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
-
“浣女,这是枷,你怎还分辨不明?”宽莲师傅的声音夹杂着无奈打在她心上,让她有种无可躲藏
的羞愧。
她低下头,专心看小指绕着粗白的衣角转动。她听见师傅叹口气,又摆了几颗棋子,棋子敲在棋盘上有一种很清脆的声音,但她的心底却闷闷的。
“师傅是不是......后悔了?”她轻轻地近似呢喃地发问。
宽莲师傅没有言语,只是摆棋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抬眼去瞄师傅的神情,师傅的眼神很空。这是她不曾领会过的失落。
“师傅,会把我送回去吗?”她想问,只是又不敢问。宽莲师傅坐在棋盘边,一只手依然保持着摆放棋子的动作,他白色的袍子落在青灰色的榻榻米上,看来像一幅古画,那种沉静的气息,是令人恐惧的寂然。
她听见后池的莲花盛开“啪啪”响声,荷叶轻微动摇,波动的水花中红锦一跃而出,涟漪泛开时池边的松针落下,穿破池水安静宿在池中沼泥的松针慢慢腐蚀。
她突然害怕起来,一手去搅动手边的棋盒,棋子“哗啦”地响动,宽莲师傅的眼神缓缓移在她身上。
一声长叹,宽莲师傅收起棋子,浣女这才发现宽莲师傅已经很老了,他的手枯干,但却依然有一股子她说不出的味道,拿起棋来,浑然天成得让人着迷。
“你回去吧。”她猛地半站起身,想询问些什么,宽莲师傅又道:“明日再来继续下吧。”
她抬头询问似的看着宽莲师傅的双眸,师傅却已闭了眼,似乎打起坐来。她无奈,推门而出时,正见到门后微笑的少年。
“师兄。”她一躬身,手中的黑棋便掉下。
白衣少年蹲下,捏住黑棋放在她手心,又合拢:“你别在意,以后便习惯了。这棋子,你从师傅房中带出来的?”
她正呆着,还没从师傅房中死一般的寂静中回过神来,只象征性地点点头。
“来了这样久竟还这样呆。”少年的嗓音很柔,带着将成年的沙哑。她仰头去看,却不知道要看什么,只觉得满眼都是泛黄的白色,有些温暖的,如同家中墙角边的黄斑,还有父亲总爱喝的淡黄的苦涩的黄酒,母亲的手摩挲她的脸时黄白的老茧。还有啊,那日她离家时,母亲塞在她手中的黄黄的米饼,咬一口,全都是家中粗油的香气。
“哟,怎么哭了?”少年惊慌失措起来,用粗粗的麻布衣衫来揩她的脸:“你怎么了?”
她抓住少年的衣襟,边抹鼻涕眼泪,便道:“师傅骂我,我想回家?”
“怎么就是骂你?”少年笑起来,蹲下身轻拍她后背:“不过说两句就这样委屈?”
“藤原君怎么知道是骂两句?”她得了人宠着便放肆起来,撅着一张嘴不肯松话。
少年愣了愣,再笑时眼角也不再飞起,浣女见此,也慌了,只巴巴儿地看着少年,生怕他生气。少年伸手摸摸她的头,柔声道:“我不是藤原君,叫我青君可好?”
“嗯,好!”她点头应允,青君眉开眼笑起来,但她也说不上哪里不对,但是就是有些不对,好像青君没有之前高兴了。
未等她想明白,青君分开她牵着的衣襟,牵她的手道:“我教你下棋,可好?总不能你一直不明白吧。”
她握紧青君的手,点头。
棋局设在后池池边,她憋着气,捏着棋真真不知如何下这棋。
青君很耐心,等她许久落下一子,又教她看棋。
他们初下棋时是夜前,夕阳未垂时,等棋子皆落后,都已是夜了。
夜晚的莲花池特别清,倒着月光的明亮温婉,柔柔的莲花瓣垂在水面上,竟像袅娜的女子安然地伏在妆台的镜上,那镜沾了女子思慕的泪水,映着女子白皙的脸颊,柔美的脖颈,宛然若瑶池白莲中最清那一瓣。
“谢谢。”她道谢,青君一手扣着她的头:“可懂了?”
“我是谁?能不懂?”她摆脱青君的魔爪,作势去扯他衣襟。青君果然跳开,连呼不敢。
她放步去追,眼角却映出一点阴影。她转头去看,一个纯白色的背影背对着她,手中握着一瓣白
莲,那握花的姿态像极师傅的模样,都带着一种纯净的感觉,吸引着她。
她正欲细看,青君在前方唤她快些。
甘润的细风拂在脸侧,她在夜色中奔走,突然忆起。那人,是叫做藤原佐为吧。
那个只留给她背影的,穿着洁白衣袍的高傲的贵族少年。那个听闻她来时,只握着棋子恍若未闻的少年,是叫做藤原佐为吧。
她回头去看,只见到满满一池月光,养着一池白莲,而那少年融在月光中,皎如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