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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章十六 囚徒 ...

  •   两天过去了。
      闵霜衣倚在门上,喉咙火烧火燎地痛,仍是不甘心地抓着门闩,透过木板的缝隙向外面望。她知道外面一直坐着有人,可是不论怎么喊,也没人对她投来半分的注意。
      她还没有放弃制造混乱,从而寻找逃出去的机会。
      “我渴!”她用力拍门,“你们这些混账、王八蛋们……”
      “鬼叫什么,门背后便放得有水桶。”段琴的声音,自门背后传来。闵霜衣立刻以身子贴着门板,试着推了推——不错,她就靠在门的另一边。
      “我打翻了。你拿水给我。”闵霜衣咬着牙道。
      段琴冷冷地:“鬼娘如此神通广大,难道不喝水就能死了?”
      见一计不成,她再生一计:“你这样困着我,不给食不给水,我便自绝在这里面。”
      外头冷笑一声:“你倒是自绝一个给我看看,未必你自己就知道怎样死法。”
      闵霜衣恨得牙痒,却又无计可施。自己骗不住她,她早便看出来,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样杀死鬼娘。但若是如此,她还留着自己做什么?
      倒是这两日来,既已没有人来对自己动刑,也没有人再来骚扰,只有人来送过一次饭。闵霜衣一人待在这小小斗室中,虽然手脚上都戴了镣铐,却也比开初自在不止一点。腿上的伤完全愈合了,她已能站起身无碍行走。
      两人站在门的两边,隔着一块说厚不厚,说薄也不薄的木板。闵霜衣似乎感觉到段琴的体温循着这木板传来,她想要避开,却又觉得自己无法避开。
      连她自己本身也说不清楚现在对段琴是怎样的感觉。闵霜衣只觉如今一切都极其不真实,她头一回如此无法把握对方的情绪和脉搏,更把握不了自己的。
      这不是我认识的阿琴……她只有竭力提醒着自己。
      也许,正如血夫人所说的,心中不能动情,不能有所犹豫,否则乱了意,掩了眼,一定会为人抓住把柄。
      甚至连自己是谁,也会茫然不知。
      她听见有脚步声。有男子由远及近地走来,声音颇雄浑:“段姑娘,我来了。这里我守着就行,你忙你的去。”
      闵霜衣耳尖,登时听出来这便是前日与被砍了手的绿衫汉子一道看守自己的、被称作是南弟的红衫汉子。她把脸贴着门缝,想要听真些。
      段琴道:“你明白的,别出什么岔子。”
      汉子答应一声,闵霜衣听见段琴似乎是走了,再也没了动静。取而代之的是那汉子往门边一坐,口中自说自话地念叨:“又要一夜不得好睡了,大爷的。”
      闵霜衣心中一线希望又起。自那天打了交道后,她便知道这汉子乃是一个心软之人,如今段琴派遣他来看守自己,不啻是天赐良机。
      她暗地清了清嗓,将声音放得绵软,听得外头没有旁人了,便伏在门板上柔柔地喊道:“哥哥,这里头真是好气闷……”
      汉子道:“莫叫我哥哥,我姓王,他们都喊我大南,你也喊我大南就行。”
      闵霜衣顿了顿,看看被铁锁绕了几圈的窗棂,又柔声道:“大南哥,这屋子被锁得四面不透风,你可能行行好,把门打开一些些,让我也略微喘一喘。”
      叫做大南的汉子犹豫了一回,还未开口,闵霜衣已经又抢着道:“大南哥,你看我这样一介女流,便纵是你把门打开一些些给我透气,我也做不出什么来。倒是大哥你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大南也许是想了片刻,道:“也好,你凑过来,我开个缝给你透气。”
      闵霜衣连忙凑上去,大南将那锁死的木门,扛开一条三指宽的缝隙。可以看见外面也是以铁链死锁着的,纵横交错,闵霜衣借着着三指微光,迅速看清外面情状——一条宽广走廊,空落落地,只有这大南一个人坐在门边。周围两三丈远近,已经没有了别人。
      她心中一动。这正是好时机。
      于是故作轻松地道:“你们首领看来也与我想的一样,区区一个女子,根本毋需什么人来把守的。”
      大南道:“你若要跑,爷爷一个人便能撂倒你,何需别人。”
      闵霜衣苦笑道:“也是呢。我现在带伤在身,又几日只进了一点食水,你们便是要我跑,我也跑不了多远。”
      大南似乎略有不忍,想想道:“我是不知道你们这些鬼娘是怎么回事,不过想来几日不曾有东西落肚也是不好。”说罢,从身边拿出一个纸包,将里面的物事掰了一半,递将过去。
      她接过来一看,竟是半块胡麻饼。
      虽说鬼娘连日不食,身体也不会产生太大不适,然而闵霜衣连忙装作饿慌了的样子,将饼往嘴里塞。她暗地里观察着大南的神色,只见他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似有不忍,咳嗽了一声道:“你若是还饿,我这还剩着。”
      闵霜衣摇头:“谢了大南哥,我胃口小,这便够了。”
      大南一直看着她吃东西,片时,忽然叹道:“爷爷就想不通,作甚要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用尽酷刑?还关在这样的小屋里,我们是在做善事,何以反用这样惨无人道的手段,欺凌弱小!”
