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儿里的那些事儿》槛外闲人

22、遗信

　　到了起灵送葬时，满院子的哭声震耳欲聋。平日老夫人积善承德，宠爱晚辈，厚待下人。如今为着老夫人掉眼泪，当没人是作假的。

　　家里男人去送灵后，剩余女眷是不能再掉眼泪了，而且要换下孝衣，收在箱底，日后是不能拿出来的。

　　折腾了几日，女人本就身子弱，又几天没有合眼，全都累垮了，如今都回各房歇脚去了。散时，刚发现家中多了几位妯娌，雪莱还未见过，这两天着实累得雪莱直不了腰，就当是沉浸悲痛，无暇顾及旁人吧。可还有个旁人，无法不顾及。几位姨娘磨蹭着，你推我我让你的，不知如何上前请走圣上，家中刚过白事，本就不吉利的，如今圣上一直未走，若沾了晦气，到时候赖着褚家可如何是好。雪莱还故意瞟了眼婶娘，以为她会上前劝着圣上移步。却忘了白芍说的这文宣公主是当今圣上的表姑，敢情是不亲近，所以不敢劝着吧。

　　老夫人去了，家里连个能说上话女主人都没。再这样耗下去，想回暖阁图个清净怕是不可能了。思及此，雪莱狠掐了腰上一下，使得眼中泪光朦胧，看不清东西正好给自己壮了壮胆，给圣上一福身：“家中多有不便，难接圣驾，还请圣上移步歇息。”

　　李亦稹一直在想褚恪的亲娘不在了，为什么褚恪悲伤的眼神中还带有丝懊悔，自责。正想的入神，被眼前的女子打断，心想：刚才都让我给你们老夫人都上香了，那么大的面子，现在还想怎样。听完雪莱的话，李亦稹只深深的看了雪莱一眼，便起步离去。妯娌间窃窃私语着，雪莱也没心情与她们辩解，走出已拆了的灵堂，轻呼一口气。

　　正打算出门回去，转眼被拦住了去路。这女人约莫三十岁的样子，穿的孝衣布料高档，衬得有些贵气。

　　看着雪莱在圣上面前出尽风头。本还想着让女儿嫁入褚家，可连在成都住了十几年都没见过圣上的子，却在褚家见着了。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想，万一女儿有福气嫁给圣上，那不就是圣上的丈母娘了么。本想着圣上怎么也会注意到如花似玉的女儿，没成想圣上竟然看都没看，只瞅着这丫头愣了楞，风头全被她抢去，褚雯如何能甘心。“慢着，长辈还未回房，你一个小辈也敢回房？”

　　雪莱从未见过她，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人怎么老爱找麻烦，上次碰到婶娘，就觉得够无理取闹了，如今和这女人比起来，婶娘比她竟还差了一截。今日是老夫人的出殡的日子，姑妈不安安分分的为祖母祈祷，还那么无聊的找别人麻烦，小九本就窝火。又看到是雪莱受她欺负了，想起几位哥哥都嘱咐过：要好生护着雪莱，赶紧跳出来到雪莱身边，“雪莱刚回府就一直跪着，想必路上赶得急，没功夫歇息，如今是累了，姑妈你干嘛欺负她。”

　　这夫人乃褚恪的三妹褚雯，十六岁出阁，嫁入成都元家，那元家世代为官，可官职不高，遂家中不尽富裕，但贵在忠心圣上，日子倒也过的下去。近几年来也因离得远，回娘家次数甚少，如今母亲不在了，方带着夫婿和一双儿女回家奔丧。

　　“九丫头怎么帮着外人？我可是你亲姑妈。”褚雯出嫁时，小九还没出生，知道有个姑妈，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如今看来，竟是这般无理取闹。

　　雪莱心里有事，不欲与她争辩，只想着早些回去，好睡一觉，想想眼前这些事。“姑妈，是雪莱不知礼。您先请。”

　　褚雯瞥了眼雪莱，碎口道：“这还差不多。”拉过快睡着女儿，走开了。

　　“小九也快点回去吧，看你眼睛都成什么了。”小九本打算说些什么，又见着雪莱的脸色不好，道了声：“照顾好自己。”便也回房了。

　　回到暖阁后，换了身青衣素装，把白簪取下，斜戴了两朵白花。稍用饭后，吩咐了人不许进屋打扰。这几天累得昏天黑地，好容易能安心的歇会了，靠在榻上一眨眼的功夫，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是深夜。雪莱也是一直在想一直身心健康的老夫人，怎么会突然离世，其中必有蹊跷。趁着夜色，没有点灯，换上身黑衣及膝的短裙，穿上黑色长靴，又翻出璟灿送与防身用的匕首，插入靴中，方便制敌。发丝尽数用缎子束起来，蒙上黑纱。在镜中看着自己，真的一点都不可能看出来是谁。

