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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忘情谷中冷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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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谷向来是一块禁地。里面开满了一朵一朵簇拥着的姹紫嫣红色彩艳丽的美艳花朵。这种花,名叫情花,有两种。洁白无瑕宛如水晶的名叫忘情,中毒者往往会忘却前尘往事、红尘旧爱。另一种热烈深紫的名叫追忆,重瓣儿的,中毒者往往会因爱生恨、痛苦万分。
情花之毒不易解,唯唐门精通毒术的弟子,方可炼成解药。只可惜早在九年前唐门一夜灭门,在江湖上销声匿迹,着实令人费解。
自十年前被唐云所收养的夙鸢在顺德五年,也就是他十三岁那年,夙鸢归入青衣门。在三年前接到唐门的密令来此,忘情谷隐居,如今,已是十九年华。夙鸢自然记得唐云的教诲。
九年来,唐门一直在养精蓄锐,企图重振当日雄风。
作为唐门的奸细,夙鸢也一直暗中与唐门的暗人联系。
江湖上仍旧盛传独孤九剑的秘密仍在华阳山,因为当日锦衣卫所盗取的为一假货。众人便开始猜测,真正的剑谱必定是牧大侠留给了儿子。当日牧大侠与锦衣卫一战可谓是惊天动地,百十的锦衣卫死于其手,然,当时牧大侠已身中剧毒,能打败如此的精英,想必牧大侠的武功之高妙。
而牧青云已死,秘籍流落人间,他的儿子也于十年前葬身火海,如今的华阳山只是一片不毛之地。
“英雄者,当之牧青云。”华阳山下的衣冠冢上刻着这几个大字,随葬的还有一干枉死的村民。十年前那场惨剧已经被深深地埋在了历史的洪流中。
每每夙鸢听到这些流言,不屑地冷笑。时光的流失,将他的容颜琢磨得绝美,一颦一笑间流露出令人心悸的旷世奇美,总会令人联想起那些“冷血美人”的称呼。
他知道爹不曾留给他什么,又或许,那让千万人趋之若鹜的剑谱根本就不存在。他只知道,有朝一日,雪恨的,将会是他手刃仇人。
十年前的大火,夜夜入得他的梦中,他时常被灼疼的刺痛给惊醒,望着白皙手臂上的刺青,如火的红莲,谁也不会想到那里曾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疼痛。
2
红日东升,万丈霞光。山谷积起浓浓的雾气,晨风拂晓,朝华带露。忘忧潭中碧绿的水缓缓地流动,只是,今日这水里微微带着丝血红,泛着令人憎恶的血腥味。
夙鸢凝首看着山谷的浓雾渐渐退去,接着,看见水池中一个模糊的黑影,在浓雾中迷蒙。
他避开那群情花丛,低眉远眺,只见男人的发丝如同墨莲一般在水中散开,青色的衣服已被腹中伤口流出的污血染红,白皙光洁的脸庞流露一丝痛苦。
男人英俊的容貌让夙鸢也有丝惊异。他还不曾见过那样的面貌——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眉间淡淡的王者之气,乌黑的发丝像丝绸一般。他身长八尺,手指骨节分明,手中紧紧地握着一把漆黑的剑。
他离他不过咫尺,夙鸢看着男人的身后,是一片洁白的忘情。
他嘴角泛起一阵嘲笑:“想闯入谷,我可不是神仙,我才没什么好心救人呢!”
那个男人低咽着,声音细微而苍凉:“牧……牧大侠……”
夙鸢挑挑眉毛,嘴角的冷笑登时凝固。他凝望着那人的手腕,鲜红的血管突兀着,深红而盘旋,仿佛正经受着巨大的痛苦。
真是可悲的人,中了情花之毒,没得救了。
夙鸢正想离开,他不算个好人,也没有这个必要管别人的事情。
可是手臂的刺青隐隐作疼。他无助地抬起头,看着那个人紧闭的眼眸。
他微微皱眉,发出没有意识地声音:“……牧大侠,谢谢你……我……”
他口中的牧大侠不会是自己的爹吧?靠近了些,夙鸢这才看清楚,男人受的伤很严重,看样子年纪比自己大个两三岁,可是眉目间,已经积累了太多的沧桑。
“我这不是自个儿给自个儿添麻烦么?”夙鸢喃喃自语,“只要不被云姨发现不就得了。”
说毕,脚尖一点水面,立马惊奇了万丈鸿澜,他将男人向肩头一甩,飞身如同仙子般,往一片花海中的四合居院飞去。
3
夙鸢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一见这个男人,便如同一见如故。这个青衣男人中了情毒,腰间的伤口是致命伤,所幸被他这个“神医”救了,不然早就暴尸野外。
替他换过衣物和鞋后,夙鸢把男人随身的佩剑拿出来,放在阳光下细细地看着。
剑上是古朴的纹路。他顿然想起自那次的惨剧后,他就不曾在碰过剑了。一个人在谷中隐居,除了淡雅外,更多的是孤寂。唐云不曾教过他什么,青衣门中虽然人人使剑,可是,每当夙鸢拿起剑,他便会想起爹的模样。
以及十年前的华阳山。
安静的四合院。院子里种满了各季的鲜花。还有一个池塘,池塘里是鲜活的鱼。在西面,有一个巨大的露天浴池,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住,很多时候,他都会在这里洗浴。
屋子也是很简单的,实则里面有着许多的机关。
南北两屋放着许多的药材和毒器。
东厢是夙鸢住的地方,西厢空着。为了方便照顾男人,夙鸢搬了一张床到东厢,并且用了上好的香药把男人身上的伤口消毒。等到第三天的时候,男人微微睁开了眼睛,一双细长的凤眼,右眼角有一颗泪痣,睁大了惊异的目光,看着夙鸢。
“你……你……你是……”他跌坐起来,不料,又触碰到了伤口。
夙鸢看着他呲牙咧嘴的,扶着他的手臂,让他躺下,“你什么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不好好休息。”
男人嘴角动了动,眼珠朝四周转了转:“那……你是谁,这里又是哪里……我记得……”男人一脸茫然,突然额头一痛,怎么身子抽搐起来。
夙鸢微微一笑:“我是夙鸢,这里是忘情谷,而你,是我的良人啊。”
声音如水,眼眸浓情。男人有一瞬间失神。
突然,额头的剧痛令他措不及防。
“胡说!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你……你……你胡说……!!”男人大吼起来,似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他心中总有一个身影,模糊的,浮现着。他知道那个人是个女人。
夙鸢凝视着男人的手腕,上面深红的血管喷张,如蜿蜒的茎般盘旋,缠绕……默了,他知晓这个男人成为人动过情,并且是能够生死与共的那种。
浅笑。轻轻攫取他的唇瓣,夙鸢轻轻地闭上眼。俄而,他搁下男人的手臂,慢慢走到门沿边。
男人却有些发愣地开口说道:“……你干嘛不回答我的问题!”
