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三千界》乐明析

39、第39章 凉茶

　　风雨满楼，雨下三更，半夜脸上点点凉意，起身才发现不知何时，北窗已被窗外大风吹开，点点冷雨飘落进来。

　　山崖下，蒙蒙一片黑雾。阴面风雨，不见丝毫减弱。

　　明日，明日便要前往灵虚山。

　　关上窗，睁着眼睛看屋内苍央灯叶发出的幽蓝光晕，睡意全消。

　　“我似乎已经说过，此事因你我而起，自然由你我一同承担。”脑中蓦然闪过这一句话，因你我而起，一同承担。

　　灯叶恍然，明明灭灭透出一抹剪影。面目模糊不清晰，穿透在灯火里，似要跳脱出来。

　　“你是谁？”

　　“我是你啊。”美人眉目渐渐清晰，鹅蛋脸，弯月眉，笑意芊芊，“你不记得自己了？”

　　我仔细瞧了瞧这张脸，不知比本姑娘貌美多少倍，就连那白骨精也不及她三分之一，心中不免一阵伤感，看来又是一个跑来奚落本姑娘的，遂没好气道，“你是这灯叶里的精怪吧？”

　　她摇头，再次问，“你真的不知我是谁？”

　　我说，“天下妖怪这么多，你让我怎么知道你是谁？”

　　“你果然不是她。”美人眨眼，忽而跳脱出来，顷刻之间已经跌落地面，起身时却已是一身白衣披着人皮的白骨精，她笑，“怎么，不记得我了？”

　　我气得牙痒痒，“白骨精，你是有多无聊？”

　　她走至窗边，脸上依旧笑得百媚众生，“这外面风大雨大，本将军无聊得紧，逗逗你，不行吗？”

　　我说，“是啊，白骨精自然是不需要睡觉的。”

　　她转过身，“想知道方才你见到的女子是谁吗？”

　　“谁？”

　　“兮妍。”

　　“兮妍。”心中一震，“就是补天的那位神果仙子？”

　　她点头，“正是她。”

　　“你见过她？”

　　她一脸得意，“那是自然。”自腰间掏出一张粉白香笺，“这桃花笺便是兮妍仙子最钟爱之物，怎样，想要吗？”

　　我盯了盯她手中一缕纸笺光影，扑过去，兴奋道，“你真的见过她？”

　　她莫名，稍稍后退一步，抵着窗台，“本将军不仅见过，还与她一同住行，怎么，羡慕吗？”

　　我直点头，“大神的跟班也是值得尊敬的。”

　　“你说谁是跟班？”反应倒挺快过来。

　　我摸摸鼻子，嬉笑道，“鸿蒙初开至今，能补天者，除了创世始祖，兮妍仙子算是第一个，吾辈自然要尊敬，白将军既然曾经身为兮妍仙子的跟班，本姑娘自然也要尊重的。”我特意加重了“曾经”和“跟班”的语气。

　　她没再理我，走过去霸占了本姑娘的桌椅，自顾倒了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水，姿态渗着一丝零落，与平日相差实在太大，幽幽道，“不管你怎么说，兮妍都已经不在了。再多的尊敬也只是徒增枉然。”

　　我一听，来了兴趣，也蹭过去，倒了杯冷茶，喝一口，“怎么会呢？为苍生造福，拯救六界，那可是天地之间真正的主角才有的机会。兮妍仙子当年可是本姑娘最最喜欢的女主了。”当然这是在本姑娘看断袖本子之前。

　　再一看，她手中冷茶俨然冒着热气，遂也跟着略施法术温热了再说。

　　“哦？”她轻喝了一口，等待下文。

　　反正也是睡不着，本姑娘就陪你唠嗑，“兮妍仙子长得好，才德好，又是天族太子未婚妻，实在令六界女子望尘莫及，只可惜年纪轻轻补天去了。不过……”手指轻敲桌面，看她脸色并无异样，继续道，“不过…….你没觉得兮妍仙子正是因为年纪轻轻就烟消云散，才能成为六界之中仙妖魔魅全部尊敬的大神吗？你想想，天族太子那般风流，她若没有补天，嫁给了太子，四海八荒天天只顾着抓小三小四小五，说不定早成怨妇，哪有如今这般天上人间比之帝神君后尚令人尊敬三分，是不？”

　　她神色怔然，“你？”

　　我说，“不对吗？”想想终于想起个重要的事，抿一口茶，“六界戒规里似乎有一条是不准妄议天家私事？……我懂。”又左右看了看，除了外间风雨声，并无其他，放下心来，与她道，“你变成兮妍仙子糊弄我的事，我不说出去，所以我的话你也不能说出去，这条件可是很公平的。”

　　她怔了半晌，也喝了一口茶，叠着笑，对本姑娘娇娇柔柔就是一声“君郎~~~”

　　我自然知道她这般娇柔之态定不是对着本姑娘的，遂僵了僵，僵过头，君师兄一身白衣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外间风大雨大，他身上白衣华然并无半分雨珠风片，一双眼眸渗着三分寒意，七分莫名情绪。

　　悄无声息，室内静默。

　　我哂笑，“君师兄，我就随便说说的。”

　　白簌簌已经起身，“君~~~”

　　君沂看着她，须臾之间，眉间寒意已消逝不见。开口说话，语调也已换了柔和，“簌簌，你先回去。”

　　却是毋庸置疑的。

　　白簌簌看了看我，最终咬咬唇，选择默默退下。

　　风雨满楼，我扯了扯话题，“这风雨，一时半刻似乎也停不下哦？”

　　他径自坐下，凝眸，手中瓷白杯盏慢慢升腾一股热气，烟云缭绕，他看了很久，忽然道，“你说的没错，若兮妍真的，真的嫁给了天家太子，或许她现在已经泯然，谁也不曾记得。”

　　可这却是她想要的。不求惊天动地，但求执手相与。他没有做到，甚至根本不懂，那时年少，无端惹闲愁。

　　楼内苍央灯叶泛着蓝光，满声风雨，空气里透着一丝清凉。

　　我掂了掂他的意思，不知如何开口，其实方才那番话不过是一时兴起随口胡诌的。不过既然他想说，那本姑娘势必要接下去，遂咳了咳道，“其实也并非如此，兮妍仙子若嫁了天族太子，等生了个娃，太子说不定就回心转意大悟彻悟。虽说野花总比家花香，可再好的野花也是抵不过自己儿女的。”

　　“所以……”君沂喝了一口茶。

　　“所以若兮妍仙子并未补天去，到现在说不定也是个贤惠温柔的好太子妃，依然是受万民尊重的。就是名气可能弱了些，妖魔两族可能不尊重了些，凡间戏本子上的故事编排的少了些，但也算是事业有成。”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

　　我继续想，想起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不过若是如此，那，谁来补天？”

　　谁来补天。

　　“事由我起，就有我来偿还吧…….”脑中突然闪过这么一句话，可能是早年看戏本子时遗留下来的，也没多想。

　　“明日我们启程去灵虚山，你早些休息吧。”他忽然道。

　　难道君师兄顶风冒雨就是为了到本姑娘这处喝一口凉茶？

　　外间风雨很大，我跑过去刚拿起一把青竹伞，忽然想起他是会避水咒的，只得作罢，奄奄放回去。

　　再看时，满楼风雨，哪还有他半分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