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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章十四 孽缘 ...

  •   夜色蓝得很好看。
      闵霜衣悠悠醒转之时,已是寒露渐袭。她努力地挪动一下身躯,顿觉腿上一阵剧痛,不由哎呦一声闷哼,又俯下身去。
      她竟忘记了自己日间受的重刑。双腿被夹在木板之间,以小锤拓深深打进去,若是一般人,这腿必然已经废了,胫骨碎为数段,不成原型。
      可鬼娘不同。她试着以手轻捏,发觉大半日的工夫,双脚已复原大半,只是还不能利索地站起身行走,而动起来也是疼痛无比。
      闵霜衣第一次知道做鬼娘有这好处,抑或说是坏处。
      没有寿限、永生不死虽是凡人求而不得之事,然若身受酷刑,则比常人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知这几时能恢复原状……闵霜衣皱眉蹙额,以手扶着还无法立起来的双腿。
      可是伤愈了之后又该如何?无非是继续被这些人施以酷刑罢了。
      闵霜衣闭着眼睛,努力回忆今日那人想从自己口中套出些什么来。
      她只记得那人先是问她如何才能杀死鬼娘,她摇头不知——这她确然不知。而后,那人问道:“你可认识一名叫阮天葵的女子?”
      阮天葵?她茫然地四下看看,回答道:“不认识。”
      面前的人交头接耳一番,道:“只有上刑了。”
      接下来便是她不愿意回忆起的残忍一幕。她死忍着一声不出,惟有那人一再询问“阮天葵在哪里”的时候,带着颤音回一句:“真的不认识。”
      一个时辰以后,她第三次被冷水泼醒。刽子手把她拖到墙角靠着,大约是已精疲力竭,没有心思再从她口中套话了。闵霜衣就这样意识模糊地坐着,那些刽子手出门后,便再也没有回来,她原以为,他们还会再回来拷问那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夫人……”她虚弱地倚在墙边,头发是潮湿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
      她终于哽咽:“夫人……我想回去……”
      忽然,门口传来粗鲁的脚步声。闵霜衣神经一紧,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摔在地上。她扭动着爬到桌边,一个适合掩蔽自己的位置——虽然这样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大用。
      门被推开了,是两个穿短打的汉子。闵霜衣警惕的眼神盯着他们,其中一个绿衫的嘻嘻笑了两声,道:“妖女,段姑娘派我们来看着你。”
      闵霜衣略略松了口气,见那两个汉子解了腰间短刀,放在桌上,自怀中拿出壶烧酒,竟开始对饮起来。
      一个红衫的汉子提起酒壶,狠狠灌了一大盅,啐了口,道:“那魔头,给爷爷安排了这个营生,半夜都不得在床上好生睡觉。”
      绿衫的道:“你留神些,魔头鼻子灵得很,教她听见这话,明日你就洗茅房去吧。”
      看着这两个汉子,闵霜衣的神智渐渐明白了起来。血夫人还活着,其他的鬼娘或许也都还在,她亦还留着一条命,还有回到红泥居的机会。
      以后与其这样日日被酷刑折磨,不若想想如何回去——如是,闵霜衣心中的念想渐渐清晰起来。
      虽说红泥居也不是什么仙府宝地,然而比起这里,实在是好太多。再者作为一个鬼娘,她所能回去的地方,也惟有红泥居而已。
      闵霜衣试着扶了扶伤腿,将阵痛压住,放下身段,脸上瞬间便带上了温顺且柔软的笑意。她轻声地向那两汉子道:“大哥,这么些天没食没水,喉咙里好渴。能赏口酒呢?”
      两个汉子面面相觑,绿衫的道:“南弟,你可有听说过鬼娘还要吃食喝水的?”
      红衫的呸道:“倒是不曾听说。妖女,少玩花样。”
      闵霜衣更将声音放柔了些:“虽是不食不水也死不了,但这喉咙里着实渴得难受。两位哥哥善佛面相,菩萨心肠,就一口酒,并不多求。”
      绿衫的还在迟疑,红衫的犹豫了一下,已将自己酒壶递了过去:“也罢,你就喝一口。”
      闵霜衣急忙接过酒壶,贪婪地喝了一口,又仔细地用袖口将壶揩了干净,恋恋不舍地递了回去。那红衫的有些不忍,道:“你便多喝也无妨。”
      闵霜衣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弱气道:“酒是哥哥的东西,小廊不敢冒犯。”
      红衫汉子连连摆手道:“你喝你喝,就二两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闵霜衣听他如此说,赶忙抱着酒壶,死命地灌了好几口,呛得不禁咳嗽了起来。红衫汉子见此不忍,向绿衫汉子偷偷道:“我看这也是个普通的小娘,如何就这般虐待起人家来!”
