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相守》乐明析

4、第四章 老赵阿诺

　　临近中午天空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有越下越大之势，来看花的XX都堵在大堂里，已经过去六七日，除去几个爱花如命的冒雨跑到花树下，其余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开始高谈阔论。都是些关于梅花的野闻轶事，顾庭昔提了一壶茶，凑过去加入他们，间或插上一两句，打发闲散时间。

　　厨房阿娘带着小孙子急急忙忙赶回，进门带来一身潮意，对着嘉映笑的朴实，说是昨日才听到客栈开张，今早就往回赶，只是路上碰到件怪事，耽搁了。又说家里农忙，让孩子在这里玩几天，阿娘衣服湿透，唯有怀里的小外孙全身上下都是干的。阿娘托嘉映照看，自己跑去换衣服。

　　嘉映牵着阿娘的小孙子，让他坐在柜台内的椅子上。小朋友不过两三岁的模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天真，趴在柜台上拘谨地盯着大家，时不时望望奶奶离去的方向，像是很不安。

　　顾公子走到兀自盯着账本的嘉映旁，扇子轻叩柜沿，半开玩笑教导嘉映，“嘉映啊，你怎么能让小朋友一个人坐着呢？应该跟他玩才对。”边说边将小朋友抱下凳子，蹲在小孩子面前笑嘻嘻问，”哥哥带你去玩好不好？”

　　小朋友怯生生望一眼大雨瓢泼的门外，再看看蓝帘子，最后又看看嘉映，摇摇头，“奶奶说不准跟陌生人走。”

　　顾庭昔好笑，捏着他的小脸蛋逗他，“小家伙真有意思，哥哥可不是陌生人。喏，认识那个姐姐不？”

　　小朋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乖巧点头，“认识。”

　　顾庭昔就笑了，大言不惭道，“这就对了，你现在叫我哥哥，等将来再见，就要叫我姐夫咯。”

　　小朋友还很天真，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问顾公子，“什么是姐夫啊？”

　　童音稚嫩，一句话音量不算大，却引得早就在一旁观听的客人一阵大笑，有相熟的人指着顾庭昔道，“你呀你，也不怕杜老板把你赶出去！”

　　顾庭昔没理会他的打趣揶揄，牵着小家伙走到那一桌坐下，倒了杯茶，抓了把下酒花生给小朋友，继续哄，“乖，告诉哥哥，叫什么名字？”

　　桌旁方才那人揶揄道，“他这么小，不应该叫你叔叔吗？”

　　小朋友被那突然的一声笑惊得一退，怯怯地望着那人，本能的往顾庭昔怀里钻，“哥哥，阿诺，阿诺怕。”

　　“老赵！”顾庭昔瞪那人一眼，有些不悦。回身摸着阿诺的小脑袋安抚，又突然想到什么，一脸得意地弯下腰，伏在阿诺小朋友耳边说了句什么，小朋友乖乖点头后，转过来对着老赵，怯怯地喊了一声“表舅公”。
　　满堂大笑。

　　老赵也不生气，笑骂一声，“你呀，真不厚道……”便也跟着顾庭昔去逗这阿诺，但小朋友似乎很怕陌生人，躲着老赵更往顾庭昔怀里钻，顾公子对着老赵，笑的十分得意。

　　老赵本名赵承风，与顾公子一般都是游手好闲的贵公子，但比起顾公子的厚颜无耻，又风流上几分，跟世间所有纨绔一样，对青楼总是一往情深。自打顾庭昔入住红尘客栈禁欲以来，老赵三五不时过来坐坐，美其名曰访友，其实是劝顾公子看开些，何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顾公子这次主意一定，没被说动。这么四五次后，老赵也就识趣不再提，转而开始给顾庭昔做顾问，然事过半年，似乎依然毫无进展。

　　嘻嘻哈哈一阵后，老赵喝的差不多，手扣着杯子进入正题，颇有无奈，“小顾啊，你也不小了。”

　　顾公子嬉笑，“是啊，你也不小了。听说弄月堂的离笙姑娘想你可想的紧，前阵子红袖楼的姬蕴姑娘也一直在找你呢？”顾庭昔语带双关。

　　赵承风望了望周围悄悄转过脸偷笑的满堂客人，咳了咳示意顾公子大庭广众下不要那么多废话。

　　顾公子悠闲斟满一杯茶，表情无辜，“难道我有说错吗？”
　　赵承风脸上不自然转了转，最后瞪他一眼，“小顾，我这回可跟你说正紧的。不瞒你说，这回我可不是来给你出谋划策的，其实，”他顿了一顿，似乎在斟酌语句，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只好直言，“其实是顾伯伯托我带你回去。你就当帮帮忙，回去一趟。”

　　顾庭昔手上动作没停，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喂了一粒花生给阿诺，有些不耐道，“老头子怎么这么多事。这样吧，你回去跟老头说，本公子过两日就回去。”

　　“两天前，两月前，你似乎也是这么说，信不得！”赵承风揭穿他的敷衍，语气含了点哀求，“就当看在哥哥我的面子，回去一趟，啊！”

　　顾庭昔将阿诺抱下凳子，让他去找嘉映，回头有些疑惑道，“锦卉不是还有半个月才到？不至于这么急吧，老头怎么连你也说动了？”

