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苍凉记》洛水真儿

9、九 毁灭

　　沙漠中，点点火光宛如夜幕上闪耀的星辰，忙碌的人们，因为此地的荒凉，从而忽略了任何地方都有可能产生危险这个事实。
　　风的声音掩盖去来人发出的轻微声响，是能够瞬间转换方向的高手，就算这里的人们愿意仔细倾听，恐怕也无法听出来人的脚步声。
　　根本就没有脚步声！
　　黑衣人影孤独地站在不远处的小山坡上，向下凝视这座即将被毁灭的营地，心境平静地不起一丝波澜。
　　波浪般的长发轻轻划过她冰冷的脸庞，微风吹起额前的发丝，动人的双眸中射出冷然的光彩。
　　站立在山坡上良久，等待最后一抹夕阳没下山坡，她迅速起身，脑海中能够清楚记得只有同样冷然的身影。
　　同样无可奈何又迫不得已的人！
　　轻轻的叹息声自她的唇边递出，借着风的力量，飞向山下的营地。

　　第一声尖厉的惨叫声传出来之后，很多人还沉浸在自己的梦境界中，无法彻底清醒过来。
　　李小梦被风天扬叫醒的时候，还在抱怨：“还没天亮呢，让我再多睡一会儿吧！”
　　“小梦，快起来，有危险！”风天扬用最简单的办法叫醒了李小梦，再让他睡下去，恐怕他的小命都将睡掉。
　　“啊！”被风天扬三成功力打到的脸还是很痛的，李小梦捂着自己可怜的脸，呆看着面前的风天扬。
　　“你有梦里打人的习惯吗？怎么以前我从来不知道……”李小梦还在继续废话，风天扬拉起他的手，同时朝帐篷外走去。
　　“啊——”再一声更为惨烈的叫喊声在他们耳边响起，李小梦终于意识到自己身边正在发生的危险。
　　“天啊！有人要杀死我们！”李小梦迅速得出结论，“是东厂的人来了吗？”
　　“应当是东厂的露水清华……”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是严凌持剑站在两人的身边，左手指着前方，道：“她的功力深不可测，大家需要小心！”
　　“露水清华……那是什么人？”李小梦问着，同时顺着严凌所指的方向望去，他看到了今生难以忘记的一幕。
　　深沉的黑夜中，孤独的火焰摇晃着，黑衣人影有如鬼魅般来往于各处帐篷间，每到一处，紧接着传来惨烈的叫声。
　　血迹溅红了帐篷，缓缓在沙漠中流淌着，渐渐没入沙漠中去。
　　随风飘动的青丝映衬出黑衣人绝美的身姿来，手上长剑银亮如水，闪耀着夺命的死寂光芒，在逐个吞噬这里每一个人的生命。
　　有如从地狱而来的女鬼，更有如从天而降的仙子，美得那么绝代芳华，又冷得如此冷漠残忍。
　　借着微弱的火光才面前可看清楚她的脸庞，仅仅是这样的惊鸿一现已经足够让人叹息，让人失措。
　　他们三人同时怔愣了很久，直到那把冰冷的长剑逼迫到他们面前的时刻，他们才记得面前的绝世丽人是来要他们性命的！
　　“啊！我跟你无怨无仇，为什么要杀我？”李小梦惊得大声喊叫起来，充满伟大梦想的李小梦论真实功夫，比街头卖艺的高不了多少。
　　那柄瞬间夺去无数高手的剑就在他的面前渐渐靠近，他能够感觉到剑上的寒冷杀气，他也许就要死在这柄剑下了！
　　“当”的一声，惊魂未定的李小梦睁开眼睛，身前多了一个人壮大的身躯，风天扬终于及时赶到，救下他一命。
　　“天扬，救我啊！”李小梦几乎是凭着本能喊出了这声大吼。
　　严凌的剑就在同时以强烈的气势朝黑衣人的身后袭去，雨雪纷飞剑施展开来，挥洒出令人目眩的剑光。
　　风天扬以内力挡住了黑衣人的剑，看到那双美得惊人的妙目中出现惊讶的神色，这神色在她眼中不过瞬间即逝，那双眼睛又恢复了冷漠的神色。
　　“你就是露水清华……”风天扬感叹着，同时又伤痛着，她是如此完美的女子，却是他现在不得不诛灭的敌人。
　　世间的道理，就是不肯让人觉得顺心如意，充满不可预测的波折。
　　她没有回答，剑光暗淡之时，从他的内劲下灵活地挣脱而出，突然纵身飞起，严凌的雨雪纷飞剑丝毫不落地朝风天扬袭来。
　　“天扬小心！严凌你干什么？快收剑啊！她不见了！”李小梦站在风天扬的身旁，着急地大呼大叫。
　　一股敬佩涌起在风天扬的心头，她竟然能够在这间不容隙的时刻离开，委实具有令人赞赏的本领。
　　风天扬足尖轻点，纵身跃远，落在了稍远的地点，避开了严凌冰冷的剑光，随即两人同时搜索那女子的身影。
　　周围的冷风不时地吹袭，缥缈之间，她的身影隐蔽在黑色幽暗处，无法让人寻找到，一种全然的惊恐围绕在三人身侧。
　　“露水清华好歹也是成名人物，要下手就痛快地出来比个高低吧！”严凌心下焦急，大声喊道。
　　只有帐篷附近的火焰燃烧发出劈啪声，那女子似乎是消失在了天地间，更似乎是根本就不曾来过这里。
　　“她难道是鬼吗？怎么不见人了呢！”李小梦站在风天扬的身边，紧张地问道，他伸手去抓抓头，还是想不明白。
