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相守》乐明析

9、第九章 狐妖姬蕴

　　嘉映让阿娘带着小孙子离开，又来劝顾庭昔，顾庭昔坐在庭中石椅上，石桌上一壶凉透的茶。
　　嘉映说了什么，顾庭昔没理。
　　过了片刻，打包好的萧锦卉也过来，顾庭昔说，你回去吧！我在这里再坐坐。
　　萧小姐不肯，这里很危险，不能留在这里的。
　　顾庭昔抬头对嘉映说，“那你跟我一起走。”
　　嘉映摇头，“这里是我的家，我哪也不去。”眼光却落在不远处正在与清虚交谈的书生身上。
　　顾庭昔怔了怔，半晌站起来，缓缓开口，“我知道了，你等的人，原来是他。”
　　嘉映没有否认，只是说，“萧姑娘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珍惜，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
　　“可你好像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你，他来的时候。”顾庭昔不相信。
　　“这不重要。”嘉映说，眼睛不自觉看向院中那几棵争艳的梅花，再过一会儿，等太阳落山，它们就不会存在了吧，她在心底说。
　　“为什么？”顾庭昔不死心。
　　“我知道就好。”嘉映并不准备给他一个解释。
　　顾庭昔低头没再说话。
　　半晌，对默然站在一旁的萧锦卉道，“我们走吧。”顺手拿过她身上的包袱，”以后不要化这么浓的妆，也不要这么愁眉苦脸，你笑起来比较好看。”
　　萧锦卉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迟疑了半晌，叫了一声“表哥”，似乎在等顾庭昔告诉她，这是真的，这不是梦。她的表哥要带她回家，这是她来了那么多天后最开心的一天。她笑了起来，摸摸自己的脸，“好，我以后不化妆。”
　　“我以后也不再惹你生气了。”她信誓旦旦地保证，抱着他的胳膊笑的天真，“但你也不准再想她了……好吧，偶尔想想还是可以的。”
　　嘉映目送他们走了。
　　“你笑起来是好看些的”，她记得这句话很耳熟，却是想不起来了。
　　书生不知何时已并肩站在她身边，轻声道，“老板娘。”
　　“嗯。”
　　“你后悔吗？”
　　嘉映转过身看着他，淡淡的眉眼笑了一下，“不后悔，我终究是负他，不如早做了断。”
　　书生也笑了一下，问，“为什么这么笃定？”
　　嘉映看了看院中的梅花，没有说话。
　　清虚抬头观望天色，说，“不早了，开始准备吧！”
　　夜幕降临的时，家家门窗紧闭。静夜里安静的连风吹的声音也没有，平日偶尔的犬吠鸡鸣也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安静给吞没下去。
　　院中梅树已倒，满地梅花缤纷，却是一点生气也无。留下的树根上已被清虚和书生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
　　嘉映安静地呆在一边。
　　妖行人间，只要不动法术，就身无妖气，与常人无异。对于道僧降魔之人，也无需惧怕。
　　夜里长风寂寂，她听着院中传来的声音，周身的空气一点点变冷。
　　气流异动，子时一到，梅花阵起。到时四方妖魔汇聚，以为能攫取怨气以增恶灵，其实不过是为怨气所化，而书生他们要做的就是守住阵眼，等到怨气消化所有恶灵妖魔，再将这股怨气汇入阵眼，以梅树仙根渡化百年，百年之后，一切皆成灰土。
　　其实也不是很难。书生这样说。
　　子时的钟声从城外的钟鼓楼响起，四面静谧的空气开始发出嘶嘶的声音，四方恶灵以匍匐的形态一点点向客栈汇聚。
　　“阵起——”清虚手持桃木剑，剑指苍天，原本早已败落的梅花瓣自地上飞升而起，围着阵眼团团旋转，形成一个缠绕的姿态。
