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迷江湖》紫木萧萧

8、请君入魔

　　成羽裳可以想象自己的脸色改变得多惨白，这个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小姑娘就像一只小狐狸，昨天还不顾一切的置她于死地，现在竟像失了忆一样与她亲切，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成羽裳招架不住，连忙不动声色的抽出自己的手臂，强自镇定道：“苏青可是昨日抓我不住，今日便想出这诡计骗我到这里？”说完又看了一眼一旁的罗城，罗城只是皱了皱眉，一副放任事态发展的态度。
　　江湖险恶，成羽裳今番算是体会了透彻。
　　苏青目视成羽裳，故作认真道：“昨日别的匆忙，未有与姐姐好好道别，今日我才出此下策望姐姐见谅。不过我保证姐姐定不虚此行，因我们不必再要取姐姐的性命，而是要为姐姐的未来谋一个大好的前程。”
　　成羽裳花了好久才明白过来，惊讶道：“方家的人不打算除掉我了？”
　　苏青神色悠然地从怀中取出一方黄帛递给成羽裳，一副你看了就明白的表情，道：“这是午时接到的命令，我不必再为杀死姐姐而烦恼忧愁，而姐姐亦不必为被我追杀而患生患死了。”
　　成羽裳并没有看懂那黄帛上字体所传达的意思，上面是一句陶渊明的诗句：“识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这应该是一句暗语，结合苏青刚才的话，成羽裳勉强从中读到了撤销命令的意思，但是若没有前者的铺垫，成羽裳还以为这是要这些杀手们弃暗投明改邪归正。
　　成羽裳沉吟片刻，问道：“即使如此，为何还要我来这里？”其实她心中早已警觉起来，罗城把自己骗到这里来总不至于是杀手们服务贴心不杀她了还要亲自告知。
　　“姐姐今后有何打算？”苏青不答反问道，在看到成羽裳疑惑的神色后，接着道：“我不知你用了什么办法令方问山折了银子还要放过你，但无论如何方家不会接受一个成氏的儿媳，而你又义无反顾的从伍梁城逃了出来，”说到此，苏青斜歪着脑袋打量着成羽裳，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
　　成羽裳被她看得十分不自在，不觉怒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原来你真的不回伍梁城了。”苏青似在疑问，但用的确是肯定的语气，更像是在下一个结论。顿了顿方认真的对面前的人讲道，“同在一片树林，有的树木被砍伐殆尽，有的树木则完好无损，羽裳想做哪一种树呢？”
　　成羽裳觉得自己有一瞬间捕捉到了苏青的意思，但在下一刻又糊涂起来。
　　这时一旁的罗城靠了上来，嬉笑道：“苏青，你绕的太远了，干脆直截了当一点告诉成小姐我们想招贤纳士，而她又恰好被我们的师尊给选中了不就得了。”
　　苏青横了罗城一眼，伸手将他远远地推开，绽开笑颜道：“姐姐有幸，师尊说肖梓寒背叛被罚，我们可以自己补充一个人，我见姐姐天资聪慧，我欢喜姐姐，假若能加入我们，我保管姐姐以后的人生大放异彩，而且，姐姐现在不也在选择一个去所吗？”
　　成羽裳简直目瞪口呆，非是因为自己弱质女流竟被莫名其妙的请作杀手，而是自己面前的这个小姑娘，怎么能够昨天对她赶尽杀绝现在又在她面前说欢喜自己呢？而且这一切予人以牵强的感觉，她从来都知道，正如她的父亲时常告诫她的那样，她最有可能也是唯一可能被人利用的原因只是因为她是伍梁城成家的小姐，城中首富成醴的女儿。可是明明是那么牵强，狡猾如苏青又怎会如此说呢，成羽裳猜不透这小狐狸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姐姐可是喜欢？”苏青殷切的痴望着她，“我本以为成羽裳只是个任性忘形的富家小姐，直至今日得知你出现在齐莫城我才知道，原来姐姐是那么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我知道为善或行恶一个人或多个人都不违背姐姐离开伍梁成的初愿。”