　　风天扬神色间丝毫也不轻松，叹了一口气，道：“她是人，是武功出神入化的女子……小梦，千万别离开我三步之外。”
　　这句话就算风天扬不说，李小梦都是绝对要照做的，这次出来闯荡江湖，总算是知道了自己本事非常低微，若非有风天扬一直照顾他，他的小命早就不知道丢在什么地方去了。
　　“我又不是要和你们比什么高低……”远远地从东南方传来清脆的声音，严凌正待追往东南方之时，从西北方又传来清脆动听的声音，“我是来取你们性命的，既然自认不敌，就自尽吧……”声音的方向再变，转到东北方，“我会留你们个全尸……”
　　严凌的脸色白得毫无血色，他终于知道敌人拥有多么可怕的本事，这是江湖中失传已久的移形换影，当年天山派清蓝祖师留下的不世绝学，因传人资质太差，就此失传，岂料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会此术的高手。
　　这名高手竟然还是要取他性命的敌人！
　　银光闪亮，严凌手上的宝剑掉落在沙漠中，他已经失去了斗志，无法继续战斗，他觉得，就算自己用尽所有的力气，不过是迟些送死，那么何必又再继续折磨自己。
　　“天扬，我们怎么办？我还不想死！”李小梦看着周围的尸体，到处血流成河，原来的热闹营地已经成了横尸遍地。
　　还活着的之后他们几个人，这样的生存还能够维持多久，他们是否马上就将同地上的尸体一样，很快就将了无生息。
　　“我不会自尽……”风天扬只淡淡说了这么一句，严凌和李小梦不由注视着他。
　　严凌重重叹了一口气，李小梦开心地叫道：“好啊！天扬，我和你一起战斗到底！”
　　银铃般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在这动人的笑声中，隐藏着神秘的力量，严凌开始觉得神智迷惑，整个人渐渐摇摇欲坠，再也无法站直。
　　“啊哟，天扬，我的头好痛！”李小梦捂着自己的耳朵，痛苦地坐倒在地面上。
　　“小梦，别怕！再忍忍！”风天扬仍旧没有任何改变，依然站立在荒漠中，一双星眸射向四面八方，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难道你不怕我么？”原来黑色的夜幕里，缓缓走来一名长发少女，夜风吹起青丝舞动，那双妙目中含着夺魄的神采，纤秀的身姿宛如出水芙蓉般清丽端庄。
　　这种身姿为什么会让他觉得如此熟悉，似乎是深埋在记忆中某个重要部分，因为时日的过往开始淡忘的时刻，突然再次明亮于他的眼前，让他想忘记却偏又记得很清楚。
　　风天扬的神眸专注地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绝世少女，欣赏之余，留有戒备的神情。
　　严凌抬起头的瞬间，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出现的少女，她是什么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这样的少女怎么能够出现在这里，让他困惑又迷茫。
　　他被那双清澈如水的双眸一望的时刻，他的心跳几乎停止了，他的眼睛不能够移开她的身姿，她带给他的震撼还在继续。
　　“今天真奇怪，一会儿撞鬼，一会儿又遇到神仙妹妹……”李小梦站了起来，睁大眼睛望着面前的少女，有些头昏脑涨的感觉。
　　“我不过也是个凡尘俗子！”清脆的声音自那名少女的香唇吐出，毫无敌意的微笑，双手轻扬间，阴森森的冷光闪耀。
　　“啊！”严凌感觉到身体传来的痛苦，在那双洁白无瑕手中藏着见血封喉的暗器，他没有任何防备地成为她的目标。
　　风天扬拉起李小梦的手后退了很远之后才站定，望着救不了的严凌，神色间流露出深重的悲伤，他只能够救一个人，他还是无法抛弃个人的情，无法无私地先去解救他人，看着严凌在他面前缓缓倒下。
　　他默然低头，低声道：“严兄，我必会给你报仇……”希望能够成为一种补偿。
　　“你，你好狠毒的心肠！我们跟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杀死我们？”李小梦站定之后，终于从原来的美梦中醒来，意识到面前的少女是他们的敌人。
　　“你就是露水清华……”第二次问同样的问题，清楚地看到她的真面目之后，心中的震撼岂是一时三刻能够灭下的。
　　“卓露清……”她微笑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伸手指着二人，悠然道：“杀人需要什么理由，假如你们一定需要一个理由的话，那么我告诉你们，你们的死能够让我得到更多的荣华富贵，你们满意了没有？”
