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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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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换装过后的槿澜出现在颜莘下榻的客栈,一个清丽一个娇弱,仿佛一朵白芍配一丛蔷薇,刹那把周遭的景致都比了下去。
她们原本就远离世俗,不懂得去观察平常百姓羡艳的目光,也善于隐藏自己的各种情愫。她们只拉着手,犹如儿时那样一同顺着台阶走向楼上的包间。
但是槿澜心里明白,此时此刻,她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隐忍的槿澜,她从此和过去告别了。
进了包间,步樊等在那儿,看见槿澜,不动声色地上上下下地打量。
槿澜笑道:“不认识我了么,步少侠?”
听得她的声音,步樊才放松了警惕:“原来是槿澜,你怎么还易容了。”
“不,这才是我本来面貌,你之前看到的那个,只不过是个虚壳,如今我也不是槿澜。”她拉着颜莘一同坐下,对她道,“原谅我之前欺骗了你,凌飞不是你的兄长,是我的兄长,我叫凌落儿。”
颜莘露出些怅然:“其实我早就知道,本来看到凌飞我只觉得似曾相识,但是那天你们说我是他的妹妹,我便很轻易将你本来的模样和他比较,他对我也不曾关怀用心,再者,这次……我也知道了自己是谁。”
槿澜看着她的神色,又看看步樊,知晓两人之间因是有了些隔阂,便示意莹莹带步樊走开回避,才问颜莘:“你找我先会合就是为了这事么?”
“不全是。洛阳王安排我坠崖假死,然后带我到他府中,给我验明了身份。我幼时的奶妈,一直藏在民间,直到被洛阳王找到。”她目光看向怨妇,似乎再也不是之前那个无忧无虑的颜莘,“我的父亲,许是早就知道我会与他相隔,偷偷托奶妈给我做了记号,就等着有一天能够相认。”
槿澜轻轻叹了口气,她早就听尹箫祈说过对颜莘身份的揣测,如今听来,应该是被他言中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袭娘隐瞒我的身世却依然让我姓颜,从小不让我们跟着绮月出谷,这次却破天荒让我们一起出来,我原本有很多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想问她,直到我前些天在回来的路上遇袭了。”颜莘咬着嘴唇,闭目了好一会儿,“袭击我的人并不想杀我,而是拼尽她最后一点力气来提醒我们,槿澜,我的师父也不在人世了。”
说着,她再也难忍住泪水,轻轻抽泣。
“我们的师父被人追杀,我师父已经是唯一一个幸存的,跟我相遇后时已经受了重伤,我守了她三天,可还是没守住她……我知道是谁干的,师父们这么多年从不出谷,从不与外界结怨,追杀她们使她们不得不逃出来,只可能是一个人……”
槿澜沉默着拍她的肩,其实这个结果她能预料到,但是没想到会如此严重,也没想到自己并未能赶在事情发生之前,然而此刻,她说再多又有何用呢?儿时的师父丧命于自己面前,她已经把伤心化作仇恨,如今其他师父遇害,只不过是把仇恨再狠狠浇筑了几遍罢了。
“槿澜”颜莘平复了心情,握紧她的手,“这些都还不是最重要的,师父临终前跟我说了一些事情,所有的这些,你和凌飞才是他们的最终目标。让我们来刺探若非楼只是幌子。”
看来颜莘还并不知道凌飞和若非楼的关系,槿澜也不准备告诉她,只道:“这些我已经知道了,颜莘,这件事情与你无关,既然你现在和步樊一起,又有洛阳王相助,你完全可以去过你自己的生活,不要来插手。”她从袖中掏出一个瓶子递给她,“这是解药的药方,你既然跟着步樊,必然是要儿女承欢膝下才圆满。记得初次来葵水的时候要好好休息,着实痛苦。”
“我不想跟步樊走,我还要知道我娘亲是谁,她为何对我父亲那么狠心,现在她又在哪。槿澜我不瞒你,我父亲是前朝太子,被软禁之后一年因病去世,但是我的娘亲,自那次皇宫易主后便再没出现过,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我会在杀手门长大。洛阳王告诉我,当年能活捉我父亲,我娘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我不恨现在的朝廷,但是我想不明白,我的父母为什么如仇人一般,我在他们心里又算是什么。”
“所以你还想找袭娘查清你娘的下落,也因此和步樊有了争执?”
