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再有萧》茗 琳

4、回忆太长

　　回忆总是那么漫长，况且是二十年的悠悠岁月。萧家祖上是杭州的大家族，是开纱厂和面粉厂发家的，到我阿爷这一代，已经积累了很多的财富。在上海和江浙都有一些房产。我有一段时间住在老宅子时，时常会听到阿娘和梅姨谈到，常熟的铺子和上海的店铺的收入情况。阿娘生了三个孩子，即大伯萧致修，我的大姑姑萧致敏和我父亲萧致远。我父亲最小也最受家人的宠爱。我外公是扬州人，家境虽不如萧家那么显赫，但是也是在当地响当当的人物。父亲母亲在一次聚会相识后，开始相爱。但是阿爷和阿娘已经在为父亲物色相亲对象，他们那样的家庭无非是找门当户对的人家。阿爷和阿娘竭力的阻挠他们的感情，但是坚韧的母亲还是一如既往的爱着父亲，直到有了我。我出生在日本的名古屋，从小是母亲带着我，我很少见自己的亲生父亲。
　　我第一次回国并不是直接到的杭州，而是和母亲先到了北京停留了下来。母亲的堂妹融风从台湾来北京要与我们相见，融风是外公弟弟的女儿。听母亲说她是个有名的作家。她第一次见到我，便从笔记本上扯下一张纸让我写自己的名字。那时我对中文的认知度很低，我能听懂她说什么，但只会用日文写自己的名字。我把写好的纸头递给她，她哈哈大笑起来，对母亲说，融雨快点把你的宝贝女儿带回来吧！我不明所以看着她笑，她最后小心翼翼的把那张纸条夹在笔记本里。我吃着她带给我的巧克力，她和母亲坐在沙发上谈话，她们的语速很快，聊到最后母亲竟然嚎啕大哭。我跑过去，紧紧的抱着母亲，朝她狠狠的瞪眼。
　　两天后，母亲带着我从北京又飞到上海，父亲去机场接了我们直接去了杭州的老宅子。那年六月的初夏，天气是那么的炎热，我和母亲随父亲下了车。在客厅里，我瑟缩的躲在母亲的背后。看的出阿爷和阿娘对母亲和我的态度很冷淡，梅姨倒了杯冰的乌梅汁给我。我舔着舌头半天瞅着母亲的脸色不敢开口，最后还是父亲看出我的心思，一把抱过我，把那杯水放在我的手里。我咕咚咕咚的喝个精光，放下杯子，母亲的泪也应声而下。
　　我和母亲被安排住在二楼的尽头，房间布置的很简单，我们在日本生活都比这里好很多，我能听到母亲满足而叹息的笑。傍晚时分，屋外想起汽车声，梅姨进房间客气的问母亲：“常青一家回来了，老太太请你们下去用餐。”
　　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大伯萧致修一家，大伯遗传了阿爷修长的身材。大伯娘很漂亮，也很时髦，手上戴着两个硕大的戒指。她招呼立在她身边的两个孩子，“常青，静瞳，叫妹妹？”
　　母亲推我一把上前，我微微鞠了个躬，用生硬的普通话说：“哥哥，姐姐好！”常青和静瞳似乎是刚放学的样子，还穿着学校的制服。静瞳扎着漂亮的蝴蝶结，傲傲的端详着我。我看的出静瞳对我的目光并不友善，母亲常说我的第六感太敏感，好多年后发生的一些事情证明我的第六感并没有错。晚饭后，静瞳带着我在院子里玩耍，梧桐树下有个秋千，我开心的笑了。我最喜欢在公园里，母亲推着我晃来晃去。我刚想坐下，却被后面的力量推在地上。我抬起头，静瞳冷冷的看着我说：“这个秋千是我的。”我从地上爬起，才发现自己撑着的两只手已经磨破。我忍着泪一声不响，倔强的看着静瞳在秋千上晃来晃去。
　　在飘香的晚饭花中，我听见静瞳欢快又清脆的声音，“凌宇哥！”我转过身，一个俊俏的白衣少年出现在我眼前。也许是我的陌生吸引住他，静瞳注意到他投射在我身上的目光，说道：“这是我的妹妹，樱子！刚从日本回来。”
　　我局促的背过手，不想让任何人看见我的窘样。他扬起手中的袋子对静瞳说：“我妈妈让我送点自家种的桃子给你们家，你能不能帮我拿进去。”静瞳忙不迭的点头接过袋子向大宅走去。
　　他走近我，从我背后牵起我的手，也一步一步向大宅走去。他的手心湿湿的，但是很温热，我能听到自己的心在不停的跳跃。我知道他刚刚目睹了静瞳对我做的事，母亲见到我磨伤的小手，又是痛又是气，可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为我洗净双手，用紫药水轻轻在伤口上涂抹。我拭去母亲脸颊上的泪，固执的摇摇头，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妈妈，我不痛。”母亲问梅姨那个男孩是谁，梅姨笑着说，是萧家隔壁柏家的孩子，凌宇。从此，柏凌宇三个字刻在了我的心头。
　　这件事情以后，我被送去扬州的外婆家，在哪里我认识了麦田和麦穗兄妹。直到小学毕业，因为户口的原因我才回到杭州读小学，这时我已是十三岁的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因为读书的原因，我回到杭州后，没有继续住在阿爷家里。爸爸在城里买了房子，一家三口，搬了进去。爸爸接下阿爷的公司，发展的不错，母亲没有进爸爸的公司工作，而是进了浙江一所大学，开始自己的学术研究。
　　很长的一段时间，我没有再见到柏凌宇。倒是在静瞳的嘴里经常听到这个名字，一次梅姨偶然谈起，柏家的孩子很有出息，已经去美国留学了。我这才知道那个在我心上抹不去的白衣少年真的远去了。高中的那段时间，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每天按部就班的上学，准备着高考。母亲很认真的和我谈过，樱子你以后想干什么？我笑着对母亲说：“我有三个理想，第一做融风阿姨那样的作家，写出每一个故事与读者分享，第二个理想是做一名医生，像外公那样救死扶伤，第三个理想是做服装设计师，因为这样我不会和任何人撞衫，我只穿我自己设计的衣服。
　　母亲听后忍俊不禁，揉揉我的头发，道：“还好和我想象的很接近，不是很离谱。”
　　融风阿姨从台北给我打来电话：“樱子，你真的要做作家？”我在电话里自信满满，反问她：“难道我不可以吗？”她在电话那头沉默半响才说：“也许学文真的是你该选择的路。”
　　我琢磨着融风阿姨的话。我不爱出风头，高中三年竟然没有几个同学和老师知道我是萧致远的女儿。我天生对数字欠缺敏感度，偶尔去父亲的公司看到那一堆的财务报表便头痛不已。我如愿以偿的考上了Z大的中文系，那个炙热的夏天后开始了自己的大学生活。萧家的另两个孩子按照阿爷的意愿去学了商业管理。准备毕业后随时随地接手萧家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