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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回 载湉书内观史 孙权心中念旧 ...

  •   “皇帝身子恢复的怎么样了?”慈禧在李莲英的搀扶下来到御书房,不管这儿子是不是她亲生的,至少现在还不能让他死了。
      小寇子拂袖请安,然后说道:“回老佛爷,万岁爷身子已无大碍。”

      “那怎么好几天都不上朝,老是闷在书房里头?”慈禧眼中透出戾气,她不知一向“孝顺”的儿子最近是怎么了,居然敢闭门不出、以冷战应对,连日日的晨昏定省都自行免去了。果真是越发的不把她放在眼里,难不成是青春期错后加更年期提前?
      小寇子担心慈禧责难皇帝,立马替他开脱道:“万岁爷是想要潜心研习学问,这才一直在御书房里头读书。”
      “读书?”慈禧料定这是皇帝的托辞,可也懒得管他,反正他一个人躲在里边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虽说是一门心思扎在书里,可孙权的耳目到底是清晰的。他依稀听见门外有声,却并没有要出去的意思。这十天里他不眠不休,读了太多的历史,体味到了太多的变迁,仿佛乘着一支小舟,自时间的河漂流。两岸的风景在变,不变的却只有船上的自己。若上次他用一刻看过了载湉的一生,那么这回他则是用十天览遍了千年的巨变。孙权想,这种被时间抛弃了的孤独,绝不会有人曾体会过。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孙权现学现卖地借了后人诗句,一时间感慨颇多。

      在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书架子上,唯有一排整整齐齐、只册未动,那便是关于汉朝末年的历史。即便孙权已隐隐感到如今的江东早已非他孙氏的江东,可还是将它们留在了最后才读。只能说,他的心性远没有看上去那样坚硬。

      捧着一杯香茗,小寇子重又回到了御书房,他本想劝主子稍事休息,可瞧着他眉头紧锁的认真样子便也不去打扰,只将茶碗放在案子上,再轻轻退到一边默默守着。

      阖上最后一本书,孙权仰天长叹:“父亲、大哥,仲谋愧也。”

      果然江东早就不姓孙了,在那些他还未经历的未来中,他犯下了太多可笑的错误。常言道:自古美人如良将,不许人间见白头。想他孙权既是良将,又那么英俊,果然是不应该活得太老。若只留在曾经的美好里,那该有多好。
      纵使孙权的心此刻如浓雾中的草船一般插满了利箭,小寇子却在旁边听的稀里糊涂。只道若是有什么事情对不起醇亲王还能理解,可醇亲王的头个儿子、万岁爷的正牌哥哥不是刚降生没多久就夭折了吗,真不知有什么事情能跟他扯上关系。

      “小寇子啊,”孙权起身,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不算特大却有神。他现在很想找个人说说话。可刚要开口、不争气的肚子却先跟他交流上了,于是他也只好说:“算了,孤、阿不,朕这会儿有点饿,去弄点栗子面窝窝头来。”
      小寇子应承着离开了御书房,一路小跑着去帮孙权传膳。他想主子这病当是好了,不然晚膳才吃了那么多肉,才这么点功夫就又饿了。看来读书不光费脑子,还费粮食。

      弄不清时辰,孙权负手走到户外。天幕之上,一弯银月如钩。任是时光怎么变化,朝代如何更迭,这天上的星斗、日月当是不变的吧。孙权承认这会儿自己变得矫情、造作、文艺范儿,可他也是真想找到些不曾改变过的东西慰藉慰藉胸中的一颗玻璃心。毕竟他知道过些日子,就算是自己也会变得不像自己了。
      猛然间,孙权感到了自背后而来的视线,这视线不同于垂帘听政的慈禧,甚至隐隐含着几分熟悉。孙权转身,不由得呆了。

      “伯言!”
      一个箭步上前,狠命地抱着眼前人,恨不得将他揉进骨血之中。

      怀里的人未动,抱着他的人也不动,似变作了匠人刻成的石像一般。孙权总算找到了不曾改变的物事。双臂之中是他,仅这一点足矣。管他身后沧海桑田、宇宙洪荒,一千七百年的岁月,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就这样过了许久,久到孙权眼角的水汽已在清冷夜色中干涸。他松了怀抱,用一如当初的温柔语调说:“伯言,我发誓绝不背你、疑你,让你独自窝在病榻上郁郁而终。若那是前生,此刻开始便是来世。”