颜莘低头不回答,槿澜知道她是默认,只好劝道:“这事我也会帮你查,可是颜莘,步樊对你真心真意,他或许刚开始就猜到了你的身份,但他一直在保护你,这一旦拆穿,不仅是你们,洛阳王都会遭受牢狱之灾,但是他们没有选择把你送出去,而是让你换个身份,为什么?这些你想过没有?”
颜莘点头:“我知道,我只是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当了这么久的孤儿,我好不容易有自己亲人的消息,而且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现在的处境,我也不能走啊。”
槿澜自然也明白这好不容易找到亲人的心情,只好无奈地妥协:“那我们就一个月的时间好不好?我帮你去跟步樊商量。笨颜莘啊笨颜莘,你总是让我头疼。”
安抚了颜莘,槿澜又和步樊谈了些时候,等回到自己的房间,已经将入深夜,疲乏不知从何而来,席卷了她周身,她倚着床沿,甚至都不想挪动一点让自己躺下。
颜莘今天告诉她的,很多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也有很多是她始料未及的。
又或许,冥冥之中已经感觉到,却始终不愿意承认的。
接下来该怎么做,她需要好好整理思路。
“姑娘,尹公子派人来了。”耳边莹莹在轻声提醒。
她睁开眼睛,微微坐直身子,示意莹莹把来人带到面前。
“少主希望姑娘早日回去,另外,洛潇公子那边,少主准备行动了。”逆天一改平日乐呵呵的表情,比无言还显得冷漠些。
槿澜知道,恐怕是她救洛潇的那个举动,让他们对她有了戒备。
那尹箫祈,也如此吗?
她依然保持着微笑:“洛潇他此刻……应该是他单独的人马,周围的人不太好对付,你们若是只有白虎堂硬来必然只有失败,还是让玄武堂协助吧……咳咳”她突然觉得喉口辛辣,咳了一阵后继续道,“探出他的目的即可,现在还不到正面交锋的时候……”
斟酌了一下,她缓缓强调:“别伤了他们。”
逆天侧目而视,待她全部说完,便行了个礼,一闪而走。
烛光晃动摇摆了几下,又渐渐平稳,飘出细细的烟。
“姑娘身体还好吗?”莹莹上前关切地问。
“无碍。”她放松身体,依然倚回床沿,不经意抬手抚过额角。
这个位置,曾经沾了鲜血和尹箫祈起誓,为彼此的目标竭尽全力。尽管血迹早已消弭,可那感觉一直都在。
纵然他们有了戒备,尹箫祈应该还是相信自己的吧。
毕竟这些年,他们始终遥遥相隔,遥遥相扶,一路走来,走到现在。
而洛潇……
她顿时睁开眼睛,急促地问莹莹:“笨笨和穆乙有消息了么?她们是否和洛潇在一起,走的哪条道?”
“他们一队都变装易容从水路过来,只是她们也无法确定洛潇公子是否与她们一同在船上。据说为了马上开始的武林大会,锁音谷出动了很大一批人马。”
武林大会……槿澜默念了一遍。她总觉得这是山雨欲来的前兆,然而怎么找也找不出端倪。
“姑娘,我总觉得,尹公子要你和洛潇公子分道而行……”莹莹欲言又止。
“说。”
“若尹公子只是想试探,为何要将咱们和洛潇公子隔开呢?”