　　书生念动咒语，花落如雨幕，靠近的妖魔一批批前仆后继，却在触到花瓣时，弹指飞逝。影影绰绰，一处处，一团团，四面八方，勇往直前——却不知，那吸引着它们拼命攫取的怨煞之气，不过是个灰飞烟灭的陷进。
　　暗影深处，一个火红的身影隐在梧桐树上，血红的眼睛静静地盯着那些不知畏惧走向花幕的各路妖魔，嘴角绽出一丝怨毒的笑。
　　她没有被阵中那股怨气吸引，只是冷漠地看在眼里，看这场以捉她为目的的大戏，毁灭的不过是那些法力微弱毫无识别之力的鬼怪妖魔。
　　“呀——”一声长啸划破天幕，笑容弯在嘴角，下一刻却不由自主地朝花幕掠去，迅如极电，漫天花飞，伴着恶鬼声嘶力竭的喊叫，喊叫声震天，她竭力伸出手，想抓住一个半身没入阵中的影子。
　　嘉映认得那个身影。
　　“赵承风。”她咬牙切齿，手上却不由自主地加大力度。
　　阵眼中的两个道士好像发现了她，鬼影一半在花幕中挣扎，一半拼命嘶吼，露出花幕的一只眼睛带着迷惑，嘴里不自主嘶喊出声，“放开我，我没死，不要死，我还活着——”
　　喊声凄厉，姬蕴握了全身最大的力，却也没能阻止赵承风在梅花阵中吞没。
　　花幕忽的旋转过来，姬蕴一个旋身，恍然躲过，握与手中的那半片影子已完全被吞噬。她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掌，一时怔忪，反应过来才想起，原来他死了，彻底的死了。
　　是她害死的他，姬蕴想起来了。
　　却有更大的愤怒在胸中蔓延开来，“是你，赵承风，是你害我变成这样，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她对着空气喊，像要逃避什么，血红的眼睛浓烈的仿佛要蹦出血来，在梅花阵外，仅一步之遥，目光怨毒地盯着阵中早已不存在的身影，“是你负了我，我回不去，只有杀了你。”
　　“可你还是爱她。”有一个声音在耳边说。
　　“不，我恨他。”她声嘶力竭，想要极力证明什么，“我恨不得他死，他是个没有心的人。”
　　“可你哭了。”嘉映平静地看着她。
　　“我哭了？”姬蕴一笑，抬头往脸上一抹，满手的水痕，“呵——是啊！”她轻笑，脸上怒意慢慢沉静下来，一双火红的眼睛渐渐添了怅惋，语气却是轻松的，欣慰的，“我只是看见他灰飞烟灭，这是高兴，不是哭。”
　　“是这样？”
　　“对，他不该骗我，不该骗我以后还去找别的女人，所以我把他给杀了，把所有花心的男人都给杀了，挖了他们的心，然后一口一口，全吞了。”
　　“他们没有心，他们也不配有。”她咬牙切齿，目光狠戾。
　　“可你还是爱他。”嘉映笃定。
　　她似才发现什么，侧过脸，望着嘉映，眼中狠戾稍稍平息，带着些迷惑，“你是谁？你懂什么是爱？”
　　“你是一只狐狸？”顿了顿，嘉映回答，“我也是一只妖，蛇妖。”
　　“蛇妖？”嘴角不自觉嘲讽似地翘起来，她冷笑，“你不会懂的。蛇妖怎么会懂，冷血的东西，怎么会懂爱。所以，我不爱他。”她重复，“我不爱他，你不会懂的。”
　　“你爱他。”嘉映看着她的眼睛，“不然你不会想救他。若你恨他，让他灰飞烟灭不是更好吗？”
　　“呵！我不……”姬蕴突然像意识到什么，没再说下去，转而轻蔑一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们的诡计我已经识破，只要离开这个院子，你们再耐不得我何？你不是妖吗？我怎么没看出来？难道你一直没用过法术……呵呵，你不知道在人间用这个，可以活的更好？你多傻啊！”
　　嘉映摇头，语气平淡，“我只是想像个凡人一样生活，生活一世。”
　　“你不能。”姬蕴忽而低吼，声音尖锐，有些疯狂地看着她，“是妖就该有妖的样子，做一个不用法术的妖，只会被那些自以为是的凡人欺负……也只有以前的我会那么傻……哼，说到底，你不过是没尝过法术的好处，那些脆弱的自以为是的人类！我恨他们。”
　　狐妖眸中聚起一股狠厉，带着诡笑一步步上前，“如果我现在就要杀你，你觉得你还能做成一个平凡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