　　成羽裳有些诧异，她说的不完全对，但不可否认苏青看穿了她的某些东西。罗城从不远处也望着她，同苏青一样在期待她的答案，虽然这期待的背后可能有着她所未知的阴谋。“我想做一个人。”成羽裳一字一缓道。
　　“什么？”苏青诧异不已。
　　“你刚才问我，被砍掉的树和被保护好的树我想做哪一种，”成羽裳慢慢的解释道，“我想做一个自由的人。”
　　罗城显然没有听明白，凑上来以为自己听错了。苏青却有一瞬间的失神。
　　“做草菅人命的杀手我肯定没有你们有资格，”成羽裳似笑非笑道，“所以只好拒绝苏青的好意。不过，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苏青造作的笑起来，道：“姐姐可是要小心，这世上知道我们身份的人要么已经入了阴曹地府，要么就是在去阴曹地府的路上。为了姐姐的安全，苏青还是先不要告诉你了。不过，若有一天羽裳回转心意愿意加入我们，苏青会亲自告诉你我们是谁，到时候你也是那部分人。”
　　成羽裳得到暗示，心想她其实也没有那么执着要知道这些杀手的真实身份。但苏青却依然看着成羽裳轻笑，在成羽裳觉得，她的目光跳过了自己，好似望见了什么可笑的东西。
　　成羽裳已没有闲情听她废话连篇，转身便要离开。未走两步便听到苏青在身后叫她的名字，她暗叹一声又忍不住转身望去，只见苏青已坐在马车上，头上竟戴着一顶凤冠，便是成羽裳在河边摘下的那顶凤冠。
　　“完璧归赵。”苏青用手轻轻一抛，那头饰便从她的头上飞向半空，划着简单的弧线向成羽裳飞来。成羽裳慌乱中接住，双手立刻吃痛不已。
　　这凤冠是几年前父亲命人专为她打造的，成羽裳晓得这头饰对自己的分量，尽管她一直试图忽视这个事实。出阁之前父亲没收了她几乎所有的财物，但依然把这个凤冠辗转交给了她。成羽裳呆望着这价值连城的头饰，突然意识到父亲和族人们的愤怒是多么理所应当。
　　“成羽裳，你到底要去哪里呢？”苏青倚坐在马车上，悠然自得的晃动着悬在半空中的秀腿。
　　成羽裳淡淡道：“去一个既不是伍梁，又不是齐莫，也不是上清的地方。”她将凤冠轻轻的挂在身旁一棵树的枝丫上，转身朝着一个陌生的方向走去。
　　苏青望着成羽裳的身影，讥笑道：“你永远也不会找到这么一个地方，有一天你终将明白根本不存在你要找的地方。”
　　成羽裳在走自己的路。不过，她一直清楚为了这么一个既不是伍梁又不是齐莫也不是上清的地方她放弃了什么，只不过现在又增加了她遗忘在齐莫城的驿马，抵押给特殊业务主管的和田玉佩以及维系着他对家乡所有感情的凤冠霞帔。

　　苏青仰坐在马车上，突然大笑起来。
　　罗城从内厢里取出一个软座，小心的垫在她的头下，问道：“有什么这么好笑？”
　　苏青道：“我在笑这世界上为什么有这么多笨蛋。”
　　罗城道：“因为你太聪明了，所以显得我们都太笨。其实真正笨的人没有那么多。”
　　苏青道：“罗城，我是聪明的还是愚蠢的？”
　　罗城驾起车，马车驶上密林中的小路。罗城道：“你要是算愚蠢的，聪明这个词就该从此取消不用了。对了，师尊这次给的任务更加莫名其妙，他明知道这成小姐不会加入我们，为何还要我们多此一举？再说了，就算她答应了我们，难道师尊真愿意收她吗？”
　　苏青拿手指着罗城的脑袋，笑道：“所以说你才是这世上最笨的，不过也是最单纯的，你要是愿听，青儿就给你讲讲师尊的小算盘？”
　　罗城道：“我若想听，你会真的把具体计划告诉我吗？”
　　苏青笑得更起劲了：“不会。”
　　罗城也笑了：“哎，所以说，我只会被你耍。”
　　马车入了官道，此时正值午后路上行人稀少，驾车的罗城突然勒住马，向车里午睡的苏青道：“苏青，我想我们有麻烦了。”
　　苏青被打扰了午睡颇为不满，掀开门帘，但见一个白衣书生打扮的中年男人立在路中央，手持一折扇挡在胸前，对他们露出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
　　罗城道：“这位大哥有何指教？为何拦我们的去路？”