夙鸢只是浅笑,从他的视野中消失。
4
他……他这是怎么了。
坐在忘忧潭边,任由潭水沾湿他的衣角。夙鸢懊恼地仰躺在草地上,一身红衣如血。他怎么可以……
只是不想一个人住。说他是哥哥,是兄弟,是朋友都可以啊。为何偏偏……说是自己的良人?
还是,一见他的一瞬间,自己便动情了?
他还记得唐云站在自己的面前,玉手缓缓地摸索着自己的脸颊——
“鸢儿啊……你此生,唯有恨才能让你活下去啊……”
风在忘情谷沙沙地拂过,夙鸢起身,却看见身后从远处走来的男人。他脚上有伤,一瘸一拐地慢慢地挪了过来。男人英俊的脸上挂着淡笑,朝他挥手:“夙鸢——夙鸢——”
可声音又在下一秒颤抖一下。这小子,想必是忍着浑身的痛吧。
他双手在衣服上掸了一掸,避过脚下丛生的荆棘——那些美艳的情花下都遍布着恐怖的荆棘,每朵都有剧毒。很多时候夙鸢都认为人也是一样,越美的人,心肠往往是越狠毒的。
就像他的云姨,他曾经见过那个绝美的女人生生将一个男人折磨致死。而云姨却笑得那般嗜血,娇艳。
他回过神,自己已经站在了男人的面前。
男人脸上荡漾的那抹笑,也是夙鸢自己从未见过的。他自觉地心里被慢慢地填满,紧接而来的是,温暖,快乐,轻松,闲适……
只是恐怕,他将自己当做了爱人吧。
“夙鸢……”
“嗯?”夙鸢轻声应道,眼睛却盯着面前的人。黑发在风中凌舞,身上罩着夙鸢的一件黑衣,脸庞白净清癯,两道眉英傲绝尘,如雪般冷冽的气质,唯一温和的,是那双看着自己的眼睛,浓黑,有着长长睫毛的眼睛,正弯成月牙儿一般看着自己。
他右眼有一颗泪痣,妩媚而卓越。
夙鸢淡淡地笑了,“你不好好休息,跑这么远来做什么?”
“我记起一些事了。”男人温厚的嗓音淡然,夙鸢倏地抬起头,手指有些颤抖……
他记得了?记得了什么。
“啊,这是好事啊。你……记起了什么。”夙鸢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我的名字。夜华。”
夜华这个名字,他是见过的。仿佛是很多年前,在记忆里最深的东西。这个名字妖艳却不俗媚,多情却不做作。仿若花色,如临泉响。当初自己一见,便深深地记在了脑海中。
他的爹,曾在一本密告中写下这个名字。
神情凝重,连每一笔都在颤抖。
他一直都在好奇,拥有这个名字的人,会是什么样子。而如今看来,唯有这个绝尘的名字,才配得上这个绝尘的人。
所以那个时候夙鸢就相信,冥冥之中,是命运之神让他们相识相见……夜华与自己,必定有不一样的因缘……
夜深。
夙鸢用火石点燃了烛台,把清淡的粥和小菜端进了东厢。夜华翻看着一些药理方面的书籍,看见夙鸢来了,略带一笑,“真是麻烦你了。”
“哦。没事。”把晚餐放在方桌上,夙鸢坐在了夜华的身边,“这里晚上很冷,我怕粥会冷掉,你还是先吃吧。”
夜华淡淡地笑了,“你是在顾虑什么呢?一进门起就皱着眉头。”
他伸出一只手指压在夙鸢的眉心,有些冰冷的触感,缓缓地抚平微蹙的山川。夙鸢的鼻梁很挺,就像是覆盖着雪的玉峰,眼睛是很浅的清棕色,有时看上去像是淡灰色。
夙鸢却像被雷劈中一样。
心中缓缓流淌着一丝带着白色的温暖,就像很多很多年那样,他们一家,有着那么美丽和缓的生活。
“好了,快吃。”夙鸢回过神,把方桌递到他的面前,“以前的事,就不要多想了。忘情这种毒最大的痛苦,就是会一直折磨那些回忆。”
“……哦,好。”接过方桌,夜华看见夙鸢眼神中有一丝闪躲。
夙鸢推开侧门,紧紧捂着胸口。白皙的手指缓缓滑过眉心,他微微闭上眼睛,嘴角泛起了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