　　“这个，其实不是半个月，萧小姐昨夜里就到了。说是为了见你，赶路来的。”赵承风无奈，喝了一杯酒，如实道，”早上闹着要见你，顾伯伯无法，这才派人让我来劝劝你。”
　　末了不轻不重加上一句，”谁让咱俩是最好的朋友呢！”

　　顾庭昔意会，下意识看一眼柜台边的嘉映，嘉映正牵着阿诺往后堂走，顾公子于是更加坚定立场，拍着老赵的肩膀说，“咱们都是好兄弟，你该是站在我这边吧？本公子说过，娶不到嘉映，誓不回去。这样，你去跟锦卉说，就说我外出了，日后有机会，一定亲自去青州拜访。”

　　“你……”赵承风一把拉住想要跟过去的顾庭昔，面上为难，暗自思度一方，将顾庭昔拉到一边，轻声道，“顾伯伯说这地方不吉利，你没看见院子那梅花吗？天生异象，必有妖孽，你还是快走吧！”

　　顾庭昔被他的神秘兮兮虎的一愣，嘉映已消失在蓝帘布后，心中有些气恼，口气也不禁阴阳怪气起来，“老赵啊老赵，老头子迷信，但以你的不羁性格，竟也跟着神神鬼鬼的，实在太不像你了。”

　　“你——”老赵被他阴阳怪气的声音噎了一下，更压低了声音急道，“我可是说真的。难道你没听说，早上东郊死人了吗？”

　　“死人？”顾庭昔一拍扇子，不以为然，“哪天不会死几个人，这很正常。”扇面拍拍老赵的肩膀，“你呀，别这么疑神疑鬼。”

　　“那个男人是被挖了心脏死的。”赵承风气急，音量不自觉加大。满堂窃窃私语顿时停下，大堂静了一静。众人反应过来后，纷纷朝老赵围过来，也有不以为然的，切了一声，继续跟着唠嗑。围过来的几个人深色颇为疑虑，似乎对此事耳闻已久。

　　“难道东郊也出现挖心的妖怪了？”甲大叔疑惑。

　　“什么叫做也？”乙文士咬文捉字。

　　“也就是不止东郊，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三日前城西的沁源胡同就死了个人，听说也是被挖心的。”

　　“后来听说连尸体都不见了呢？”有人多话插了一句。

　　“嘶～～”——大堂顿时响起一阵吸气声。

　　沁源胡同是城西最大的青楼、赌场聚居地，平日死两个人是常有的事，因此官府也只是草草了事，并未引起什么注意。

　　“你这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三日前我还在那里过了一晚上呢，早上起来就听姑娘们说出了事，看来是真的出了事。”丙商客拍着脑袋回想，有些后怕道，“该不会真出大事了吧！”

　　“对啊，还真是奇怪！！”一个小个子突然一拍桌子，似乎想到什么了不得的事，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一惊，小个子站起来才发现数道目光飕飕地正看着他，转而憨憨道，“我只是想起来近半个月城内确实不安分，晚上出门都能听到女人的哭声，不对，好像是笑声，又哭又笑的，分不清。”

　　“女人的哭笑声？”众人一惊，几个胆小的忙退到一边，指着小个子战战兢兢警告道，“丁更子，你，你可不要吓人。”

　　小个子是个更夫，平时昼伏夜出，也无甚人在意，如今被他这么一说，都有些后怕。

　　“可不准神神叨叨，夜路走最多的还不是你？”

　　丁更子复又坐下，有些不知所措，“我只是奇怪。这几日老听到，听人说起这客栈的梅花突然全开了，觉得蹊跷，就过来看看。”

　　“什么？梅花？”有人惊恐，张皇跑去庭院。

　　外边大雨不知何时停了，一树梅花晶莹玉露，正灼灼开得热闹。

　　“不可能吧？”顾庭昔喃喃，“这花开得好，与女人的哭声有何干系？”

　　老赵走近一步，“这可说不定，顾伯伯前阵子请人看了风水，说这客栈怨气很深，适合鬼魅妖物居住。小顾啊，顾伯伯是不会害你的，还是回去吧。”

　　“什么妖孽鬼怪，都是无稽之谈。”顾庭昔仍是不以为然，“承风兄，你不会因为老头子几句话，就把自己本性改了，开始做神棍？”

　　“说什么呢？”赵承风一怔，脸色略微一变，似乎有些不悦，“我从不信鬼佛，只是近来怪事多，难免受点影响。既然你不愿意回去，我也就不勉强了，本公子还有花花世界尚未逛完，先行一步。”说罢，大步走出客栈。

　　顾庭昔嗤一声，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多严重，刚想鄙视两句，袖子一紧，阿诺不知何时过来，小小的脑袋贴着他的衣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仰视看他，扯着他的衣角小声道，“哥哥，你不要跟表舅公一起了。他不一样，头上黑黑的。”

　　“什么？”顾庭昔没听懂，待明白过来表舅公是谁后，不禁有些好笑，“小孩子胡说什么呢？”

　　“哥哥……”

　　“好了，现在雨停了，哥哥带你去买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