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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

  •   启元十九年五月初四

      江湖素来血雨腥风,却与朝廷保有余地。江湖之事,多是英雄义气,为的是江湖地位,也为的苍生福泽。琥朝二百三十七年来平安祯祥,百姓安泰,江山静好。江湖人士对朝廷也多有仰仗。邻国多是小国,年年进贡琥朝。虽与之隔山的泱泱大国晋朝虽多有战役,面子上却还过得去。

      近百年来,江湖崛起天道门,武艺超群,却行极端之事,皆因门主都随性自由,并不屑于所谓江湖道义。江湖多称其魔教,可是天道门却多替天行道,虽然手法怪异极端。泰安年间,天道门门主天无老人行事诡秘,行踪飘忽,行走半生未有一徒半孙。

      立靖皇帝逝去,天无老人突然抛下教中事务,消失整整十五年。回来时,便带回了下任门主,他一生唯一的徒弟,天游公子。这天游公子年仅十六岁,却已尽得天无老人真传。

      没有人知道天游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但那年轻俊逸的面庞却是让江湖以为他会带着天道门走入正轨,却没料想到这翩翩浊世佳公子行事更为怪诞乖张,比起前几任门主,有过之而无不及。

      玉玄缠绵床榻第四日,君寅仍没有卿言的消息。

      自那夜起,思卿便没有离开过那间房。她就一直守着他身边,喂他进食,帮他净身,她没有再说话,却絮絮叨叨对着玉玄说了许多。王妃一踏足那间房,思卿就沉默地坐在床边,看着玉玄。就像盛开而败的郁金香,几日前她有多美,此时她便多颓靡。黑而璀璨的瞳仁闪着无华的光,空洞干瘪。

      “美,美则美矣,却美的没有灵气。可是怎么让我觉得这冷冷的眼神,美的艳丽夺目呢?”耳边是男子低沉的声音,声音并不陌生,好听而磁性。思卿骤然奔至窗前,开窗在院子里搜寻他的身影。

      “傻妹妹,向上看。”那调笑轻佻多情,透着说不出的风情。

      思卿看向环锁阁最高处,是锁芯塔尖。那上面分明站着个黑衣男子,日头暖和,温风习习,看着那男子凌厉的目光,却让思卿没由来一凉。男子长发玉冠,俊美无双,气宇轩昂。一双凤眼吊着,看人时总是风情万种。五官完美无缺,却说不清哪里透着邪气。这便是思卿的二哥,李逸游,字卿言。若七王爷的二公子身份不足挂齿,若是天游公子的名声也无所谓,那天道门门主的身份也没甚了不起,他就是他,卿言玉郎,行走江湖,没有为名头停留,没有为女子驻足,没有什么留得住他。

      回来,只是因为这令他挂心的四弟与五妹。他自小便疼惜四弟,知道这唯一的弟弟极具灵气,通史明治。那五妹自幼聪明,伶俐可人,甚是招人疼。可是那四弟对五妹的感情却历来让他闹心。他算是不拘泥古礼,却觉得这二人感情来得蹊跷,未来也是堪忧。

      思卿迎着阳光,再回首看床上混混沌沌的玉玄,惶惶然笑起来。“卿言,便也回来了。”心里似是滴漏沙粒,沙沙的不适。

      卿言似是踏风而来,脚步虚空在空中微点,便转眼从窗户进来。他拍一拍思卿单薄消瘦的肩膀,思卿霎时放心下来,就这样软软晕过去了。卿言有些心疼,将她抱至隔壁,便回来看玉玄。

      七王爷进屋时,卿言已经将元气输给玉玄。玉玄不能承受这新奇的元气,疼痛啃食心脉,细细的汗水渗出,粗粝的呼吸从床上传来,却不见他醒来。

      七王爷掀开青丝床帐,看着玉玄,便愣住了。

      “晋朝那小皇帝的毒也没有解,只是更多的我也探不到。”卿言背对室内,站在窗边,看着正午日头毒辣,手上熟练擦拭一支青玉笛子,他缓缓道来。“相信爹爹心中清楚他们等的是什么。现在于我们很不利,我们完全陷于被动。”他停下手中动作,将笛子放在腰间,抬首远眺。“玉玄,他不能依着我的元气。这毒本被师傅的内力封存在心脉下,造成心脉微弱之象,甚至像心脉俱断。现在他无缘无故将元气耗尽,那内力好似消失了一般。而我的元气与师傅的其实大不相同。我用元气唤醒师傅内力,内力便要制衡元气,却让玉玄心力耗尽,得不偿失。所以我回来也非长久之计。”