      绿衫的道:“你少要如此说。鬼娘的伎俩多得很,你莫给她骗了。”
      闵霜衣放下酒壶,苦笑道:“我如今人被两个哥哥看着,要我生要我死也都是一句话,我如何敢要骗哥哥们?”
      红衫的道:“她说得有理。她纵是逃出去,也逃不出我等兄弟的包围,怕她耍甚么花样不成?”
      听他如此说,闵霜衣心下已明白了七八分。这周围都是“反鬼皆杀”的地盘,防守甚严,以她一人之力,腿上此时又不好,约等于废人,定是跑不出去的。
      她往墙角缩了缩,把手抱臂紧了些,道:“这里晚上好冷。露气凉凉的。”
      红衫的汉子拿过酒壶道:“天气都入秋了,纵然是新会县的地界,你还想要怎样的热火不成?”
      原来还尚在新会县……?闵霜衣这样思忖着,这附近自己并非特别熟悉,纵是逃出去了,也未必能找到回红泥居的路。再者红泥居飘忽不定,又经了那样一场灾劫,夫人能否让她顺利找到所在,也是个问题。
      她将身子又往墙角缩了缩,悲叹了声道:“我在这里孤零零地,血夫人她好不狠心,竟把我当成弃卒,抛之不顾。早知如此,以往不为她死心塌地卖命,还换个心里舒坦。”
      红衫的笑道:“你们这些妖物,哪会知情知义。”
      闵霜衣抬头道:“那日血夫人便就这样丢下我走了,一句话也不曾有?”
      红衫的刚要开口道:“那女魔头……”便被绿衫的瞪了一眼,讪讪地改口:“段姑娘那日与妖妇缠斗多时,若不是中途有人出来寻岔子,我们早就擒了她回来了。”
      “寻岔子?”闵霜衣不解。
      “当时众兄弟还未冲进厅堂,只听说是段姑娘押着你,那女人带着几个妖物硬是破了兄弟们的包围圈,去扰乱战局。幼烟姐姐和段姑娘两个,被那女人利用你牵制住了手脚,拼死护了那妖妇出去。说起来,她也算是个人物,兄弟见她护着妖妇出来的时候,身上中了十几刀,肠子便都在外头拖着……”
      “怎样的女人?”
      “似乎是穿着青色衣服,但看不真,都给血染了。细眉薄唇,虽是好看,一脸刻薄相。”
      闵霜衣心下知道,他说的正是貂锦了。她有些惊讶——原不知道,二姐姐会为了夫人这样拼命。可听红衫汉子如此说,貂锦是利用了自己,护了血夫人出去……这女子大概预谋已久,想要将自己赶出红泥居,莫非此次是正中她下怀?
      罢,罢。无论她是怎样打算,好歹保了血夫人平安。
      “然后,血夫人与这女人便都不见了?”闵霜衣问道。
      “原本兄弟们已经将许多妖物砍得身首异处,见妖妇逃走,又全都追了出去;谁知一出那大门,便再也找不着这宅子。煞是奇了怪了。”
      听得“身首异处”四个字,闵霜衣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这个时候,绿衫的汉子开口了:“南弟,你与她废话那么多作甚,安心过来与兄弟喝两盅。”
      红衫的嘿嘿笑笑,道:“说得有理。今日与大哥不醉无归!”
      又开了一壶烧酒,那绿衫的抿了两口,眼神却转到了侧靠在墙边的闵霜衣身上。红衫汉子只顾埋头痛饮,却不留意他在看什么。闵霜衣与他对视片刻,只觉他不怀好意,将眼一低,目光移了开去。
      绿衫的嘿嘿笑了两声,伸脚来撩闵霜衣的下巴。她一惊,歪倒了身子,腿上霎时一阵剧痛,险些就要晕厥。
      红衫汉子道:“大哥,你没事逗弄她作甚?”
      绿衫的道:“我今才发现,这妖物虽是邪性,一张脸倒生得可以。你瞅这鼻子眼睛,怪道连黄花闺女也都能拐了去。就是不知寻常女子的好处,她可有不有?”