　　书生道：“不是我要拦你们的去路，而是两位阻了我的去路，我无路可走才在这路中央徘徊不定。”
　　罗城看了眼苏青，见她正饶有兴致的打量这白衣书生，便又问道：“那阁下是谁？我们的恩怨由何而起？”
　　书生以扇指了指马车上的苏青，冷酷道：“你不认识我，她认识我，你不晓得我们的恩怨，她心里最清楚。”
　　苏青发出一声银铃般的笑声，跳下马车道：“原来是有人场面上赢不过，跑到我面前撒泼来了。可是，你怎么知道是我？我有留下证据吗？哦，原来你抓了我们的人，对不对，冷面谋士纪云？”
　　罗城立刻明白了目前的境况，苏青前夜杀的连子俊，正是这纪云在董家丝绸行苦心培养的内线，苏青不但杀了他，还反咬一口嫁祸给了面前这个人。
　　纪云道：“你果然不是个易与的角色，不但功夫到家还非常聪明狠毒，不愧是刺客联盟培养出来的杀手。不过，狂妄的人总是命短。”
　　苏青道：“你想杀了我？”
　　纪云冷然道：“我想杀了你们。”
　　苏青冷笑道：“我们从未交手你根本不可能有把握杀了我们，你凭什么讲大话？”
　　纪云道：“别忘了我抓了你们的人。他们入手董家绸缎行的时候我就盯上了他们。”
　　苏青道：“空口白话，你说抓了他们难道我就要相信吗？而且我的师哥们虽然愚蠢至极，但一个个贪生怕死，你要抓到他们还要费些功夫。”
　　纪云口齿间发出一声鸣响，但见一个绑缚的人突然从半空中掉下来，苏青警觉性极高，连她都未看清这个人是从哪里被扔过来的，扔他的人又是谁，但无可否认的是，这被绑缚的正是他的师哥李思源。苏青一面提防纪云的偷袭，一面脑中电光闪念，晓得纪云身后必然至少还有一个武功不在纪云之下的神秘人，现在他们在明，表面上双方还未大动干戈，实则苏青、罗城二人已经陷入纪云的圈套。
　　纪云翻动扇面，从扇子内侧突然伸出若干精钢矛头，纪云把矛头指向李思源的颈部，款款道：“现在，二位可知被威胁了吗？”
　　苏青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盯着纪云的眼睛，笑道：“我们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有什么要求，只要不是要我们奉送性命，苏青都可以考虑。”
　　纪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小丫头看事果然通透。我们的要求不多，只想要你们刺客联盟的人退出董家商行的行动，至于我们能不能得到它是我们的事，要知道，天下间大部分商行还属于大通商联，若惊动了某人派人来调查我们，恐怕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苏青露出迷人的微笑，深情款款道：“谋士纪云果然是个好说客，可惜啊——”
　　纪云脸色一冷，道：“可惜什么？”
　　苏青笑道：“可惜不懂我们刺客联盟做事的规矩，青天白日的把我们当做那些所谓的江湖正派对待，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说话间，袖中使出飞针，却不是射向纪云的方向，而是全都打在在纪云锋芒下发抖的李思源后颈。
　　纪云方才只顾提防苏青，哪想到她会向自己的同门出手，只好眼睁睁看着自己矛头下的人质断了气，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苏青歪着脑袋笑道：“问题解决了，你还抓了我们中的谁，苏青都帮你解决了。”
　　罗城惊讶地看着死去的李思源，又看了看毫无愧色的苏青，忍不住对她道：“他可是同门师兄弟，为何一点机会都不给他？”
　　苏青头也不回道：“罗城哥哥要去师尊那里告状吗？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又抽出青玄剑指着十步外的纪云，“还是你认为死人会说话？”苏青笑得更加灿烂，对纪云道，“还不把藏在林中的同伙叫出来，苏青要杀人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