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迷江湖》紫木萧萧

7、青衫道士

　　中午临近，太阳晒得人恍惚。成羽裳正在一家店面底下乘凉，一个飘逸的身影慢慢的走到她面前。她惊觉地抬眼望去，那人正是助她逃跑的年轻道士。
　　“成小姐真是令人吃惊，我以为小姐已经马不停蹄的返回伍梁城了。”年轻道士道。
　　成羽裳站起身来，太阳立刻晃了她的眼：“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年轻道士道“贫道有追踪定位之术，不是知道你在这里，而是追踪到这里。”
　　成羽裳不知这道士底细，心存介虑，道：“既然你要帮我，怎么不直接带我到安全的地方，这样又何必费时间追踪？”
　　年轻道士此时却躲到阴凉底下，坐在成羽裳之前坐的位置，款款道：“世间万物自有其规律，蜻蜓有蜻蜓的去向，蝴蝶有蝴蝶的思想，我只能帮你摆脱当时的困境，至于小姐要往哪里去，还要小姐听从自己的意愿，贫道不得干涉过多。而且刚才贫道也有其他一些事要做，其中之一就是劝服方问山不再对你不利。”
　　“你劝服了方问山？”成羽裳吃惊不已，“你刚才去了方宅，说服他不要再找人杀我？”
　　年轻道士道：“我说了，这是其中之一。”
　　“他答应了？”成羽裳心中暗喜，若不再有杀手要对付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将对她以后的行事特别有利。
　　“事态复杂，我不能对成小姐详细道来，不过方家确实不会再对你不利，但其他人会不会仍旧难讲。”年轻道士道。
　　成羽裳道：“你是用什么理由劝服他的？”
　　年轻道士道：“我说了，事态复杂不便详细道来。”
　　成羽裳有些无语，但这个道士毕竟刚刚帮助她摆脱麻烦，于是好脾气道：“谢谢你做的这些。不过你怎么会碰巧就在那里还知道那些家丁要捉的人是我？”顿了顿复露出沮丧的神色，道，“你是不是我的父亲成醴派过来的？”
　　年轻道士道：“贫道只受家师派遣，与令尊并不相识。不过贫道帮你确有部分原因是因为伍梁城的成氏家族。小姐在齐莫城遇害与有些人的利益密切相关。”
　　成羽裳越听越觉得糊涂，自己是关在深宅大院的大小姐，除了跟方少陵有一段缘分，根本不认识自己家族以外的其他人，怎么会还有人要对付她？“照你这么说，我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等着别人来杀我吧？”
　　年轻道士道：“贫道不知，成小姐的路自然要成小姐自己走。”
　　成羽裳无语非常，反问道：“你没有对策，却要过来跟我说这些，难道就是存心要吓唬我？”
　　年轻道士笑着摇摇头，道：“我此来倒是有一个目的，是想和成小姐确认一件事。贫道想知道之前成小姐被三个方家雇佣的杀手骗到伍梁城的密林，中间是否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有没有威胁你做什么事？”
　　“威胁？”成羽裳感到莫名其妙，不过这倒让她觉察到这个年轻道士并不是了解她所有的事，“他们除了威胁我的性命还能威胁我做什么？
　　“但是他们放了你，”道士的眼神犀利起来，“要不然你怎么会安然无恙的活到现在？”道士在说后面那句话的时候语气平和坚定，仿佛成羽裳现在就不应该活着一般。
　　成羽裳打消心中的不瞒，道：“既然你帮了我这么多，我也不会隐瞒你什么，昨日在密林，是三个杀手中的一个救了我。”
　　年轻道士好像一点也不感到奇怪，兀自点点头，似乎有所了解又似乎没有，成羽裳正想想问，那道士却张口道：“成小姐可想过怎么谢贫道？”
　　成羽裳心说来了，嘴上应答道：“你要我怎么谢你？”
　　年轻道士笑道：“请贫道吃一顿斋饭如何？”
