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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城郭纷纷老倦寻 ...


  •   1

      “抱歉。”一开口,就看见夜华抬起了头。“我觉得或许我们只有误会了什么……两年前的事,忘了它吧。”
      “这不全怪你。”夜华说道,“你一直想瞒着我,却还帮助我,可以让我说些什么呢?”
      “所以我说很抱歉。”看着夜华,夙鸢默然。
      “你是断袖?”
      夙鸢淡笑:“算是。我也是你要找的牧青云的儿子。”
      “果然……”果然他是牧青云的儿子,也果然……会在忘情谷中遇到他。夜华想起与苏吉告别的那里,她紧紧扣住自己的手希望自己别走。可是……如果真是那样,或许同样的现在自己会后悔,会痛苦万分。
      两人沉默着。
      夙鸢微微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深黑中翻滚着的是……痛苦。
      他动了一下手,企图安慰他,可是,就在快要触及他肌肤的时候,夜华冷冷地打掉他的手指。
      然后夜华回过神:“抱歉……”
      “断袖……或者说不会爱人。”收回了手,却不小心碰到旧伤。夙鸢喃喃自语,本来伤势就不怎么好,夙鸢只觉得钻心的疼袭来,自己拼命忍住,死死地咬住下唇。脸色苍白,冷汗顺着额头滑落。
      他唯一一次敞开心扉的时候就被他狠狠地伤过了。
      夜华始终没有回头,他的声音,仿佛是从寒冷的深谷中传来的。

      “你干嘛要缠着我。我不喜欢男人,我跟你不同,我有着自己深爱的女人,而你……”他终究没有说下去,只是听到细小的抽气,从身后的男人口中发出来。他怕他再这样下去,只会越陷越深。
      而他……是在哭吗?
      夜华很想回过头,可是心中有一个声音在拼命地制止自己。
      你爱苏吉。你爱苏吉啊。你想背叛她吗。夜华!
      “对不起。”背脊僵硬着,他下了床头,站在地上的时候,他突然看见了……

      血。
      大朵大朵的鲜血在地上散成血花。顺着血迹向上看去,夙鸢惨白的脸上流露出痛苦,俨然昏死过去。而还有更多的血,从他肩膀的地方涌出来。刚才因为他穿着红衣没有看出来,因为房间里点着香炉所以闻不到血腥味,但是……
      触目惊心的猩红让他心一片一片凉了起来。

      “快来人啊!来人啊——”夜华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为何这么凄楚,他对着房门大叫着,听到那个男人冲进来,暴躁地怒吼着自己,焦急地抱着他消失在了门迹。
      现在房间只剩他空落落的一个人了。

      雪白的床单上被血染红了一大片。冰凉,粘湿,那是死亡的颜色。那么重的伤,到底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到自己安静下来,夜华安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为何。
      为何。自己突然变得不像自己了?

      2

      “我还以为他伤好了呢。这个傻呼呼的臭小子,一定是去接触了孤魂的剑气,被剑气所伤,真是个白痴!”慕容昭在一旁生气地大叫,看着昏迷不醒的夙鸢,他几乎要把整个青衣门都掀了过去。
      满脸愁容的红袖跟绿菱站在一起,沉默不语。谁也不懂谁,任是风流潇洒一世,可心里愧疚的,终是愧疚。
      夜华,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窗外。