      七王爷沉默地看着玉玄,少顿道:“去看看你娘吧,她很是挂念你。”说完便起身离开。

      “爹,您真的不妥协么?”卿言急急出言欲挽留七王爷。“晋朝灵护子可以解燃眉之急。只要爹爹愿意和谈,他们定愿意让步。”

      七王爷回首,身子隐在阴影里,淡淡说:“你游戏人生,却不代表我也可以。我是琥朝七王爷,我怎可以为了私欲让我朝处于低势?那灵护子也不知是听命于小皇帝还是听太后的,虽能稳住小皇帝病情,却未必不是用了与天无老人一样的方法。”说完便转身走出房门。

      思卿睡在床上,丝缎的被子滑顺光泽,却不住的颤抖。思卿压抑着哭泣,眼泪湿了面颊,鬓发,枕巾。窗外明晃晃的阳光照在梨花木桌上,静,静得心都发凉。泪水洗过的眼仁干净,看着窗外丝丝白云,只是想着可怜的玉玄,思卿的心便似被碾过便柔软。

      转眼六月就到了,天气闷热起来。

      环锁阁笑声不断。那卿言公子像个说书人一般,端着茶碗,站在桌边,床上躺着俊美的四公子玉玄,面色虽太过白皙,却是精神奕奕的样子,床中里侧坐着娇美可人的五小姐思卿,拥着薄薄的丝被,蹲在那儿,小小一个,便是令人疼惜不已。身着淡淡红衫的三小姐琳琅坐在床边藤椅上,三个月身孕还未显现出来,面上露出淡淡微笑,慈美妩媚。

      “说到那金娘子,却是见钱眼开。可是自从见了吴华公子,再也没有游弋于富贵之间。后来二人退出江湖,生了一个儿子。”卿言声音魅惑,高低起伏圆润滑爽,磁实浑厚的嗓音,比之古钟更加瑰丽。

      思卿打断道:“那吴华公子竟不嫌弃她?”

      玉玄听后唇边不免都漾起浅笑,那琳琅更是笑起来。只有卿言一本正经的走到床边,轻刮她尖尖鼻头,说:“男女之事如何说得清,不然你自个去问问?”说完又觉这解释孟浪了些,补充道:“思卿,你怎么有那么多问题?就不能藏在心里自己想想便罢了。”听了这话,琳琅不免也感慨道:“这小妮子就是似懂非懂,偏生得机灵,没体会过也能设身处地去思考。”

      话音未落,就听爽朗笑声,“说的就是那妹子,思卿遇着卿言,就是笑声不断。”推门而入的是君寅与慕容古锋。

      慕容古锋走过来,淡笑着微微点头,便来到琳琅跟前。琳琅起身,道:“怎么来得这样早?”慕容古锋扶住她,脸上是柔和的笑容:“今日外宾来访,所以早早就下了朝。我们在宫里走了个过场,便回来了。”

      君寅虚空一掌便劈向卿言,卿言抬起手来背向迎过去,瞬间手下桌子一角裂开。君寅有些不服气道:“借力打力,你们就喜欢虚的。你们这样投机,就算武功高强,也上不了战场。”

      卿言眼风扫到君寅,有些不屑道:“若我将你掌力全部化解,你不是很没有成就感。”君寅只觉得手痒,想和他好好过过招,他是最见不惯卿言眼里的轻狂。“等过两日,带你去会会高手。”君寅只想看看箫洛和卿言过招是何等风景。

      话间,琳琅便要与丞相回府。他们二人告辞后,卿言也就不说故事了,拉着玉玄与思卿去了院子里。四人慢慢说着,便去福安园。君寅谈到早上的事:“晋朝求娶一位公主过去为皇后。这举动显然不简单。”

      卿言眼中是淡淡的肆意,看着园中开的红红火火的牡丹,道:“这晋朝小皇帝也二十了,娶个皇后也是势在必行。两宫太后明显是林家更胜,但黄家毕竟百年望族,两边都动不得,求娶琥朝公主也就顺其自然了。只是这将军王爷亲自来,显得太不寻常了。”

