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1、你好毒 ...
-
眼见耶律阿达打握着红花,皇后司瑾萱的身体僵了僵,眼中闪过一丝烦躁。
她压下心底的失望,站起身笑道:“耶律世子,手气不错。”
耶律自草原来,不知晓帝京筵席玩的这些小玩意儿,一旁侍立的宫人在皇后眼神授意下,小跑至他身边,压低声音细细讲了一遍规则。
耶律凝神细听,少顷,豁然开朗,他大声道:“既然这花落到了我手中,我便献首我们草原的曲子,替皇上祝寿。“
他挺身而起大大方方走至场地中心,在众人的关注中,耶律阿达打皱了皱眉道:“皇上,只是这曲子需得舞刀助兴。“
今日里入得寿宴,武将一律将兵器卸下,他一摸腰间空空荡荡的,故有此说。
司瑾萱皱眉道:“这恐怕不妥。”
萧衍之制止皇后,命宫人呈上耶律的佩刀,他笑道:“无妨。”
耶律阿达打接过宫人呈上的佩刀,脸上的郁郁一扫而空,他大声道:“我们草原汉子离不得刀。”
语罢,挥舞大刀似飘风武穴般跃动起来,这是凉月从未见过的,刀舞。
碧绿的草原苍茫辽阔
马群好似浪花朵朵
雄鹰展翅翱翔,飞在蓝天上
山泉弯弯,遍地牛羊……
耶律阿达打尽情吟唱,大刀在他手中轻快运转,脚下的步伐矫健有力,嘹亮的歌声引得首座的萧衍之都忍不住击掌叫好。
见惯了软绵绵的宫女舞蹈,几时见过如此雄浑有力的刀舞,明月,美酒,衬托这优美的歌声,让人心驰神往。
一曲唱罢,耶律阿达打气定神闲的将刀收拢,躬身行了个礼,便从从容容的回身落座。
司瑾萱瞧着萧衍之兴高采烈,忙命宫人打赏耶律,接着示意鼓手,重新开始敲击,红花这一次自耶律手中起传,一路轻快跳跃,凉月半闭了眼小声念着,别传到我这儿别传到我这儿。
耳边一声轻笑,睁眼瞧见孟景容眼角眉梢均是藏不住的戏谑,他低语道:“怕什么来什么。”
你,你,你,好毒!
凉月怨恨的瞪了他一眼,继续半闭了眼祈念。
鼓声忽快忽慢,红花一路流转,至孟景容身边的一个文官时,鼓声霎时停止,那人慌不择路,竟然隔空抛了过来,红花惊险险避开孟景容,不偏不倚落在凉月怀中,出于本能,凉月顺手就握住了。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交换眼神,这该如何算?
是算先前那个文官,还是算中间遗漏的孟景容,还是算最后那一刻接着这烫手山芋的凉月?
司瑾萱眼神中闪过一丝怨毒的激动,正待开口,萧衍之却先她出了声:“南溪的学子,算你的。”
今日里贺寿,南溪书院的学子无一例外带了书院的标志,因此萧衍之一眼便瞧出了凉月是南溪书院的人,看着这稚嫩的面容,显然不是授课的老师,他心底不想孟景容出面,故抢在司瑾萱之前迫不及待的便宣布红花的归属。
凉月咬牙,罢了,是祸躲不过,她握着红花,大义凛然的站起身行了个礼,心中寻思着该作何表现,方才耶律是……刀舞,她该做什么呈现?
司瑾萱美目流转,看着席上那个脸黄黄的少年,她一早就明显注意到他身边孟景容跟他交谈,显然这俩人关系不一般,她神情一动,冷冷一笑,计上心头。
挥手示意宫人准备,司瑾萱含笑对着北梁帝萧衍之道:“皇上,都说南溪的学子不凡,今日里寿宴能选拔出来的,想必更是人尖儿,若是出个寻常的节目,岂不是辜负了。”
瞧见孟景容避开了,萧衍之的心早就平复,他不甚在意道:“皇后有什么主意,不妨说出来。”
司瑾萱眼见他态度从容释然,全不若先前看着孟景容的紧张,心头的怨气更多了一分,刁难的意思也添加到极点,她示意宫人,笑道:“臣妾没记错的话,南溪的创始人郑逸梅最是看重文武双修,南溪的学子应该不止是文采出众吧,今日里不试文采,不妨试试武功。”
她看着弱不禁风面目黄黄的凉月,再瞅瞅她身边一脸事不关己表情的孟景容,放低声音,口吻决断的“慈祥”笑道:“这么着,我出个考题。”
场地西侧人群闪出一片空,宫人早已布置妥当。
凉月起身,缓缓走至东侧,端详了一眼遥遥相对的箭靶子,相比初初接到红花的忐忑,这一刻她的神情很从容很平静,众人的目光胶着在这个南溪来的清瘦少年身上,诸多目光里,有一道,带着焦急跟不安,她不看,也知道对方是谁。
这一刻,凉月的目光略过人群,依然落在孟景容身上,她看到他一手托着酒杯慢慢抿了一口,另一手的手指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他并不看她,即便是这样,凉月恍惚间觉得他低垂的眼神起伏闪烁,他带着几分惫懒的推揉太阳穴的动作,是在为她担心?