槿澜有些失神:“他等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只是试探。”
“可你说……”
她笑笑:“与其让他怀疑,不如直接告诉他我的想法。”
莹莹似乎感叹道:“可惜洛潇公子了。”
槿澜不言语,看向窗外不知思绪飘到了哪里。
槿澜在朦胧的晨光中醒来。这一晚她睡的并不好,以至于还未鸡鸣她便转醒。窗外若有似无的光线透进来,将屋内一切都照的不太真实。
她甚至恍惚中闻到了一丝血腥的味道。
这个念头一闪,她顿时困意全消。
“洛潇?洛潇……”她压低声音呼唤了几遍,张皇地分辨着房间四周黑暗的角落里有没有那个人的影子。
然而并未得到回应。
许是多虑了。
她绷紧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又在瞬间紧绷。
面前的阴影中,一个身影正缓步朝着床的方向靠近。那灰白色的长衫,在窗户缝透出的光线里一点点掠过。
手心里有极其细微的疼。
“我不是让你和他们一起不要单独行动吗?”她想站起来,却被他按住肩膀。
“谁知道你一个人又会惹什么麻烦。”他在她身边坐下,动作牵扯到伤口,痛地他吸了口气。
她扶着他躺下,从枕下取出一颗夜明珠,就着光检查他的伤口。
伤口并不涉及要害,但处在经络集中的位置,又刺的较深,衣衫染了大片的血迹,血迹甚至还未干。
“你这是刚受的伤。”她把他上衣拉开一点,麻利地清理包扎。
“对方就埋伏在城中,不过他也伤的不轻,算是扯平了。”他闭着眼,十足是个听话的病人。
他?尹箫祈难道就派了一个人守在城里埋伏?是逆天,还是无言还是追忆?
“阿落,你每次把我扒光,却不肯对我负责。”洛潇的双眸睁开来,仿佛在夜幕中还能感觉到灼灼的光。
“放心,我会为你找个好人家,卖个好价钱。”槿澜帮他拉好衣服,盖上被子,走到旁边清洗手上的血迹。
真的好多血,她洗的手都快发颤。
尹箫祈从来不做无准备的事情,他让人守在她附近守株待兔,又让人带着人马袭击锁音谷的队伍。不论她对他是否说实话,都不影响他的布局。
只是洛潇,若随着队伍出行,必然有众人听候差遣,尹箫祈的人马也未必能找得到他,一旦他只身来到她身边,就算他遭不测,也无人能为他正名。
毕竟,江湖上都不知道锁音谷谷主是谁,多大年纪,功夫如何,长得是否好看。
这张脸,这副眼睛,若是蒙了尘土,那该多可惜。
她回头看着床上的人,尽管看不清楚。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未到来,槿澜在桌上趴了一会儿又沉沉睡去。
直到莹莹的敲门声将她惊醒。
“姑娘姑娘,昨夜船队遇袭了!”
槿澜猛的站起来跨到门口,伸手开门又猛的缩回手,回头看向床榻。
床上的人已经不见踪影,被子叠的整整齐齐。而一件原本挂在架子上的披风,此刻散落在她坐着的椅子旁边。
她打开门,让莹莹进来,开始梳洗换衣。
袭击船队的人马真的只是试探,引起了骚乱之后便马上撤退,并未有大量人员伤亡,船队的行程也并未改变,依然往影月山庄前进。
她在莹莹惊异的眼光中把盆里的血水倒在一旁的盆景里,又开了一副药方让她去抓药,这才不慌不忙地下楼和颜莘步樊会合。
简单用过早餐之后他们便上路,这里距离衢州城不过半天的路程,马车行驶着,很快眼前的景色就熟悉起来,他们还在东拉西扯地聊着,颜莘还未来得及形容完洛阳的风光,马车已经一个转弯驶入向归去来的小道。
尹箫祈,左念,凌飞和绮月都已经等候在门口,仿佛他们只是离开了这一个清晨,一回头他们又和从前一样。
当他们看到槿澜走下马车的时候,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了些许的变化。从此她和凌飞的血脉关系再也不用隐瞒,尹箫祈也不必再去臆想当年那个小丫头如今长成了何种摸样。
她未与他们先打招呼,而是走到绮月面前,握住她颤抖的手说:“绮月,我回来了,我还找到了解药,我们可以做自己了。我是凌落儿,是凌飞的妹妹。”
“嗯!”绮月眼眶盈着泪水郑重点头,与两个姐妹紧紧相拥。
“洛潇呢?”凌飞望向来路,并未看到第二队人马的出现。
“他和药王同行,并未和我一同出发,可能晚些时候会到吧。”槿澜平静地回答,眼神看向尹箫祈,却在他也看向自己的时候别开了视线。
“饭菜都做好了,赶紧回屋好好休息吧。”左念在旁边打圆场,把一行人领会屋内。
槿澜并未先去用餐,而是回她房间放下包裹,经过院子的时候不自觉看向那棵桃树,而那个人,仿佛正倚在桃花树下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
“落儿”尹箫祈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身后,“无言这次是擅自行动,我已经处置过他了。”
她并未回头去辨别他说的真假与否,只默然点了点头。
“你不相信我吗?”他快步上来拉住她的手臂,“若我要派人,按他的身手,我怎么可能只派无言去?我知道他肯定会去找你,无言是我手下最得力的杀手,但他这次差点连命都没了,你真以为能伤的了他吗?”