      玉玄看思卿眼中疑惑,便接口道:“这将军王爷是晋朝一员猛将,却是皇帝的亲哥哥。自幼与皇帝感情甚笃,因着皇帝身子自幼便不好,王爷自是威胁着皇帝的皇位。求娶一事必然重要,却要把王爷派来,万一王爷在琥朝出点什么事,既有借口攻打琥朝,又保住皇帝皇位。”

      君寅也霍然顿开,道:“林家,是林家在晋朝的地位。”

      晋朝的来访,让琥朝有些措手不及。虽然早就知道这次来访计划,却未曾想到是将军王爷,更加想不到求娶公主为皇后。这似乎将半壁江山给琥朝的举动,令琥朝众人都很吃惊。

      哪个公主有此资格?才智与美貌并重。

      将军王爷的意思是想亲自看看公主,毕竟是选皇后。宫里也隐晦的进行了选拔,在宫宴上让将军王爷在亭子里远远观望女眷们。之后王爷没有说什么,这事又不好追问。

      这件事情似乎又被搁置下来。将军王爷也就在宫里住着,转眼半个月就过去了。

      因着宫里适龄的公主好像没有晋朝中意的,皇帝又许将相王侯的适龄女儿进宫举宴。七王爷自是不同的,所以思卿没有进宫。陆续几次宫宴,却也是石沉大海。

      七月,思卿便要及笄了。

      六月中旬,玉玄已经不能再承受卿言的元气。原本蚀骨的疼痛,因为时间越来越长而频繁的疼痛,现在玉玄已经渐渐不会疼了。疼到最后,是凉凉的感觉,似乎那心处已经空掉了。

      卿言一直没有机会见见享誉将军王爷的箫洛。玉玄的身体状况,是丝毫离不了他的。晚间等玉玄能够安然入睡时,他自由时间稍稍长点。

      悄悄进宫,是七王爷与皇帝的意思。本来宫内高手众多,想要不惊动他们溜进去是不可能的。有了皇帝与七王爷的安排,他顺利到达晋朝使者所住的怡芸殿。

      卿言刚刚落脚,便见一个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现房顶的另一端。仔细一看,是一个微胖的老者,花白的胡子,额头很高,挽起的发冠几乎全是银丝。一对吊脚眉却漆黑异常。来人笑起来,内力雄厚道:“小公子还是留步吧,点到为止。”

      卿言听那声音柔弱如女童,瞬间便知那黑衣老者就是灵护子。灵护子武功怪异狠辣,被江湖众人所鄙夷,皆因他本是宫中内监,所练武功是女子的阴招,却因阴阳调和而功力进展非凡。说来都是旁门左道。加之灵护子终生侍奉晋朝皇室,更加令江湖人士所不屑。

      卿言拱手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说完便折身离去了。

      等至七王爷府,卿言越想越觉得蹊跷。等与七王爷说清之后,二人都有些纳闷。“灵护子定是跟着小皇帝的,怎的可能单独出现琥朝?”烛光微动,将七王爷的影子映在墙上,忽闪摇曳。

      “但晋朝的皇帝怎么可能轻易出宫?莫不是那小皇帝的毒已经解了?”

      “那无心苒还有四年才开,不可能解。”七王爷否定道。

      “确是灵护子无疑?”七王爷问道。

      “这江湖上有此内力的确只他一人可能。”

      “明日随我入宫。”

      “可玉玄……”

      “一并入宫。”

      早上日头微暖,整个帝都都笼罩在淡淡的光华里。迦阑城里静谧中透着庄严。

      轿子抬进永乐宫,掀开轿帘,思卿便跳下来。旁边宫人第一次见她,都愣住了。都说九公主漂亮,却没见着九公主比得上这轿中下来的宫女半分。那秀丽的五官,朦胧中便似画中人,那灵动的双目美丽妩媚,娇嫩的肌肤近乎透明,白皙异常。接着下来的是个病弱的公子,却是俊美的男子,眉目清淡,气质高华。旁边魏公公提点到:“见过青阳公主,见过四世子。”众人这才知道这水灵灵的二人是七王府藏得最深的宝贝。

      下午卿言来了,一边走一边对旁边的七王爷说:“思卿离不开玉玄,便也随着玉玄进了宫。”七王爷平日入宫便住永乐宫,距离御花园很近。只听屋里思卿一声高过一声的“我不听,我不去……”,终究遮不过玉玄慢条斯理的声音:“你便去御花园看看,思卿去了,便似我去过一般。”话音未落便见思卿气冲冲从里室出来。转眼就出了宫门。