凉月撇了撇嘴,暗笑自己的自作多情,回想起先前他戏谑地奚落自己:“怕什么来什么。”她咬了咬牙收回目光,眼神重新回到远处的箭靶子上。
“书生,你在等什么?”身边的宫人带着不耐烦小声催促道,大庭广众的,这么多人看着,眼前这个小子还真是不识好歹,不知道赶紧应答娘娘出的题,居然眼神乱飞在看些什么。
人群中的宗祁坐在桌前,手指紧紧擒住了酒杯,他用力太猛,几乎要把酒杯握碎,手指都捏得发白,虽身处无数人的喧闹寿宴,落在他眼中,只有远处那个清瘦的身影,月光明亮,他想起自己,多么相似的场景,那份感同身受的孤寂,物我俩相忘,这一刻,只有一个人而已,一个人!
九公主带着宫女荷香绕着小道姗姗来迟,面对司瑾萱责难的眼光,吐了吐舌头,赶紧落座到四哥萧虹飞身边早就预备好的位置上。
她差异的觉察场中气氛有异,抬眼穿过人群望去,目光锁定在场中孤立的凉月身上,口中不禁“呀”了一声。
宫女荷香显然比她还紧张,攥紧手中帕子紧张的望着凉月,手心悄悄出汗。
对比众人等待期盼的眼神,整个场中,唯有俩人最平静,一个是座中饮酒的孟景容,另一个人便是四皇子萧虹飞,他也不看凉月。
人群中,矮胖子,南溪的书院长郑道远眼神犀利的看着凉月,嘴唇无声的嗫嚅了几下。
凉月接过宫人递来的弓箭,那把弓不是一般的沉,油光水亮打磨的温润,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材质制作,弓身上镶嵌了好几颗宝石,凉月抚摸弓,嘴角淡淡翘起,这皇宫中奢华略见一斑。
只是这把弓分量远大于平日里所见的,凉月有些费力的举起弓,肩膀微微颤抖。
耶律阿达打皱了皱眉,他一早就认出了眼前人,不是别人,正是元宵夜帝京邂逅的少年,那日他一身的月白墨竹袍子,秀雅俊美,引得他大冬天夜里魂不守舍的在雁栖湖洗了个冷水澡,还引来人家误以为他投河自尽的一巴掌,草原的王子这辈子何时受过此等侮辱,要想对凉月记忆不深刻,难!
耶律眼瞅着宫人递上的弓箭,倒是吃了一惊,这显然是把好弓,可是跟眼前清瘦的少年何其不相配,他性子耿直,不晓得司瑾萱的怨毒,还以为是宫人做主误取的,心中腹诽那取弓的人一点眼力见儿都没,也不看看那少年的身形,瘦巴巴的,小鸡子儿似的,比草原上的姑娘们都娇弱得多,能拿得起这沉甸甸的弓么?
待凉月拿起那把黑沉沉的弓时,耶律阿达打险些弹落眼球,天哪!这瘦猴子似的少年居然能拿得起,他几乎没从座位上跃起来。
被惊到的显然不止耶律一个人,场中突然一片安静,静得只能听到耳边的风声,连低头饮酒的四皇子萧虹飞都抬起头诧异的看着凉月,嘴角玩味的瞧了瞧。
萧衍之一改先前的漫不经心,他认出了凉月手中的那把弓,吃惊的看着那瘦弱的少年将它举起来,那少年看着十分面熟,他灵光一动,想起赏梅诗会……
现在,凉月已经是所有人的焦点,众人的目光牢牢锁定在她身上,只有,只有一个人,依然在低头饮酒,手指不急不缓轻轻推揉着太阳穴。
凉月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调整身形,将手中沉甸甸的弓再居高一些,她自侍从端着的银盘中,取了一支箭,慢慢架上了弓。
凉月心神聚结,全凝汇于手中那支箭上,她微微喘息,清澈的眸子远远望着箭靶子中的红花,缓缓闭上了一只眼……
南溪书院的早晨,雾霭晨曦中,凉月起的比谁都早,箭气似银虹裹着加急的风声啸叫着穿透,却始终到不上竹林中那个箭靶子的红心一点,凉月试了又试,无数次失败,终于气馁的放下弓,她乏力地坐在地上,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
汗水自她额边流下,汇集在她线条秀丽的下颚,旋即落下,为什么,为什么,总是差了那一点点,始终,始终到不了?
射箭这节课,她连续练习始终揣摩不到诀窍,她好似迷途的孩子,在森林中一遍遍兜转,却找不到那条该走的道路。
最终,解开这一关的,是孟景容,他和若春风的眼微笑看着狼狈的凉月,他轻轻蹲下身,看着那散落一地的箭头,淡淡的道:“太紧了。”
凉月愕然看着他,孟景容微微仰首,眯了眯眼看着箭靶子,空气清凉,他语调平和道:“凉月,你用弓箭,自始至终都是绷紧的,却不知道,命中的秘诀便是用满劲儿的最后一刻,恰恰是应该放松的。”
凉月眼神闪烁看着他,低下头思索,孟景容走近她,柔声道:“弓箭本不是女子的强项,无须强求。”
闻言,凉月倏然抬头,执拗的看着他,目光中重新燃起了斗志,丝毫不让:“我,会做到,你,等着看。”
……箭在弦上,凉月缓缓拉满弓,越绷越紧,越绷越紧,月下的少年风姿清越。
“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