选择确实困难,只是若姑娘要履行约定,还是三思而后行的好。”
      “嗯,我会和大哥商量。”槿澜应着的同时,马车停下来。她们便不再多说,由莹莹搀着她走下马车,走入钱庄内。
      相比较外面的车马如龙,钱庄内要安静清凉许多,以灰色基调,红木为主,显得大堂大气肃穆。
      店内的人迎上来,在莹莹上前讲了几句之后,便恭敬地引着她们走入后堂。
      后堂较之大堂要小些许,装饰也稍微多一些,似乎是比较熟悉的人和特殊的顾客才能入内。
      槿澜在后堂的主座上小坐一会儿,就听见厚重快速的脚步声从后廊过来。她呡着茶,既不抬头也不起身,直到脚步声来到后堂,听到一个气喘吁吁的男声在旁说:“莹莹,这位是姑娘吧,老牛来的迟,来的迟,往姑娘别怪罪。”
      她抬起头,扫过旁边那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富商,眼神掠过他额上细细的汗珠和压抑着急促呼吸而泛红的脸颊,笑道:“牛哥您实在太胖了。”
      老牛悄悄松了口气,憨笑着擦去额上的汗:“姑娘说的是,就是胃口好,实在是……忍不住啊。”
      一旁的莹莹“扑哧”一声笑出来,遭到他一记斜眼。
      “牛哥您第一次见我,不必客气,大家都是自己人,若没有您,我哥和若非楼岂不是少了个支柱,我还要谢谢您的。”槿澜上前两步福了个礼。
      老牛惊慌失措地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只道:“姑娘你折煞老牛了,有事尽管吩咐啊,我这只不过是帮老凌赚的钱,本来就是若非楼的产业,我老牛也是七伤的一员,哪来谢谢一说,让老凌知道我还受你的礼,他这当大哥的不扒了我皮才怪。”
      “牛哥这么说了,我还真是有事要找你。”槿澜收了笑容正色道,与他各自坐下,继续说,“一则要麻烦牛哥帮我立刻准备几身行头,不要名贵丝绸的,太显眼,图样莹莹马上给你,拿店内现有的布料稍加剪裁就行。二则牛哥让各镇各行的伙计打听一些事情,随时向我汇报。”
      “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不知道姑娘想打探些什么?”
      槿澜示意他覆过耳,轻声耳语了几句。
      只见老牛双眉一挑,道:“姑娘刚从锁音谷出来,可能还未来得及得到消息。你要打听的这件事,前不久老凌刚让我打探过。”
      她顿了顿,点头:“看来我结果都不必问,既然大哥也有怀疑,那么想必事实也是如此。”
      待看到老牛面色凝重地点头,她眉头微蹙,想了一会儿,又抬头:“那这样,牛哥你让手下放出一个消息,形容的越夸张越好,越详细越好。他们要瓮中捉鳖,我们便将计就计,打草惊蛇。”
      老牛点头,问:“好,我们要放出的消息是……”
      槿澜的嘴角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弧线:“魔教卷土重来。”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