      闵霜衣低下头去,默不作声。大南见她这样,搓了搓手,有些为难地道:“不若,我先把这门替你开了,你在这外面放放风,省得憋闷。”
      可说这话的时候他又有些犹豫不决,闵霜衣看着他的脸色,只听他又问道:“鬼娘,你们红泥居的妖妇要你们杀人的时候,你杀了多少个?”
      闵霜衣楞了片时,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只有算了一算道:“四五个。”
      大南一听这话,哽怔了片刻,似乎是恨铁不成钢地跺了跺脚,道:“这……咳!你还是待在里面好了!”
      她眼见他愤愤地转过身去,再不不搭理她。闵霜衣心里暗暗焦急,看着他一步一摇地向外走去,马上就要出门,她忽然“哎哟”一声,以手捂着胸口,弯下腰去。
      大南吃了一吓,连忙回头,见她如此,赶紧道:“喂,你怎么了。”
      闵霜衣也不说话,痛苦得连连摆头,张着嘴,出不了气一般地喘着。大南想她便是痰哮发作了,急得忙道:“你莫来这样,你出个三长两短,爷爷可不好跟段姑娘交代。”说着,伸手便解那门上的锁条。
      闵霜衣听见“段姑娘”三字,肩头一颤,但仍然是扶着胸口,脸上几乎已出细汗。
      大南七手八脚地解开了锁条,木门应声而开。他将已经接近昏死过去的闵霜衣拖出来,看了半天又不知如何是好,只有叹道:“哎,你还能再撑撑?我去叫人来给你瞧看,千万莫有事,爷爷怕了你了。”
      他把闵霜衣放置在走道一旁,风风火火地转身,刚要离开之时,后颈忽然被人重重一拍。
      “对不起了,大南哥。”
      他在一瞬间便昏了过去,并没有听到闵霜衣的这句话。
      时已入秋,外面这个时候有了一些凉意。闵霜衣穿着从大南身上剥下来的、刻意扎束起来的男装,遮着脸匆匆在小路上行进。手脚都戴着镣铐,她便用宽大的衣袖裤脚掩藏起来
      闵霜衣并不从正门走,为的是避开“反鬼皆杀”的耳目。紧接着偷偷攀下一道矮墙的墙根,这是她这两日从窗棂中向外观察,没有人把守的一处地方。
      她谨慎地望望四周,确信没有人追踪,步子渐渐转为小跑。她已然是迫不及待地要离开这地方,脚下的杂草却总也是伸出手来挂住她的裤脚。她竭力捕捉空气中那熟悉的血腥味,也都并没有一丝线索。
      “夫人到底在哪里……?”她焦急地想。
      找不到。没头绪。不知道。
      “走得这样急,找什么呢?”