听到这里,槿澜突然扭头直视他的目光,似是探究着什么,这目光又迅速黯淡下去,她低下头慢慢从他手里抽出手臂:“我相信你,只是我有些累了,你让我休息一会儿。”
话说完她一阵咳嗽,手捂着嘴,身子摇晃了一下,被尹箫祈托住,一收之前的急躁,关切地问:“还好吗,怎么一回来就病了。”
她靠着他的肩膀,抬头看着天空,缓了缓气:“天转凉了,我还从来没见过下雪呢,这将是我过的第一个冬天吧。”
尹箫祈想起她在杀手门终年如春的山谷中待了这些年,语气不禁缓和了很多:“等这些事情过后,我陪你到处去看看,还有很多的风景你没看过。”
槿澜没回答,他好一会儿似乎听见一声轻微的“对不起”,低头看,她却正看着远处的山头出神。
夜幕降临的时候,洛潇回来了,带着四兄弟浩浩荡荡来到了归去来,嘻嘻哈哈的模样丝毫看不出他昨夜才受了那样的伤。尹箫祈也热情迎接,仿佛幕后的事情完全不是出自他手。
倒是槿澜,反而愈发沉默了,只是在一众人的喧闹中,没有人发现她飘移天外的的思绪。
炉火已经点燃,温热的空气烘染着众人的脸庞,将笑靥衬托得灿烂明亮。
不知什么时候,槿澜和凌飞已经不在自己的位子上。
走廊的尽头,一高一低两个身影并肩而立,与屋内的喧闹格格不入。
“老牛告诉我,你也去查那些事了。”凌飞首先打破了沉默。
槿澜点点头,却问:“你和绮月……大哥,你动心了么。”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离谱,在这个关口做这样的决定。”
她沉默了许久,缓缓摇头:“我与她一起长大,若她真成了我嫂子,我是欢喜的。只是,我们能等到那个时候吗?”
凌飞默默揽过她的肩膀:“老牛购置的宅子已经布置地差不多了,我们也该有个自己的家。”
自己的家。听起来多么美好。槿澜依靠在哥哥的怀里,深深地向往,浅浅地笑了。
魔教重出江湖的事情,经过大肆的渲染和传播,很快使江湖炸开了锅。尹箫祈虽然有广阔的消息网,早于别人收到了消息,此刻却也因此眉头深锁,忙于派人打探魔教的动向和目的。
然而一无所获,到处打探到的消息竟然都被证明是虚构的。是什么人在虚构这些故事,又是出于什么目的?魔教这些年都潜伏在哪里,在这些消息传出来之后他们为何突然销声匿迹了?
