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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能忘则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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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还是在老宅子里住了下来,萧常青得到老太太的赦准后。不管我的死活,开着车扬长而去。梅姨做了我最喜欢吃的菜,梅菜扣肉,清蒸鲳鱼,酒酿小丸子。偌大的老宅子,也只有阿娘一个人住。梅姨照顾这个家庭几十年,阿娘生的三个孩子都是梅姨看着长大的。
客厅拐角的柜子上有婴孩的照片,眼睛大大的,皮肤很白皙,面容说不出的熟悉感。我记忆当中家里没有亲戚有这么大的孩子,阿娘看出我的疑惑,解释道:“那是你的弟弟。”
我像摸着烫手山芋似的放下相框,阿娘还在径自说着:“你弟弟很可爱吧!嘴巴很甜呢?每次回来都围着我阿娘阿娘的叫着。”
我心里一阵酸涩,阿娘对他的喜爱溢于言表。萧家向来喜欢男丁,这是不争的事实,又有哪个大家族不是这样。况且爸爸是那么的爱阿姨,自然对他钟爱无比。如果说我这一生做错太多的错事,那么四年前选择离开却是我唯一做对的。
阿娘颤巍巍的领着我上了二楼,走廊的尽头是我的房间。五岁时和母亲从日本第一次回国,阿娘就把我们娘俩安排住在这个房间,这么多年没有改变过。轻推开门,迎面而来是扑鼻的兰香。兰花是母亲最爱的花卉,她常说,最人也要像兰花一样,清雅而脱俗。
我扶着阿娘在床沿坐下,屋里的一切没有多大的变化,阿娘道:“知道你今天回来,我特地让梅姨又重新打扫一遍,被褥都晒过了。”
我低下头说道:“不必这么麻烦,我可以住酒店的。”
“瞎说!酒店能和家里比啊?”阿娘忽然正色道:“早早,在国外交男朋友了吗?”
我红着脸:“我长的又不漂亮,哪里会有男孩子喜欢我啊!”连家里那只叫哈哈的小狗都知道,阿爷在世时最喜欢的是长孙常青,阿娘最爱的是漂亮的堂姐静瞳。
阿娘的手撸过我的发尾,爱怜的说:“谁说的,我的早早最好看!”
我受宠若惊的看着她,在我记忆中,阿娘从未在长相和学业上对我有所褒奖。因为她不喜欢母亲的原因,对我从来也都是冷冰冰的。
“早早,你今年就25岁了,该找男朋友结婚了,回来吧!你妈妈不在了,一个人飘在外面阿娘也不放心,你和麦家那小子怎么样啊?”
我讪讪的笑着:“麦田早就结婚了,人家孩子都三岁了!”
阿娘拍拍我的手背,站起身:“我家早早会找到如意郎君的,可别找个金色蓝眼睛的,将来给我生个小混血儿的曾孙啊!你先睡吧!阿娘不打扰你休息了!”
阿娘合门而去,我倦怠的躺在床上,被褥里还有太阳的味道。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呼出,心里的恶气不吐不快!明明是困得要命,辗转反侧,却怎么都睡不着!阿娘是审时度势的人,怕这次回来不是单单想见我一面那么简单!我回来的消息不过半个小时,上海的萧致远肯定知晓。更确切的说,我刚踏上这片土地萧致远就知道了。
长这么大,我还有认床的坏习惯。推开东侧的玻璃窗,桂花树长得太密,遮住了微微的星光。这个季节正是桂花开得盛的时候,这个宅子里种着太多的桂花树。我那时还没出国,每年过年来这里,梅姨都会做桂花酒酿小丸子。
我父亲的再婚妻子融雪是我母亲融雨的亲妹妹,只不过我的外婆是正室,融雪的母亲是外公在外养的小妾。父亲和母亲离婚后不满一个月就迎娶了融雪。当时媒体用姐妹共事一夫的标题来报道我父亲再婚的新闻。现在想来,他那时急急要抛弃二十年的结发妻子和女儿是为了融雪肚子里的那块肉。不得不说,相片中那个乖巧的孩子像极了融雪。融雪长得向来极美,典型的江南女子,身段优美,眼睛如一汪秋泉,皮肤嫩的能挤出水来。这样的女子,连我都惊叹她的美,何况我父亲那样风流倜傥的男人。
我坐着等待黎明的来临,一遍遍的翻着张爱玲的小说,麦穗说我差不多连标点符号都要背出来。我可以想像出张爱玲写《倾城之恋》是什么样的心境?她的哪部作品中又有着她自己的影子。读了这么多年的中文我竟不敢动笔写一个字,怕写来写去都是自己的故事。
终于黑夜结束,我起身收拾行囊,今天还要赶去上海。我洗漱完毕后,提着行李来到客厅,萧常青已经坐在餐厅的一隅优雅的吃着早餐。我在餐桌的一角坐下,梅姨问:“想吃点什么?”
