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脚鸟》永无island

5、第五日

　　【五】
　　拉比沉默着听他讲完。

　　他无法将面前笑容干净的少年与那个在杀戮中求生存的奴隶联系在一起。他也很惊讶贝拉塔
　　居然会为了赎他而牺牲那样贵重的东西---至少在这几个月对她的观察中，拉比并不认为她是那样一个会关心杀死恶魔以外的事的人。说难听点，她是一个自私的人。

　　还有些自卑。

　　“后来戴乐告诉我，那块怀表是库里米安元帅唯一留给她的东西。”阿修斯的话让拉比更加惊讶。

　　“也就是说她用父亲的遗物，救了你？”

　　阿修斯点点头，“救了背负上千条人命，罪孽深重的我。”

　　他又流露出那种老人般的神情，陷入回忆的长河中不能自拔。

　　拉比不语。杀人是罪，那么为了生存杀人呢？

　　凭什么只有杀“人”才是罪？那千百年来被人类开垦的山，砍伐的树。猎杀的动物又算什么呢？

　　为了活下去不是罪，践踏生命才是。

　　“老头子超喜欢说教的。”他说，“像什么‘历史是由尸骨堆砌而成的’之类的骇人的话，我觉得没什么用啦。只有他某次无意之中对我说的话，我很喜欢。他说‘只有善之人，才会背负罪孽。’”

　　阿修斯淡淡的笑了，“谢谢你啊，兄弟。”

　　“哎呀，我饿了撒，明天圣诞节咱们去镇上参加庆典吃中华料理吧。”拉比一把揽过他的肩膀，立刻蹬鼻子上脸，“你请客撒。”

　　“那拉比你可要失望了，我明天要和戴乐去出任务。去我的家乡。”

　　“呃，这么快？不过听你说的修酱你可不是冰岛人啊。”

　　“有什么关系。我真正的出生，是在那里啊。”

　　和你相遇的那一天，我就舍弃了过去，戴罪重生。

　　“所以明天要拜托你自己去圣诞树下拿礼物了，顺便把那盒小一点的带给贝拉塔。她肯定自己不会去拿的。那可是我好不容易从一个唐人手中买来的。”

　　“诶~~我的是什么？比她的大？果然你还是对我比较好啊。不过小子不错哦，这么快就那儿跌到哪爬起来了。”

　　“少来了。回来之后，再一起去吃中华料理吧。”阿修斯站起来，拍掉了身上的雪花，又顺手拉起拉比。

　　拉比搂着他的脖子，被他一把雪盖在脸上。于是两人就在几百米高的屋顶上打起了雪仗。

　　虽然明天没人陪着去祭五脏庙了，不过阿修斯能恢复精神真是太好了。拉比这么想。

　　第二天一早，阿修斯就匆匆赶往挪威先与戴乐会和。拉比站在窗前看他与每一个人笑着说再见。书翁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半边身子埋在阴影里，“拉比，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养的那条狗吗？”

　　“怎么了老头子？一大早用这么严肃的口气。”拉比动手拆阿修斯的礼物。“而且干嘛突然提嘟嘟啊，它不是都被你埋了么。话说找这小子到底包了多少层啊。”

　　“你小的时候一直很听话，从不任性哭闹。不过有一点，你总是跟我说你想养一条狗，我却从未同意。”

　　“因为老头子你总是带着我跑来跑去，都没人陪我玩儿。”

　　“但你最后还是养了啊，瞒着我偷偷摸摸养了一只。”书翁说。拉比的手停了下来，脸色阴沉。“后来那只狗死了，在我们离开那个记录点后不吃不喝等了你5天。当我们再回去时，你抱着它哭了两天两夜，直到体力不支休克，我才能埋了它。”

　　“我知道的，我早就知道的。”他不让书翁再继续下去。

　　因为书翁一族是没有脚的飞鸟,他们必须一直飞翔永不停歇.感情这东西太沉重,一旦背负上便不能再继续前进。

　　我一直都知道。

　　拉比往门外走去，“但是阿修斯不是狗，他是我的兄弟。”

　　书翁正要反驳，拉比扔过来一顶毛线帽子，“给你，阿修斯的礼物，上面还有一个洞可以让你唯一的一束头发伸出来。”