　　摸黑出了暖阁，小心避过守夜的人，溜进念慈堂，一点一点的翻箱倒柜，翻了半天除了经书，念珠，什么都没翻到。正打算进里屋仔细找找，突然一个人影向雪莱袭来，刚想一避，却被拉住了胳膊，赶紧抬腿拔出匕首抵在他脖子上，那人似乎没想到雪莱会用匕首，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用力制住她的身子，是她不能乱动。雪莱感觉到身后的人肩膀宽阔，自己只到他下巴处，虽是感觉不到气息，那也肯定是个男人。如此静寂下来，就算是这样，也确实不敢拉下他的面纱，能制住他纯属意外，若看到他的样子，那不是逼人家杀人灭口么？

　　雪莱压下心里的恐惧，尽量不使声音发颤，“大哥，你找你的，我找我的，可好？”

　　李亦稹感到怀里女子的害怕，刚想说不会杀她，闻道一阵阵馨香扑鼻，微扯嘴角。

　　“谁在里面。”褚游这么晚来，就没想到会碰到人，不但碰到了，还一碰就碰见俩。待褚游走进时，看到的是：男子制住女子不能动弹，女子却抵在他脖子一把匕首。

　　雪莱听出是褚游的声音，刚想喊出来，又不知如何解释，索性不叫了，直接等他进来吧。但看清楚褚游时，确实吓了一跳，他竟然穿着棉布素衣就来了：“你怎么连衣服都不换一件。”

　　褚游听此略有些怀疑，“都放开，这是褚家，不然谁都别想走。”

　　两人听闻，再抹不开面子，也只有乖乖放手了，人在屋檐下，不低头的只会倒霉。

　　一松手，雪莱赶紧跑到褚游身后，拉下面纱，“吓死我了。”

　　褚游看到是雪莱，到没什么惊讶，替她拢好散乱的发丝，“你三更半夜的不睡觉，来这干什么？”

　　“你干嘛我就是干嘛的。”雪莱自知道是褚游起，便知他也是来看看，有什么线索，或者祖母会不会留下些什么重要的东西，所以必须当晚就来，不然等到明日褚恪命人把遗物收拾后，再想仔细找那就麻烦多了。

　　褚游一时无话，只好转头对另一人说道：“你是谁。”

　　不曾想那男人只看了他们一眼，翻过窗户就走了。

　　“刚刚你可看清了那是谁？”褚游看着那男人的身影很是陌生，也不像是梁上君子，想不出他是来干嘛的。

　　“我保住命就不错了，哪还敢仔细瞧他啊。不过他定不是褚家人。”雪莱仔细想着刚才制住雪莱胳膊时，嵌的那么紧，如果是家里的几位哥哥，哥哥们都知道雪莱不会武功，肯定不会嵌的太紧，到现在雪莱还感觉浑身都疼。

　　“罢了，你来干嘛？”看着雪莱的样子，活像是个盗宝的。

　　“祖母突然离世，必有古怪，我们好好找找。”雪莱把心中所想尽数告诉了褚游。

　　褚游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就先放下不想刚才那是谁了。两人开始找了起来，像是商量好的一样，一样东西都不曾翻乱，一直保持着原本的样子。

　　时间在一点一点的过去，什么都找不着的雪莱，累得打消了刚开始的那股子好奇劲儿。躺到床上直接休息会，刚躺倒床上，枕着枕头有些折纸的声音穿来，立马坐了起来，“子游，你快来。这枕头里有东西。”冲着褚游喊去，手也不停，拿起匕首划破了枕头，一阵狼烟过后，待能看清楚东西，方小心翼翼的翻找那张纸，竟然是封信，祖母真的留了东西下来。---亲孙游儿亲启，雪莱看到字迹，撇了撇嘴，递给了褚游。

　　顾不上雪莱的不开心，拆开信，看了半晌，只看着褚游的手握得直响，怎么会是这样，竟然会是因为我。看到褚游的脸色越来越差，雪莱也不敢多说话去问褚游信上写了什么，站到褚游旁边。

　　慢慢的把信折好，取出火折子，一封遗书瞬间烧为了无有。

　　看着褚游神色淡漠的样子，想问的话怎么都说不出了，只能略微关心下：“早些回去休息吧。”

　　本来还以为不会理我，刚刚走向门外，身后传来：“你也是。”

　　空灵的飘来一句，看向身后褚游的样子，淡淡的月光洒在他身上，给人的感觉，像是离得那么远。本就身形消瘦，如此身影显得甚至有些悲凉，信里究竟写了什么？不知不觉走到褚游身边，伸开手抱住了他，“有我陪着你。”明显感到褚游僵住了，过了良久，褚游慢慢的回抱住雪莱，一句话也说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