      孙权这一段感人肺腑的告白发自内心、情深意浓,连他自己都被自己感动的想水仙一把了。岂料,对面那人依旧一脸漠然,退后两步幽幽地说:“皇上,今晚值夜微臣没有打瞌睡,或者您要是想打布库的话明天请早。”

      孙权郁闷了,他不知自己相中的人为何老是摆出一副Ⅱ极面瘫患者的脸来,而且这大半夜的凉风之中相见也从不会温柔地来一句“主公、天寒了,记得加件衣服”。可随即,他注意到陆逊话中的异样,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中闪现。但是这张脸明明就和伯言一模一样,瞧那柔嫩的嘴唇、小巧的鼻子还有满含着一汪怨念的单眼皮。

      “你可知我是谁?”
      “皇上,微臣现在的确是醒着的。”
      “那你是谁?”
      “皇上,您确定您现在是醒着的?”
      孙权放心了,这人说话的腔调确实是他家新任的大都督陆逊没错,别人断不会对主公说出如此欠扁的话来。

      “伯言……”
      孙权牵起陆逊的手刚想说话,却被他巧妙地抽出了袖子施礼道:“皇上,人有三急,容卑职上官锦弘暂且告退。”
      望着上官锦弘远去的背影,孙权再次欲哭无泪、终只能闭目长叹:“汝妹的,谁来告诉孤这是什么情况!”

      啃着栗子面窝窝头,孙权坐在荷花池旁的假石上唉声叹气,他此刻只能将满心的疑惑与迷惘发泄在一个个窝窝头大小的窝窝头上。若是换了时间换了地点,定会有人拨打电视台热线说有一年轻男子因感情受挫欲投湖轻生以领取五十块钱的信息费。可惜,静谧的紫禁城中,只有无数宫灯闪着昏黄火苗偷眼瞧着孙权的无奈。

      沉而有力的脚步声响起,孙权听得出是习武之人。随即一件薄裘披在身上,说不清是身上寒还是心中暖。再抬头,却是今天当值的御前侍卫上官锦弘。孙权将盘中的栗子面窝窝头分给上官锦弘一个,继而重新望着池中辨不清颜色的水波道:“你可想听我讲个故事?”

      上官锦弘接过窝窝头既不吃也不扔,对孙权的话既不应也不驳,只坐在了他身边另一块假石上,一同看着水中月影。他想既然保着皇上周全是侍卫该当的责任,那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投湖,更重要的是坐着值夜比站着值夜要轻松不少。至于听不听故事,他是真真的无所谓。

      如此,孙权絮絮叨叨地开始讲述他的故事,一边吃着窝窝头一边讲,直到怀中一盘窝窝头吃光了,他的故事才算讲完。那像是个别人的故事,又像是个他自己的故事,讲到最后,连孙权自己也分不清楚了。
      言毕,孙权盯着上官锦弘,想看看他会作何表情。可他一双似盈盈秋水、熠熠寒星般的眸子半垂眼帘,波澜不惊得一如水中映着的清白弯月,甚至让孙权误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上官锦弘见皇上眼巴巴瞧着自己沉默不语,明白他是在求好评。于是先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再低头看了看脚下的泥,最后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孙权,才说:“皇上,臣虽愚鲁,可三国志还是读过的。”之后又在孙权的叹息中补了一句:“而且还真没看出您居然是个同人男,权逊拉郎配什么的实在是没节操啊。”

      孙权抬手,不知是该抽他的后脑勺还是敲他也秃了的脑门,可最后却只抚着身侧人的脸,一寸寸描摹着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容,“你可知,当初我说过就算是下辈子,我也能凭着眼角泪痣认出他。”
      上官锦弘本想说你的意思是做鬼也不放过他吗,可话刚要出口又被咽了回去。孙权注视着他的眸子太过专注,以致于让他一时间不忍心再用招牌的陆氏吐槽刺激他。

      孙权一点点向前靠近,近到鼻尖相抵。就在上官锦弘以为他要吻上自己时,孙权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他站起身,单手提着装窝窝头的盘子,沉声说:“罢了,我知你不是他,你也知我不是我。眼下内有奸佞弄权,外有蛮夷犯边,若不治,天下将大乱。孤总得对得起天子之责,也不枉你叫我一声‘皇上’。”
      是啊,不管是与不是,此时说来都已无用。那些千年前不曾完成的大业,就从今天开始继续吧。

      上官锦弘依旧没有做声,手里攥着已经被捏烂了的窝窝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直等到孙权离开,他才长叹一声,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你还是你,而我已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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