      闵霜衣猛然回头,见到的正是在树下玩弄着剔骨尖刀的段琴。她一根结实的黑带束身,愈发显出蜂腰削背。不扮做货郎时她并不束发,散下来的云鬓微乱,却愈发衬得她高鼻薄唇,冷秀兀傲。
      “不找什么。”闵霜衣慢慢将步子退后。
      段琴懒懒地看了她一眼,闵霜衣心里算着自己已缓缓退了三尺,蓦地转身想要跑——
      快如电光石火的一瞬,她的思绪还未来及做出反应,自己手上的镣铐已然被钉在了树上。更令她一寒的是,将她镣铐钉住的,正是自己一直收藏在身边的快利小匕首。这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跑到了段琴手中。
      “在这里,想从‘反鬼皆杀’出去的,没经我的同意,休想。”段琴道。
      闵霜衣看着她的脸,硬生生地逼自己挤出一丝笑容,道:“阿琴……”
      段琴面上,浮出微笑,但这微笑十分诡异,闵霜衣读不出那是什么意思。她说道:“不必白费心思。你在我面前的假装,都是雕虫小技。”
      她这话音一落,闵霜衣脸上的笑瞬间消失无踪。她盯着她,银牙咬碎,终于抬起右手——
      啪。
      声音响脆。段琴斜着眼睛看她,自己脸上已多了五道发红的指印。
      闵霜衣气得发抖,打完这一巴掌,狠狠从她手里抽出自己的手,一发力,将镣铐从树上扯下,转身便跑。段琴一把将她从后面拽住,她要反抗,劈手便攻向她的面门。
      段琴并不闪躲,只是看着她攻来,待到近前时,一路三十六闭手,便将她手腕扣住;又使一个十八跌,闵霜衣身子一晃,扑地坐在地下。
      她只觉被段琴捏着的手腕,痛得当不得,眼泪登下便涌了出来。段琴力气之大,身手之敏捷,只过了这一招,便让她知道自己绝不是对手。
      无怪当日血夫人也只能与她打成平局,而不能奈她何。
      “放手……你放手!”她的手腕被捏得通红,咬着唇,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陷阱中的兽。
      段琴望着他,似乎是慢慢磨着牙齿,点头道:“你是自我十五岁以来,第一个敢扇我耳光的。”
      “那你何不杀了我?”她还要挣扎,却在瞬间便被一脚踩在地下。
      “你穿着这宽宽大大的衣服,也不怕不合适?”段琴没有直接回答她,却是如此讥讽地道。
      闵霜衣道:“你敢再动我一个指头,我便咬舌自尽给你看。”
      段琴冷笑道:“你便尽管咬。我倒要看你咬到什么时候能死了。”
      “你——”闵霜衣气极,却又无话可说。
      她从背后制着她,闵霜衣看不见她脸上神色,只觉她好一会没有说话,只是押着自己。
      不知道她还要使什么手段,闵霜衣又是挣扎了一下,道:“你要杀便杀……”不料身后竟碰到一个柔软的东西,贴得很近,她几乎能感到隐隐的温度。她想要回头,一边说道:“你做什……”
      “老实跪着!”就在这时段琴一声暴喝,又是一脚踩在她的背上。闵霜衣全身骨节顿时碎裂般疼痛,不得已又向前俯身。
      天杀的……闵霜衣闭着眼,心里如此骂道。
      “喂,你。”她忽然听到段琴开口。她打定主意,只死闭着眼睛,动也不动。
      段琴似乎靠近了她一些,忽然换了一种语气,低声道:“你现在肯定恨我恨得想把我千刀万剐。”
      闵霜衣只报以冷笑:“我为何剮你?”
      此时,她听见远处匆匆地有脚步声来,还好脖子尚能动,抬头时见到“反鬼皆杀”的首领,带着数个门徒,正望这边走来。
      那老者依然鹤发鸡皮,脸上带着沉沉的死气,如从不甘心被埋没的故纸堆里爬出来的一般,向她与段琴逼近。
      她不禁望后缩了缩身子。
      老者在她们面前站定,看一看她,又看一看段琴,缓缓开口道:“有胆子从老朽这里跑出去,也算是你的几分本事。”
      段琴沉默着,老者左右门徒上前从她手中押过闵霜衣,重又将她绑了起来。老者眯着眼睛看着闵霜衣,看得她浑身上下蝼蚁爬过也似不安。许久,他才道:“段姑娘,这妖物魔心不死,依老朽之见,你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闵霜衣冷蔑哼了一声,道:“我还怕你们不跟我做个了断。”
      段琴面无表情,只是走过她身边的时候,淡淡地道:“明日午时,菜场口与我架起薪柴,我亲自来使火刑。”
      这话令闵霜衣不由微微一震。火刑,她也无把握是否能将自己杀死,但此言一出,段琴想要杀自己之心,便昭昭其然。
      老者道:“你可有把握能彻底灭杀这妖物?”
      段琴道:“依我说的去做便是。”语毕,她转向几个门徒:“放话出去,告诉十里街坊,就说明日当众剿杀妖孽,要他们都来围看。”
      闵霜衣面如寒霜,段琴临行前,又投来一瞥,而她漠然直视前方,并不再看她哪怕一眼。
      “走了。”段琴也不理会,说完这话,便大踏步向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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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章十六 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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