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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置之死地而后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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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
利剑快如闪电破风而来,刹那间没入箭靶子上的红花。
寿宴场内在瞬间沉寂之后,爆发出浪潮般的叫好声。
一直很安静的某人第一次停下了推揉太阳穴的动作,微微一笑,眼神中带着快慰。
场内早已是一片哗然,没有人想得到,这一脸菜色的清瘦少年,不但举得起这沉甸甸的弓,居然还一箭命中靶心红花,喧哗声里,以昔日孟景容的部下,云翼军的贺冲羽最为激动,情不自禁的就爆出句国骂来:“他娘的,真牛!”
原本看着瘦巴巴的凉月,他同场中众人一样眼神轻蔑,自然没报一点希望,自古文臣武将相轻,贺冲羽对那些弱不禁风满腹文章的同僚没一丝半点的好感。
他这辈子,唯一俯首帖耳的,亦是只得景容一人。
想到这里,贺冲羽崇拜的目光再次落到孟景容身上,后者一脸悠闲心情很好的喝着酒。
众人的叫好声里,同样安静的还有凉月,她远远凝视着箭疤上的红花,嘴唇动了动,右手一抬做了个在场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动作。
重新自银盆中取出了一支箭!
什么?适才沸腾的席上刹那安静下来,他要干什么?
贺冲羽瞪大眼睛看着那个瘦巴巴的少年再度拿起了箭。
众人惊愕的眼神里,唯独孟景容一脸笑意。
月色下,少女挺拔的身姿似一棵小树般矗立,眉梢眼角是他熟悉的倔强。
她的目光自信洒脱,她的神情磊落从容,既然开始,只这样结束怎么行?
要做,必然要做到极致!做到最好!
他眉梢轻扬半眯了眼,嘴角噙笑看着她,因为,早已料到了!
凉月动作从容,掀起的动静却成反比,连席上的四皇子萧虹飞身形都微微颤动,她想干什么,难不成?
凉月不是个爱出风头的人,她的性子,骨子里是安静的,只是她容不得别人挑战她的底线,既然要看她出丑,那就好好表现。
这个世上,你会碰到无数藐视你的人,越是这样,越是要置之死地而后生,世态炎凉,她比任何一个人都看得明白,入木三分。
这弓真沉,沉得如同负荷在她心上的包袱,提起的那一刻,几乎喘不过气来,但是,我若退缩,我便不是我!
对待轻蔑最好的方式,就是用实力说话!
凉月深吸一口气,举稳手中的弓,将那支箭轻轻架了上去。
“咻——”利箭再度破空而来,出人意料的是,那箭仿佛长了眼睛,直直扎入了第一支箭的尾羽中。
刹那惊呼声起。
“好!”贺冲羽第一个站起来,满脸激动:“小子,好样的!”
全场哗然,仿佛这一刻才被点燃了寿宴真正的高潮,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眉飞色舞的人群将视线牢牢锁在了瘦弱少年的身上,发现凉月竟然毫无表情。
她嘴角紧抿着,抚摸手中的弓,右手自银盆中取出第三支箭,刹那间,全场陷入寂静,连龙座上的北梁皇帝萧衍之都屏住了呼吸心中咯噔。
唯独司瑾萱的目光冷飕飕尤胜利刃。
凉月缓缓举起了弓,这一次,她肩膀颤抖得厉害,这弓,真的太沉太沉了,她深深吸了一大口气,稳住心神,将箭慢慢架在了弦上,事实上,适才那一箭,她并未尽全力。
第一箭,靠的是准,第二箭,靠的是巧,唯独这第三箭是最难最难的,因为她要挑战自己,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凉月瘦弱的身体如同这弓箭一般绷紧了,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灌注在即将要射出的那一箭上。
满到极致,最后一刻,放松。
“咻——”
一声尖利的脆响划破夜空,寂静过后,全场雷动欢呼。
凉月有些脱力的垂下手中沉甸甸的弓,脸上第一次绽开笑容。
第三支箭劈开了前两支深深嵌入靶心,远远望着,靶子上竟像是只插了一支箭。
这,才是她想要的结果!
“好!”这一次,激动的是北梁皇帝萧衍之,他自龙座上起身,手指着凉月思索道:“朕想起来了,你是上次赏梅诗会的头名。”
“皇上,”矮胖子郑道远笑得灿烂,适时旁白道,“他是南溪书院今年的新生秦凉月,师从孟公子。”
“哦,”萧衍之的兴趣大增,今日里寿宴,不光是朝廷百官到场,更有番邦异国使臣齐聚,这样隆重的场合,作为人才后备营的南溪书院,出得凉月这样的学子,真是,长脸了!