      大夫也说了,剑气伤了经脉,这边这只手暂时是不能动了。青衣门的弟子们暗暗吸了口凉气,夙鸢无法出赛,无疑青衣门损失了一匹大将。

      过了探病的时辰,许多人陆续走了。绿菱留下了一篮子的苹果,红袖盯着夙鸢看了半宿,把护身符放在他的枕下,又过了片刻,走到夜华面前,轻声说:“夜哥哥,师叔从小就失去了父母,所以人很冷情。但是,他……”
      红袖咬咬嘴唇,感受到慕容昭的目光,噤声笑了笑,也就走了。慕容昭提来一个小凳子,挨着夜华坐着,一时间尴尬不已。
      过了一会。
      “喂。给他削个苹果吧。”慕容昭递过来刀子,看着夜华说,“你这小子也是,两个大孩子闹什么脾气嘛。”说着,他点点夜华的头。他倒是以为这两个是朋友。
      夜华拿来苹果笨拙地削起来,没怎么削,皮就断了。又削,又断,他急躁起来,却不小心割破了自己的手指。
      “没用的东西!”啪的一声,慕容昭打在夜华的头上。抢过手上的刀和苹果,慢悠悠地削了起来。

      “我看你也真是的,心不在焉的,在担心什么?”慕容昭看了他一眼,“他这孩子从小就没得到过什么爱,对你好,算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俩不是故友吗?见个面像是打仗一般。”
      夜华低着头冷哼道:“你又知道什么。”
      “我当然知道啊。我可是他干爹,自然和他爹是一辈的。你想啊,一个只有八岁的孩子亲眼看到父母死在自己的面前,然后右手被火烧伤,每天都会做噩梦。又被一个妖婆给收养。”叹了一口气,慕容昭看着手中已经削好的苹果,兀的咬了一口。
      ……

      咔嘣咔嘣,吃完了后,夙鸢还没醒,慕容昭又递了个苹果给夜华:“你削这个。”
      从回忆中苏醒,夜华没好气地对他说。
      “我叫你削你就削,废话这么多。”慕容昭揉揉太阳穴,“就他,肯定不会醒的。我在等一个人。”
      “……是谁?”
      “她来了你就知道了。”慕容昭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说道“外面空气真好,我去散散步。”
      话毕,他的身影就消失在房间里。

      这次削好苹果后,他走到夙鸢枕边。夙鸢的肩膀上缠着层层的绷带,更有许多的血从里面冒出。脸色苍白,紧闭的双眼轻轻地转动。他知道,他在做梦。看见他额头冒出的冷汗和微蹙的眉头,夙鸢的脸上写满了痛苦与绝望。
      “救……救……”没有意识的呜咽,夜华空出一只手,轻轻按在夙鸢的眉心。
      夙鸢的脸上渐渐平静下来。

      就像上次那样,他抚平了夙鸢的噩梦。他忽然记起那个没有力度的吻,木然地摸了摸嘴唇,然而一瞬间,连他也被自己吓了一大跳。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红袖感觉到他们两个之间的微妙,但是那种捅不破的关系,像是一把刀横在两人之间。
      手中的苹果渐渐变色。他去丢掉了,又削了一只。夙鸢还睡着,像个美丽的小婴儿般。

      3

      半夜。
      朗月挂于天际。慕容昭推门而入,紧随其后的是一个女人。金钗响动,红裳若枫林,夜华只见一个美人站在夙鸢的面前,纤纤玉手,轻轻的搁在夙鸢的额头。
      “没想到,他还真把你给遇上了。”女人对慕容昭笑道,声如银铃,好似他们熟识很多年。夜华微微抬起头,看见女人塞给夙鸢一颗药丸,温柔地说道:“鸢儿居然贸然接近孤魂,这次骨头又碎裂了,不知是谁下这么重的手。”
      慕容昭挠挠脑袋,不好意思地说:“是我。”
      女人挥手就是暴戾的掌风,不过慕容昭只手便拦住了:“我这也不是没认出来嘛。夙鸢还不是张口就是要杀了我。”
      “算你好运,我今天不找你算老帐。还有,那边的少年,你醒了就别再装睡了。”
      夜华重新睁开眼睛,看到那女子的正脸时,他惊异了。与夙鸢三分相似的脸孔,无情歹毒的眼神,以及天底下最美的脸……她会是夙鸢的娘么,不是他的双亲都已经死去了吗?
      夙鸢说过他娘亲已经死去了,那么这是……
      沉默着,女人已经给夙鸢接好了骨,那女人向他抛来一个小瓷瓶,柔柔的嗓音说道:“这里是些药丸,可是根治你胸口的伤。”
      他浑身一震,看见慕容昭摇摇头的时候,只是一味地看着夙鸢。
      他睡得很沉。