“有粥吃粥,有饭吃饭?”我回答。
不一会,梅姨为我盛上小米粥,金灿灿的,映的出我的脸。难得这么早在家里能见到萧家大少爷的影子,我问:“昨晚回来这么早?哪个姑娘没入你的眼?”
萧常青容忍着对我笑笑:“你是我妹子,别把我想象的那么坏!哥好歹也是个高帅富吧!一般般的小姑娘哥是不会入眼的。”
我讥讽笑笑:“那就别出去祸害其他的女孩子了!”
萧常青推开碗,“快点吃吧!待会和阿娘打个招呼我送你去火车站?”
我抹抹唇角,“你不是答应送我去上海的吗?”
他看看手上的表,歉然道:“早上要去开个会,你做高铁,四十分钟就到上海。我和我上海的哥们打个招呼,请他去接你。”
我连忙摆摆手,“我还是自己乘出租车,千万别让你朋友来接我,”他那些狐朋狗友什么底细我还不知道啊!
我去阿娘房里同她告别,阿娘捻着佛珠亲亲我的脸颊,目送我上车。彼此都无语,上一次离别是四年前,我带着一身伤离开这里。
萧常青开着车,正视着前方,道:“二叔知道你回来吗?”
我摇摇头,在国外这几年,没人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我也就淡淡的忘记。虽然我身上流着他二分之一的血。
“想去见他和你阿姨吗?我给你电话!”
经过几年的历练,我的修养大概太好,现在谁在我面前提到萧致远和融雪,我都无动于衷。很快,车站到了,我拍拍他的肩,“谢谢了,常青,我已经长大!再见!”
去上海虹桥的动车上,沉思中,麦穗给我打来电话,她的嗓门还是那么大,“萧樱子,晚上给你接风洗尘!”
“请我吃碗黄鱼面就行了,别那么讲究!”
她在电话那头死不答应,“是哥和美佳姐的意思,我跟过去蹭饭的。”
“那等我安顿下来,和你联系!半小时后我到虹桥。”
她的电话那头吼了起来:“你为嘛不早点说,我现在就去虹桥接你,走高架应该来得及,你千万别乘出租车离开。”
我笑着挂断电话,小眯一会。五岁后,我被母亲从日本带回杭州,麦家和外婆家是隔壁邻居。我那时不会讲中文,周围没有小朋友愿意和我玩。只有麦穗对我好,麦穗和我同龄,麦田比我大五岁。我很诧异为什么麦田哥哥要比麦穗大那么多,麦妈笑着说,是因为麦穗是多出来的,没办法就生来了。我是个死心眼的人,谁对我好,我这辈子都会记着谁!
我出了闸口,老远,麦穗挥着手向我示意。我走上前去,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她还是那么热烈奔放的美,头发烫的大卷。睫毛夸张的涂成黑黑的。她开着骚包的BMWZ4来接我,我笑着说:“打我电话时还在床上吧!没闯红灯。”
她熟练的开着车,“就是开罚单我也认了,能把你萧樱子接回来,那是不容易是不是。”
我把酒店的名字和地址报给她,她看着怪物似的看着我,“放你去住酒店,我被我妈还有我哥非劈了不可!你留我小命吧!”
“是公司定的酒店,不住白不住,又不会折现给我,我干嘛要替资本家省钱,你说是不是?”
“那好吧!那晚上我打你电话,爸妈,哥和美佳姐都要见你的。”
我低头,风中拭去眼角的一滴泪。只有麦家从没抛弃过我,无论我在天涯海角,他们时时刻刻的挂念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