许多问题如同打了死结,困扰着他。
槿澜看着,听着,同时出谋划策,却从未告诉他自己才是始作俑者。
因为她也很想借这次机会知道,三番四次对她下杀手的魔教此刻在何方,又在作何打算。
而由于魔教的出现,原先讨伐若非楼的阵势突然弱下来,可见对于江湖正派来说,魔教存在的威胁远大于风头刚起的若非楼。
洛潇以和四兄弟出门办事为名,去城中待了好几天。槿澜知道他实则是去养伤,却从未探望过一次。那日尹箫祈的话,对她不是没有触动。她想到了很多的细节,以前她从未留意过,仿佛一地的散珠,如今被一根看不见的细线一颗颗穿起,而绕在中间没法脱身的,正是她自己。
洛潇再次回到归去来的时候,槿澜正在藏书阁翻阅着古籍,突然听得外面传来箫声,她循着声音过去,看见洛潇伫立在她房门口,那漫天火红的晚霞,映得他的脸颊神采奕奕。
美曲送佳人,佳人并不领情。
槿澜把他拉回房间,关好门,环手看着他,目光冷得像块冰。
“是不是想通了,不舍得把我卖了?”他陪着笑脸。
“洛潇,我想知道,作为锁音谷最年少的掌门人,为什么会只身一人来到衢州城,中了若非楼独门研制的毒药毫无自救能力,面对一个专职的杀手明明可以全身而退却仍然受了不轻的伤?”
他脸上的笑意在她的质问中渐渐隐去,眼眸中的深潭仿佛越来越深越来越深,让人根本看不出他的思绪和情愫。
“若我说了,你就会信吗?”他眯着眼笑起来。
“说!”她难抑胸口无名的怒火。
“我来衢州,就是为了认识凌飞,这个我已经说过了,一个人是不想被他人打扰。七步遥,的确是若非楼独门研制,我谷中曾参与研制,有其配方,我也知道哪里可以获得解药,可是你明白它的药效,我没有时间为自己解毒。何况我不知道是谁为了什么目的下毒,就算我知道毒药在手里,我也必须中计。最后,在虞城……”他犹如一头猎豹,目光逼人地步步靠近,直到气息吞吐在她的面颊,“你还要装傻到什么时候,你知道我多急着想见你。”
“你放开!”槿澜回神,自己已经被他圈在门上,后背贴着门框的雕花,而眼前就是那危险的黑色双眸。
“你说,你是忍受不了被欺骗,还是被我欺骗?”黑眸下的嘴唇扬起骄傲的弧度,甚至带一点戏谑和嘲弄。
“洛潇!”她抬腿用膝盖往他腹上一下,一弯腰便从禁锢中脱离,恼羞成怒道,“我和你泛泛之交,在意你什么?”
洛潇有些吃痛地揉了揉腹部,摇着头仿佛在叹气她下手太重,转过身来的笑容却异常的明亮:“阿落,你还记得你在我手掌上下了永生咒?”
槿澜的脸色顿时变得通红,她愤怒地推开他,在他狂妄的笑声中夺门而出。
一路奔至不归林的入口,惊起林中将睡将醒的蝙蝠,哗啦啦一阵骚动,才让她的步子猛的收住。
面对着深不见底的不归林,她茫然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初迷迷糊糊之间会给洛潇下永生咒,这是婆罗族最重要的三大契约之一,一旦符咒下定,她与这个人便永生永世牵扯在一起,切肤地感受着对方的伤痛和生命力。
这是否也是一条不归路。
对于下午的放肆,洛潇立刻就后悔了。因为槿澜回来后,就彻彻底底地无视了他,任他如何晃动蹦跶,甚至苦肉计,也无法再博得她的关注。
于是所有人都发现,每有洛潇出现的地方,都笼罩着一股阴云,连满面桃花开的美人也不愿意接近他了。
同样阴云密布的,还有颜莘和步樊。就在上午,童洵来到归去来,转达洛阳王的指令,催促步樊即刻赶回。西面战事吃紧,皇太子已经带着皇帝手谕在洛阳王府中等待,步樊必须立刻回去领旨复命。
而颜莘,此刻新的身份是安宁夫人的远亲,步樊未过门的妻子,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熟悉官家生活,是万万不能在这个关口出现的。
也许是相识之后从未分开,也许是此次生离死别使得再见之时遥遥无期,他们的情绪十分低落。
尽管如此,步樊依然迅速向众人告别,和童洵快马离开了衢州城。