      女人走的时候交代了慕容昭几句,意味深长地看了夜华一眼。
      女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夜中。

      等到那种无形的魄力终于消失,夜华松了一口气。夙鸢并无大碍,正好可以休养一段时日。盯着慕容昭,再看看夙鸢,大概也能想到了那个女人是谁——天下最美的女人,最最无情的女人,传说已经死去的那个女人……
      拥有那么高明的医术和毒术,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科学家。
      “唐云……”夜华喃喃地说着,坐了下来。慕容昭靠着门抱着双臂点点头,“那老妖婆总是给夙鸢灌输不良思想。我看夙鸢这么禁欲,恐怕也是被唐云给教出来的。”说道这里,慕容昭看了夙鸢一眼,“不过他可长得真像那老妖婆。我见过他娘,姿色还行,平时是跟着青云的小跟班。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黑色的夜,什么也看不清楚。梧桐疏漏,缺月映红。
      “两年前,在忘情谷。”夜华道。
      慕容昭看着夜华眼角的泪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你是,冷柔的儿子吧。”

      他深黑的眸子猛地张大。

      4

      夜华还记得许多年前的事情。他的娘,也似乎很喜欢聊以前的事情。很早很早的记忆是一个只有娘亲的贫穷家庭,娘是自己找的接生婆生下的她。两个人生活在小渔村,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
      所以很早,他就知道自己是私生子的身份。
      四岁那年,娘曾带着他突然去见一个中年男人,并说道:“他是你爹。”
      这么多年习惯了没有爹的日子,娘却突然拉着他去见“爹”。那个爹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穿着锦袍罗绮,绫罗绸缎,奢华不已。
      夜华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他排斥着那个男人,也排斥着关于那个人的一切。幸好,他的容貌像极了娘亲,就连眼尾的那颗泪痣也是一模一样。
      ……
      “来,给我抱抱。”那个“爹”说着,对着自己伸出了手。
      背后,是娘殷切的目光。他伸手勾住那双手,心中却如寒冰一般。尽管男人笑得很开心,然后离开,然后再也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夜华曾经告诉自己要喜欢“爹”,只是,他无论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喜欢上那个从未给过自己温暖的“爹”。
      娘本来是一个侠客,会舞剑,夜华满了五岁之后便叫嚷着让娘教他习武。家里挂着一把漂亮的剑,黑色的剑身,一如美丽的夜空。
      然后,他很努力地学习,企图得到母亲的肯定。
      母亲年轻的脸上也总是有着痛苦的凝重。

      六岁那年除夕。
      母亲替他做了新衣,两个人在院子里放炮仗,啪啪的巨响过后,母亲捧着他的小脸坐到了漆黑的院子中。
      “夜华。今天后你就要离开妈妈了,不要想我,听话。”
      “娘……”
      “以后要听爹爹的话,不要跟兄弟姐妹们顶嘴,也不要——”
      夜华伸出小手拦住了母亲的话,“夜华哪里都不去,跟在娘的身边。”
      母亲摇摇头,不再说话。第二天一早,来了许多人,深山中惊起一片寒鸦。夜华被拽上了锦轿,任凭他怎么哭喊,那些男人都不肯停一下轿子——
      母亲默然地回了屋,夜华离那个家也越来越远。

      轿子停在装潢富丽堂皇的王府外。他的爹,靖德王爷,正在院子里迎接他的到来。夜华十分的不习惯。两个姐姐,两个哥哥。嘉宝年间的时候,皇帝暴毙,又因没有继承人,故那一年靖德顺理成章做了皇帝,建号文盛。文盛三年,夜华九岁的时候,靖德曾立下遗嘱,封夜华为太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城郭纷纷老倦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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