　　成羽裳跟随一个道士在齐莫城的街道上寻找一家合适吃饭的食馆。一路上成羽裳也试图从这道士口中套出更多的事情，但这道士有一张万年不变的笑脸，练足了只听不答的本事，到最后成羽裳也自感没趣，只专心找到饭食医治肚子。
　　两个人同时在一家店面前停下脚步，因为这家馆子门面朴实却有个雅致的名字，叫怡人美膳。两人都被这雅致的名字吸引，立刻就达成一致走进这家食馆。走进去后才发现饭馆的大堂远没有它的门面那样低调，大堂的中间是一个搭建起来的方形台子，上面铺着红黄间隔的毯子，台子将大堂分割成东西两个部分，几十张桌子均匀的分布在其中。
　　这是午膳近末的时间，但此店仍旧十分的热闹，成羽裳放眼望去，客人清一色的都集中在西边，原来西边有一桌客人请了个说书艺人表演，吸引了整场的食客。
　　成羽裳怎会放过这么有趣的事儿，也去西边选了个偏僻的角落，那道士也毫无意见，自进了这家食馆，那个道士就突然低调了许多，除了简单的回答成羽裳的问题，几乎不再讲话。成羽裳也懒得琢磨这道士的心事，点完几样斋菜后，开始兴致勃勃地听那说书艺人的唱词。
　　这说书艺人年过六旬，身边也没个徒弟，说唱弹奏一人全包，而请他的一桌人则穿着统一的服饰，扎褐色头巾，看衣着倒像是走南闯北的镖师。
　　只一小会儿说书艺人一出完毕，引来全场喝彩，纷纷赏银。这时镖师中一个虬髯大汗站起来指着说书艺人道：“老头，你知道的不少，但都是些旧时英雄昔日豪杰，你倒是说说当今天下谁最英雄谁最了得！”
　　众人自觉安静下来，都想听听说书艺人的答案。说书老人没有半点惧色，以指尖点了下琴音，泰然自若道：“若论当今第一英雄非大通商联盟主不二世材杜宇轩莫属。”
　　话音落地立即引起许多听客的共鸣，纷纷叫好，就连那虬髯大汗听到杜宇轩的名号也不禁肃穆起敬。
　　成羽裳从未听到过这杜宇轩的名字，但对这天下第一英雄的名号非常感兴趣，立刻转头去问悠然自得吃菜的道士，但年轻的道士继续低调行事，只管微笑不管回答，成羽裳只好继续指望说书艺人。
　　正待此时，与镖师们隔了一桌的白衣书生站了起来，先抱拳向众人致意，后施施然道：“杜老前辈确实英雄了得，但小生听说他已退隐江湖三十载，论年岁已近耄耋之年，怎能算作当今英雄？”
　　“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敢在这里出言不逊！”成羽裳被吓了一跳，这暴喝的正是她临近桌子的一个人，由于此人背对着她，成羽裳只能从声音上感觉他的年龄在半百以上，“杜老前辈乃当世奇雄，武功高强无人能及，德高望重谁不佩服，你个毛头小子竟敢对他评头论足，是否活得不耐烦了！”
　　此人威言一出，许多食客纷纷附和指责那白衣书生。
　　那书生被吓得面如死灰，再不敢言语，此时说书艺人解围道：“英雄莫要动气，这小兄弟年岁尚浅，不知道杜老前辈的威名原是情有可原，待老头我在这里讲一段他的英雄伟绩，让一些无知之徒开开眼吧。”
　　食客们纷纷叫好，成羽裳暗忖自己也被那书生连累列入了无知之徒的行列。
　　说书艺人弹了一声琴弦，发出一声绵长的铮铮之音，以雄迈苍劲的声音道：“三十年前魔道猖獗，意欲破坏五年一度的百商大会，他们在凤凰城内外设下聚点，教唆教众扰乱秩序。魔教教主鬼王申坤更设下阴谋，从水路偷偷运送火药至凤凰城内，幸得身兼武林盟主和大通商联盟主的杜宇轩杜老前辈仙人智慧参破鬼王计谋，将魔教教众赶出凤凰城，于凤凰城城郊接受鬼王挑战，大战其三百回合，最终大败一代魔头鬼王申坤。申坤因战走火入魔，奇经八脉俱灭，回到老巢就入了阴曹地府当了阎王爷的女婿。”
　　大堂里爆发出一阵欢呼，更有人高喊杜老前辈英雄威武等词，可见这杜宇轩人生多么精彩非常，令人神往羡慕。
　　未待说书艺人继续讲下去，台下一武林之士端着酒杯站起来，朗声道：“再过一个月便是百商大会举办之日，听说到时杜老前辈会亲去凤凰城做东，我等草芥之辈无以表示，就以酒祝杜老前辈英武依旧寿与天齐。”