      七王爷看着微微摇头,卿言宠溺的说:“我进去帮他输真气了。”

      七王爷转身对宫女说:“吃饭的时辰去唤公主回来。”

      思卿来到御花园,看着一池荷花开的那样好,便想带着玉玄来看看。转身看身后大片牡丹这样红火,愈加开心。越走越远,只见远处竹林里竟有亭子。天色也渐渐暗下来。思卿这才知道宫里的园子是这样大,竟是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的。

      思卿循着亭子的方向走去,近了才见亭子四围都挂着雪白纺纱,随风飘荡的白纱与四周翠绿的竹子对比,便似仙境般美妙。她从没见过这样精巧的心思,也不知道原来可以这样美化物镜。

      亭子里有酒杯与水果,置身亭中,便如同去到天境。微风送来淡淡竹香,和着酒香,那美妙的感觉是思卿不曾体验过的。她坐在石凳上,给自己斟上酒,便同书上写得一样,将酒一饮而尽。那酒似是果酒,泛着葡萄的甜腻,一点也不苦。思卿便越喝越多。玉玄一定也没喝过。思卿想。

      亭子外隐约现出人影,青色长袍勾勒出修长的身材。竟是个美男子么?思卿想到这男色也可餐,唇角越发上扬。莫不是仙人?正思虑间,那男子便掀开了纱帐。真真是个美男子,剔透的眼仁是深不见底的黑色,唇边是淡淡的笑,那俊逸的模样,当真不似寻常男子。不是大哥的俊朗,二哥的邪美,却是玉玄的柔美。对,原来令思卿心动的便是他透出的柔美。世间最出尘的男子不是玉玄是谁?原来还有一个男子可以这样出尘。

      男子走到思卿面前,轻佻地抬起她的下巴。思卿觉得这个仰头看他的姿势很不舒服,便起身,发现那男子竟比玉玄还高些,可是看起来一样单薄。她不由自主将手抬起来抚住他的左胸,有些静默哀伤:“痛么?”

      那男子似是震动,后退一步道:“不痛了。”出口竟是他都意料不到温柔。

      思卿便笑起来。说:“骗人,疼你也不会同我说。不过没关系,我知道的。”接着又坐下去,零零碎碎地说:“我陪着你,望你好。我便是分你的痛也乐意。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林间走来白发老者,对那男子道:“皇上,有人寻来了。”那男子看着思卿,踌躇良久,终转身离去。

      宫女终于寻到亭中,只见思卿一人坐在亭中,竟趴在桌上睡着了。看桌上狼藉与亭中浓郁的酒味,便知那公主是醉了。

      另外一头,三个男子在北边校场赛马。那慢慢跟在后面的是七王爷家二公子,骑在马上晃晃荡荡,看着前面赛马的二人,有些不屑,竟就瞌睡了。而前面是琥朝与晋朝的两个最年轻有为的将军,玉树临风,驰骋骏马,竟似夺了日落的光泽,耀眼辉煌比夕阳更胜。

      箫洛与李逸清并肩立在尽头,看着远处缓慢过来的李逸游,有些无语。“你这弟弟跟只野狼似的,要是能为军中效力,琥朝如虎添翼。”箫洛感慨说。

      李逸清面上自豪,口中道:“这小子自小就这样半死不活的,我恨得牙痒痒,却拿他没办法。二十一的人了,也无心成家,更谈不上为国效力了。父王都拿他没辙。”

      “知足长乐,七王爷有你也就够了。长子本来就要为家族而活,他生来便是次子,是他的福气。看他这样自由,甚是羡慕。看他懒散的样子,是不屑与我们军中之人比较的。我们太刻板了,武功造诣也不如他。看他刚刚回手接你一脚,却是漫不经心,又怕没给足你面子,运力之巧,让人感叹。”

      李逸清接口说:“都是巧劲,没见他真刀真枪打过。”

      说着李逸游便行至面前道:“二位哥哥,小弟还要回去看看四弟,先行告辞了。”

      李逸清也说:“玉玄也该醒了,你快回去吧。”

      李逸游拉马回头,策马跑去,竟是那样快。让身后两人都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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