      闵霜衣听他这样说,顿时明白了他那些龌龊心思,心头顷刻无名火起。纵然是四下诱猎的鬼娘,她原也是个极清高的,只肯与女子相亲,寻常男子根本近不得身。只可惜如今身陷囹圄,该如何脱出?
      红衫汉子皱眉道:“大哥,我等是被派来看守这妖怪……”
      绿衫道:“管他,不过一介妖物,先自己乐乐再说。”
      闵霜衣此时心下想的全是尽快出去,只能委曲求全,也顾不得这许多。她虚与委蛇,堆了满脸的浅笑,向那绿衫的汉子道:“只怕小廊伺候不好大哥。”
      绿衫汉子阴笑着伸手来抓她肩膀,口里道:“你若是有本事,今晚就不拿这绳子捆你了。”
      “大哥……”红衫汉子也许觉得不妥,刚想要劝阻,只听铮地一响,全屋登时响彻绿衫汉子的惨嚎。
      闵霜衣也是一愣,抬头时,却看见段琴右手掣着尖刀,站在自己面前。绿衫汉子碰过自己的一条手臂,已经骨碌碌地滚到了墙角去,手指还在微微动弹。他人则疼得抱臂伏在地下,额头滚过大滴大滴的汗珠。
      段琴怒目圆睁,喝道:“我叫你们来与我看着她,你们却在这里做他娘的些什么苟且勾当!”
      红衫的慌忙去扶他兄弟,一面道:“段姑娘,大哥是一时糊涂……”
      段琴道:“不知廉耻的东西,废他一条手臂是轻的,下次被我见着,莫怪我刀尖勾着肠子给他拽了出来!”
      绿衫汉子恨恨地,却又有口难言。闵霜衣冷眼旁观,那红衫的扶着他,慌张地赔着不是。
      “滚!”段琴吼道。
      两人互相搀扶着,连滚带爬地出了这屋子。桌上的灯火又恢复平静,一跳一跳地。闵霜衣睨着段琴,看她将尖刀上的血迹擦干净。
      “这个时辰了,你来这里做什……”
      她话未说完,身上已被重重压住,唇吻也被封上,整个人被按在地下动弹不得。
      段琴的吻让她相当猝不及防,也与之前大不相同。之前她明明感觉到她的唇是柔软的,自己在她的唇齿下便如包裹在了棉铃中的籽,轻柔而安然,整个人似乎在往下沉,被环抱着的沉,似乎要落到一个极乐的世界里去。
      然现在她却觉得自己像一片挂在枝头苟延残喘的枯叶,被风撕扯着肆意向左向右,身体也马上快要裂开来。她挣扎了一下,却感觉到腿上传来的痛楚让自己整个人都麻木了。
      “痛……痛。”她发起火来,狠命地捶打她的后背。
      段琴却是分毫没有松手。她痛狠了,一口咬在她的肩膀处。
      两个人如同撕打在一起的野兽,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喘息着,在地上扭动挣扎。闵霜衣第一次被人如此粗鲁而不讲理地侵入身体,绑着手脚的绳子松了,她拼命地扯着段琴的衣襟,却不推开她。
      窗外的月光也在剧烈地摇晃,她仰着头,世界被反转了。
      她的腿根本无力支撑,于是她把她按在地下。轻薄的衣衫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撕扯,散落成阵,揉碎斑斑。
      她就这样任她摆布着,身子仿佛不属于自己的,也似零落的衣衫一样被揉乱如麻。段琴的体温是她熟悉的热,她的脸贴在她的肌肤上,终于流下泪来。
      “混账……变态……王八蛋……”她咬着牙,闭上眼睛,指甲深深地掐进她的肉里。“别碰我……你干什么又要碰我……”
      段琴沉默着,不发一言。
      “你做什么又要碰我……”眼泪顿如开了闸的洪水,在闵霜衣脸上肆意横流。
      “你哭什么?”段琴沉沉地道。
      闵霜衣闭着眼睛,不言语。
      “别哭了。”她命令道。
      夜灯不应。没有回答。
      “我说了别哭了!”她吼了起来。
      一声脆响。
      重重地一巴掌,落在闵霜衣脸上。她静静地躺着,不动,不说话。
      段琴匆匆穿了衣服,没有留下一句话,便拾起了那剔骨尖刀,关门出去。
      门哐地甩上。留闵霜衣独自一人在这空落落的屋中,灯火和着凉气,渐渐漫过她赤裸的白皙皮肤,淹没她紧闭的双眼,最后只停留在清寒的静谧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章十四 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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