　　台下之人纷纷响应，无不觥筹相对，热烈非常。
　　成羽裳看得入迷，只听身边的年轻道士开口道：“我吃好了，多谢成小姐盛情美意。”
　　成羽裳对他突然开口讲话感到意外，回头看了他一眼，应道：“不谢。”便又转身看热闹。
　　说书艺人领了赏钱，收拾扬琴恭敬地退出那边的喧闹，向成羽裳这边走来，成羽裳大感奇怪，直到那老人走到她近前，她才迟疑不定道：“老人家，我没有请你表演。”
　　说书艺人点点头，道：“刚才与你同桌的那位道长呢？”
　　成羽裳吃惊地回过身来，看见刚才道士所在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
　　说书艺人又道：“恕我倚老卖老，想和那位道长讲两句话，姑娘你能否引介一下，就说东山艺人愿得见。”
　　成羽裳想起刚才年轻道士的感谢之词，直觉他已经走了，而自己更不可能能为这老人引介。“他是谁？”成羽裳问道。
　　说书艺人微怔，旋又道：“原来姑娘并不识得他，如果老夫没有认错，这位道长应该就是武夷山的傅先生。”说完便迈开双腿走出这怡人美膳。
　　成羽裳心中若有所失，但这道士已走也无可奈何，吃饱了肚子便也离开食馆。她终于离开了伍梁城，就像一只出笼的鸟儿甫得自由，这下还不得天涯海角任她飞。
　　转过街角，成羽裳就发觉一辆马车从身后向她驶来，紫色的围面，堪堪停在她的身边。赶车人头戴斗笠，斗笠的边缘垂着深蓝色的薄纱将他的脸遮住。成羽裳刚想离开，那赶车人压低声音向她道：“羽裳小姐请上车，有人要见你。”
　　成羽裳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向后退了半步，那赶车人撩开面纱，露出干净利落的微笑。
　　竟是罗城。
　　成羽裳对罗城是心存感激的，要不是他装作人质后点住苏青的穴道，她哪还有命活到现在。于是向前一步道：“谁要见我？”
　　“此地人多眼杂，不宜久留，羽裳小姐上车再说。”罗城急切的讲道。
　　成羽裳虽心怀忐忑，但拒绝一个救命恩人的请求她自问做不到，于是在罗城的帮助下登上马车坐进车厢里，马车立时向前疾驰起来。罗城说有人要见她，她脑海中反应出的第一个人便是肖梓寒。他到底找自己有什么事？难道要告诉自己昨天那个问题的答案？
　　马车直接出了齐莫城，驶进了齐莫城外的官道。成羽裳撩开窗上的帘幕向外望去，越发疑惑不解，便高声向驾车的罗城问道：“到底谁要见我？”
　　罗城边驾车边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成羽裳心想这不是废话吗，到了我还不知道那是人没来啊。不过这倒让成羽裳意识到罗城有意瞒她，中途是不会告诉她的，于是也不再问，专心坐在车里等。
　　车子后来颠簸起来，接下来越发颠簸的厉害，成羽裳再次撩开帘幕，惊讶地发现车子竟然驶进了树林里，就是昨天一天她都试图逃出的树林。成羽裳看到这树林就犯怵，禁不住低声抱怨道:“有什么事非得要在这树林里呢。”
　　没想到她瞬间就想到一个答案，的确有一件事是必须在树林里的，因为苏青就说过，杀她成羽裳就必须在树林里。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她的脊背直窜向头顶，成羽裳立时感到头晕目眩，冷汗直流。就在这个时候，车子倏地停止。罗城揭开车前帘幕，以邀请的姿态请她下车。
　　完了，成羽裳心中大叫不妙。
　　这时，一把娇魅的女声从前方传来：“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苏青在这里静候姐姐多时，终于得见姐姐一面。”说话间，苏青已经走到成羽裳近前，亲切的挽上她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