天时地利,最擅长把握机会的书院长郑道选上前示好慢悠悠的道:“皇上,秦凉月得孟公子悉心教导,今日有此成绩,实乃可喜可贺。”
他心中乐开了花,寿宴结束,少不得南溪书院又得朝廷赐的大把银子。
百转千回,回归某人。
孟景容闻言起身,走近凉月身边,跟她并排而立,冲萧衍之行了礼,扬眉微微一笑,接着长睫低垂轻语道:“臣不敢当。”
左相孟培炎的位置坐得僻远刻意低调,直到这一刻是再也躲不过,将席上众人的动静尽收眼里,他远望孟景容目光闪动,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风头瞬息转移,原先的主角不知不觉就转换了,赏赐过后,凉月正待得令随景容相偕退下,耳边却响起了一个声音:“慢着。”
皇后司瑾萱起身,款款走来,脸上的笑容明媚,凉月看着她眼神中的阴测测却不禁打了个寒战。
孟景容瞧着走近的人,不动声色的行了个礼,他的姿态优雅翩然,随即他抬头看着她,一脸笑容漂亮的不像话,霎那间跟记忆重叠,司瑾萱有片刻的失神。
孟景容好笑的看着她,年近四十的司瑾萱居然如同少女般的红了脸,她攥紧手中帕子,目光闪躲着瞟向远处掩饰心情,少顷,才定神看着凉月道:“孟相生的好儿子,教的好学生。”
凉月听她这话说的平静,语气中的含义却百转千回,她难解个中深意,有些困惑的瞟了孟景容一眼,见他镇定自若丝毫不动,便低头等着。
司瑾萱示意,早有宫女递上盛满酒的银杯,她举起酒杯递给凉月,微微皱眉打量眼前面目清秀的少年,道:“箭很准。”
银杯盛着满满一杯酒,落在凉月眼里却比方才那朵红花更烫手,却不敢不接,凉月看着司瑾萱的手指,那上头的朱红色仿似瞬间化成扭动的红色蛇芯子,她惊恐这一刹那的幻觉,接手的时候,酒杯一晃,竟洒了一小半出来。
在一干利刃般的眼光里,凉月战战兢兢将酒喝了下去,司瑾萱示意宫人倒上另一杯,递与孟景容,后者抬手稳稳要接,她却犹豫了,竟将那酒杯牢牢握住。
凉月诧异地看着,不明就里。
酒杯终是到了景容手中,他端起,大大方方的一饮而尽,笑着递还杯子。
来去之间,凉月只觉内衫俱已汗湿了。
司瑾萱的眼神刹那间黯淡下来,她注视着重新放回托盘的银杯,第一次仔仔细细的端详孟景容,淡紫衣衫映照月华灼灼,皎白肤光眉眼俊秀似神来之笔,这般好人才,可惜了,错生了,错生帝……王……家
她心中一时间百感交集,走近一步,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这个动作在旁人看来颇有些不合时宜,但是只一瞬,也不会有人多想。
孟景容微微有些诧异,不过瞬息之间,脸上已是了然的笑意,他好似浑不在意。
凉月的手死死攥住了衣袍,竭力掩饰自己的失控,本是无意,只是在这剑拔弩张暗流激涌的宫廷,她的压根就没有松驰过,在南溪苦练的内力在这个时候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是以听清了司瑾萱那句话,她并不完全懂对方的意思,但是有种恐惧油然自心底生,一瞬间身体都微微战栗。
寿宴继续,红花先后落在不少人身上,吟诗的,作画的,用尽浑身解数,却终究没能掀起第二次高潮,乏善可陈。
只是这祝寿的节目还有大半,满场人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酬这宏大的局面。
凉月听一个文官在念着祝寿的诗词,随意往身侧瞥了一眼,位置又空了。
孟景容上哪儿去了?她目光逡巡找寻,不得见,心中懊恼,突然想起适才的场景,一丝后怕涌上心头,再坐不住,悄声跟身后的宗祁打了个招呼,闪身离开。
凉月顺来路找寻景容不见,鬼神神差般又折回先前走过的小路,正当她遍寻不找,懊恼的坐在一处石凳休息,身后的竹林微微有些响动,凉月自从内力大进,五识倶明,听声辨位,风吹竹叶的声音中夹杂了什么。
她定神一听,瞬间惊起,直直奔向竹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