　　老头子沉默了，帽子很厚，很暖和。他看见拉比褪下旧围巾，换上一根橙色的新围巾，“别看这个，这是我的礼物。老头子你自己去吃早饭吧，我还要奉命去给面瘫女送东西。”

　　说完他用力关上门就走了。书翁摇摇头，这小子生气了。

　　拉比走在长长的走廊中，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但是真的很生气，不发泄出来会死。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于忍耐命运。

　　他们的房间离贝拉塔的房间不远，拉比敲了敲那扇紧闭的门，里面没什么动静。但他知道贝拉塔一定在里面，她的作息时间规律到变态。

　　“拉比，你找贝拉塔有什么是吗？”李娜丽从楼梯上来，看见他拿着礼物站在门前。

　　“啊，我帮阿修斯把礼物给她。”拉比压制住他刚才那口气，他不习惯于人前失态。

　　李娜丽也感觉到了他的不正常，今天拉比说话都没有“撒”的口癖。

　　“你还给他吧。”门内传来贝拉塔软软的声音。

　　拉比刚压下去的火腾地又上来了，他眼前满是阿修斯脆弱到一碰就会碎的笑容。

　　难道喜欢一个人，就真的必须把自己低到尘埃里？

　　他对着们大吼：“你到底要怎么样？！让人追着你很好玩儿吗？每个人都欠你一条命吗？为
　　什么连别人的好意都不肯接受？！”

　　“拉比！她还是个孩子，求你别那么凶！”李娜丽死死拉住想砸门的拉比。

　　他也被自己的态度吓了一跳，呆呆的不知所措，任李娜丽将他拉走。门内的少女此刻什么表情，他不知道。

　　我到底做了什么,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李娜丽说得对,她还只是一个孩子。

　　但是阿修斯他.......

　　不,这不是她的错,没道理别人喜欢她,她就一定也要喜欢那个人。

　　那样太不公平了。

　　她并没有仗着阿修斯喜欢她,便肆意践踏他的感情。她只是在告诉他,自己并不能回应他的感情。

　　可是阿修斯......

　　我是不是真的插手太多了

　　也许老头子真的是对的。

　　“来，咖啡。”李娜丽将刚煮的咖啡递给他。拉比接过来，冰凉的双手说不出的暖意。
　　他看着李娜丽安慰的笑容，心一下就平静了下来，“谢谢你，李娜丽。谢谢你阻止我闹下去。”
　　“
　　拉比，你不用放在心上的。倒是我要谢谢你，没有再跟贝拉塔计较。”李娜丽也捧了一杯咖啡坐在他身旁。“这是阿修斯的礼物吗？”

　　“啊。”拉比说。被层层包裹的沉香木盒子因为他刚才太激动划破了包装袋，盒子也被撞开了，露出里面一根黄铜做的簪子。簪子的顶端穿了一颗剔透的血玉，末端还吊着金色的穗。拉比甚至能想象出那个笨蛋买这东西时用心的神情，他的心莫名抽了一下。

　　“真是适合她啊。”李娜丽端详了一会儿，就把簪子收回了盒中。“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应该才7岁，跟在库里米安元帅身后，探出小脑袋笑着叫我‘李娜丽姐姐’。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带到了教团，因为我是‘黑靴’的适合者。所以我明白教团这种地方对一个孩子的伤害能有多大。在刚开始的时候，我试过反抗，逃跑，但都没有用，反倒让自己差点成了废人。直到哥哥来到了教团，我才知道，他放弃了、一切跟随库里面元帅学习，最后加入了科学班。再后来元帅战死了，高层将她囚禁在亚洲支部，用于圣洁的实验。库里米安元帅的旧部与另外两位元帅为了让教团交出她，差点发动叛乱。最后教团将她送到这里交给哥哥照顾，但是……”

　　自她被救出后，就失去了笑容与活下去的欲望。

　　“拉比，她还是个小孩子，她并不坏。只是不知道怎么应对很多事。所以，请你对她耐心写可以吗？”

　　拉比望着她，她眼中有泪光闪烁。拉比的心很乱，也很累，那支撑了他十几年的信念正在动摇。但他最终还是点点头，“好。”

　　都怪阿修斯这小子，回来一定要他请吃饭。

　　吃穷他。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