　　她是如此的自信洒脱，李小梦思及她刚刚的心狠手辣，浑身起了深彻入骨的寒意，微微颤抖起来，不理解地问她：“你是那么好的女孩，为什么甘心做人家的杀人工具？你难道从来不后悔吗？”
　　她的神色顿时一冷，原来的微笑消失了，幽幽地道：“世间并非人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很多时候，是没有选择的……你们不会明白……”
　　“神仙妹妹姑娘，你跟我们走吧！别再做那可怕的杀手了！”李小梦不知道怎么，看到面前的少女流露出寂寞无助的神情时，完全忘记她具有可怕的本领，开始有些可怜起她来。
　　她的美丽脸庞上起了一丝几不可见的微笑，她抬起头来，望着面前的两个人，冰冷的神色中舒展出些温暖的人气来，片刻之间却又立即消失不见。
　　“别再说了！你们是非死不可的！”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荒漠中回响着，只见飞鸟般的身影跃上半空，冰冷的剑器在朝他们两人渐渐逼近。
　　“小梦，算了吧……”风天扬低低叹息着，伸手将李小梦拉到自己的身后，“当！”的一声，他终于拔出了自己的剑。
　　古老的剑器，描绘着神奇的符号，暗淡的剑身隐隐夹杂着金钟鸣响，具有无法感知的气息，杀气在周围弥漫。
　　传说中的宝剑干将，在冷漠的黑夜中飞腾而出。
　　银色的剑身划过干将，留下淡淡的痕迹，双剑相交的片刻，竟然是有共鸣的声响，金色光芒闪现在黑色中，尤其显得明亮。
　　“这是……”她开始有些怔愣，神色间略过一丝茫然，来得快，消失得更迅速，飞剑再起，紧紧跟随着风天扬剑的周围，寻找着空隙袭击。
　　双剑之间的鸣响声越来越响亮，金色光芒更为明亮夺目，天空之间的暗淡也被这光芒扫尽，天地间重又有了别样的温暖。
　　“干将！”她认出了他手中的宝剑，站定在他的面前，高举自己手中的剑，“莫邪！”
　　世间居然能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两柄在历史中消逝的宝剑，此刻居然同时出现，而且是在敌对的两人手中。
　　卓露清放下剑，美丽的脸庞上竟然起了一丝微红，低声道：“你是怎么得到这把剑的？”
　　风天扬尚未完全明白过来，开始回忆师父授他宝剑时所说的话，猛得清醒过来，记起了关于这双剑的传说。
　　这两把剑本是战国时代一对夫妻所拥有，他们也是这两把剑的剑师，只因受到仇家追杀，遗失了两把剑。
　　那两把剑上附有仙人的咒言，得到两把剑的人，若是一男一女，必定能够成就一段动人的爱情，并且共同完成世间重大的托付。
　　风天扬暗自惊诧，将剑还了销，心下正自彷徨不定，面前的少女，手持莫邪，岂非当成为他的爱人，而他们现在还是将拼个你死我活的敌人！
　　“只要你死了，剑归我所有，此双剑的咒言必不会成真。”面前的少女竟然从容不迫地说出这句话来。
　　风天扬和李小梦同时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还有些腼腆的少女，已经下了决定，非杀死他们二人不可，即便风天扬所持之剑同她将有莫大的关系，她也完全不在意。
　　一心只有将他们二人杀死！
　　“受死吧！”少女的剑还了销，展开双掌攻击同时攻击二人，凌厉的掌风刺得李小梦脸都生疼。
　　“小梦退开！”风天扬迅速将李小梦推远到安全地方，自己接下卓露清的双掌。
　　掌力交会处，起了狂烈的风沙，滚滚沙浪几乎将两人淹没，自昏暗的沙浪中，两人的身影飞起跃出，在半空中再斗。
　　李小梦看得眼花缭乱，心中百感交集，一心希望风天扬能够赢她，但是又怕他真的伤害她，他又觉得难过，他承认自己已经对那名少女一见钟情，哪怕她是来杀他的人。
　　二人正斗得难解难分的时刻，李小梦突然听到远方传来错落的蹄声，似乎有大批人马赶来这里，不知道是敌是友。
　　“大家先别打了！有人来了！”李小梦大喊起来，他感觉到来人的气势非凡，隐隐是吞并一切的感觉。
　　半空中的二人的确感受到四面八方传来的压抑气势，互相点点头，撤去掌力，安然落在地面上，沙浪渐渐退去。
　　三人终于能够看清楚来人。
　　望过去不尽的荒漠里，整齐地排列着约莫百人的队伍，身穿铁甲，架上箭，冷然无声地等待着领军人物的命令。
　　从那群队伍里缓缓走出一名英姿飒爽的将军来，他摘下头盔，露出英俊的面孔来。
　　三人全都无比惊讶地望着他，他赫然就是应当在金陵城中安享富贵的金城将军何苍佑，却竟然带领着精壮军队来到了这片荒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