快到年关,过了年便要动身去影月山庄,仿佛山雨欲来之前的宁静,归去来已经有了热闹的年味,槿澜看着众人欢笑,看着他们为了过年在准备,不时会恍然不知自己处于何处,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纵横交错,织成一张无形的巨网,将她整个笼罩在里面,压在她心头。
一连阴了几天,终于在清晨起来的时候,发现阳光不再被云层遮掩,在还未消散的晨雾中层层透下来。
天气难得这么好,槿澜却享受不了。她只听得远处传来美人的哀嚎,绝情的怒吼和众人的笑声。她始终在半睡半醒之间昏昏沉沉。
“阿落,阿落……”似乎有洛潇的声音在门外。
她听见房门吱呀打开,很快又轻轻合上。
然后有人轻声说了句话,脚步声便相继离开,从石板长廊上渐渐远去。
很快,连嬉笑声也渐渐消失,沉入一片寂静。
她挪动手臂,触到一块温热的毛茸茸的地方,很快便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再醒来的时候,竟然已经正午,她待梳洗完毕,她发现床边窝着一团毛球。
白羽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这里,此刻正窝在她床上睡的香。
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无奈脑袋依然昏昏沉沉的,容不得她多想。她抱起白羽走出房门,感受这难得的好天气。
今天本是说好要去镇上置办年货,似乎众人都已经走了,她只好抱着白羽坐在长椅上晒太阳,等着他们回来。
小狐狸在阳光下渐渐苏醒,不时用脑袋拱拱她,不时钻到她手臂下面撒娇。
隐约有马车的声音靠近,车轮转动的声音听起来还载了好些东西,于此同时人群的说话声也渐渐传来。
这么快就回来了。她站起身,悠然地往门口去。
快接近门口的时候,伴随着一记闷哼,一股血腥味迎面而来。槿澜吃了一惊,快步走过去,经过转角,眼前的一幕顿时让她滞住了呼吸。
面前昏倒在血泊中的女子被一根尖利的箭刺穿身体,身上还被划伤了好几道口子,血肉模糊。
“左念?”槿澜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身上的伤口如此明显,血流了一大片,甚至让人怀疑她是否还活着。
“左念!”她听到一声微弱的呻吟,立即冲上去,封住她各处穴道,一掌抵在她后背,为她护住心脉。
“坚持住,他们马上回来了。”她感觉到左念的心脉尤为微弱,便稍稍加大了力道。
白羽在血泊旁焦躁地来回跑,呜咽着并不敢靠近。
这当儿,大门打开,众人的说话声立刻在院子里散开,紧接着便是一串的吸气声。
“阿念?槿澜你在做什么!”尹箫祈在呆滞中第一个回过神来,几乎一步跨到她们面前,猛的推开槿澜,将左念护在怀中,搭上她的脉搏。
“阿落!”洛潇冲过去想扶住槿澜,却见她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身上沾了好多血,而她的眼神却并未看他。
凌飞微锁眉头跨前一步,问:“怎么回事,落儿?”
“这支箭……”尹箫祈的目光锁住左念胸口的那支羽箭,箭的末端还未被血迹沾染的地方,清清楚楚刻着一朵细小的蔷薇,他缓缓转过头,死死盯住槿澜,眼中仿佛沾染了血色,“是你的。”
就像全身的血液顷刻冻结住,槿澜盯着那朵蔷薇的标记,只觉得自己的声音全被锁在喉口,一点都发不出来。
“阿落别怕,到底怎么回事?”洛潇不顾她身上有血,将她扶起来,只感觉她全身冰凉,还有些颤抖。
“我……”
槿澜刚开口,尹箫祈便转过头去,抱起左念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而跟着出去的逆天等人,纷纷投来仇视的目光之后,也迅速跟着消失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