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脚鸟》永无island

4、第四日

　　【四】

　　平安夜的夜晚，黑色教团的每一扇窗户都透出温暖的灯光。被雪花，圣诞结，松果，铃铛装饰着的大厅中挤满了人，他们大声欢笑着，用盛满了葡萄酒的杯子干杯，互相拥抱，互道过去的一年辛苦了。

　　“来来来，请大家安静一些。”利巴班长拍拍手，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大厅正中央搭的临时舞台上。为什么是利巴班长呢？因为亲爱的疯子般的室长大人由于为害人间而被大家用迷药迷晕之后捆起来扔进了地下室。如果室长大人运气好的话，应该会有那么一两只小老鼠愿意分他一小块奶酪，与他一起过平安夜的。

　　利巴班长说话的时候，几个人将一个直径大约有两米的巨大花盆搬了上来。乔尼与塔普小声议论着，“你确定这回的成分没问题？不会又是‘考姆伊系列’吧？”“不知道……不过班长刚才还特地检查过一遍，里面的金属成分不够造一个机器人。”

　　利巴班长接过医疗班班长递过来的水壶，往盆里浇了点水。就像杰克种下了魔豆一般，小小的幼苗立刻破土而出，带着蓬勃的生命力，迅速的抽出枝条，长成了让人要仰头才能看见顶的粗壮圣诞树，用彩带包的五颜六色的礼物压弯了枝头。

　　科学班的人都是一副很得意的样子，他们在等大家把掉下来的下巴安上去，然后发出各种赞叹。

　　========================科学班全体人员内心世界=========================

　　这可是花了几个星期不眠不休加夜班的成果啊魂淡！！！！！

　　还要忍受疯子考姆伊的各种脑残啊！！！！！

　　他想把圣诞树造成“考姆伊壹号”机啊！！！！！

　　那样世界不就毁灭了吗！！！白痴室长！！！！！！

　　你怎么不干脆去投靠伯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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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们根本听不到，因为此时整个教团中都回荡着一个熟的不能再熟的声音----“李娜丽的第一支舞是我的……是我的……我的……的……”

　　在树的顶端原本该挂着金星的地方，赫然耸立着“考姆伊零号”机硕大的头。（没错，是耸立。）

　　科学班全体捂脸。

　　室长实在是千年难得一遇的------极品二货！！

　　这段小插曲最终在神田的刀下结束了，利巴班长二度上台，“下面是一年一度的抽奖环节，请大家拿好你们手中的号码牌，现在开始宣布，三等奖是……”

　　“别废话了班长！直接说一等奖吧！”

　　“对啊，说一等奖吧！”

　　…………

　　“好吧好吧。”利巴班长无奈地说。难道三等奖的“李娜丽照片全集”和二等奖的“一星期长假”都没人关心吗？“一等奖‘考姆伊随时揍’奖券三张的得主是……”

　　“考姆伊随便揍”奖券是什么呢？

　　其实它是一种做成了奖券样子的信号弹，只要点燃引线，就会发出悦耳的哨声。但这种哨声对考姆伊来说绝对是噩梦是，因为只要哨声一响，就意味着他会被身边的人按倒在地，让那
　　个奖券的持有者揍一顿。

　　就连李娜丽也按过他，可见奖券威力之大。

　　怎能不叫人热血沸腾！

　　“69号！”

　　“该死，我是70号！”

　　“谁是69号？！”

　　“阿修斯！他是69号！”

　　“人呢？人呢”

　　在大家骚乱的时候，拉比从东侧的大门匆匆进来，还在不停的东张西望。

　　“拉比。”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拉比回过头，就对上了李娜丽满含笑意的眼，“你在找什
　　么呢？”

　　她今天没有穿黑色的衣服，浅粉色的连衣裙衬得她皮肤如丝绸般光滑白皙。头发也精致的盘在脑后，好像还化了淡妆。

　　这是绝好的机会啊！软妹子比平常还要漂亮的站在你面前，她那如狗皮膏药般的哥哥又不在。现在邀请她跳舞的话，应该没理由会被拒绝吧？

　　但拉比却说：“李娜丽，你有看到阿修斯了吗？”

　　“没有啊，我也很奇怪他怎么不见了。好不容易今年平安夜贝拉塔也在，她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真伤脑经。”

　　“啊，那我再去找找他。”说完，他就从西侧的门跑了出去，只留给了李娜丽一个背影。

　　李娜丽有些惊讶，她本以为拉比一定会邀请自己跳舞的，看来今天每个人都很奇怪。

　　今夜外面的风雪很大，比拉比来的时候还大。屋内橙色的灯光更让人觉得屋外寒风刺骨。这种时候一定要在屋里和伙伴们喝着啤酒吹牛皮才对得起人生，所以教团外面一个人也没有。

　　不，有一个人，他坐在教团几百米高的屋顶上，双脚荡在屋檐外，仰着头望着夜空，找不到一颗星星的夜空。雪花落下，融化又凝结，他的脸上覆盖了薄薄的一层霜。

　　从他身后的阴影中传来脚步声，接着响起了一个微弱的声音，“对不起，我不应该自作主张用你的名义给贝拉塔写信邀请她跳舞的。”

　　“没关系的，不怪你，拉比。”阿修斯转过头对拉比微笑，那笑容脆弱的像是用薄冰雕出来的。“怎么能怪你。你只是帮我做了我一直想做又不敢做的事罢了，现在我知道她的答复了。”

　　“修酱……”拉比还想说什么。

　　阿修斯打断了他，“真的，她那天跟我说的话已经是我认识她以来说的最多的一次了，我赚到啦。”他顿了顿，“说什么人都是活在别人眼中的，她怎么就不肯承认呢，她活在许多人的眼中啊。”

　　我真的不愿意看到你讲自己与外界隔离。

　　我想救你出来啊。

　　但是我做不到，无论怎么努力也做不到。

　　我太渺小了。

　　“修酱，进屋里去吧，外面太冷了，会生病的。”

　　“怎么可能，我很久没生过病了，我的家乡可是冰岛啊。”

　　“冰岛？”拉比与书翁周游世界的这十几年，到过几乎每个国家，唯独对与冰岛，他也只是听说。

　　Iceland这个名字直白又贴切，这里八分之一都被冰川覆盖，却又因丰富的地热能温泉遍布。世界上最纯净的水和空气都在这个小岛上，夏季有鲸群在海中嬉戏，冬季可以看到浮动的灿烂极光延伸至天际。阿修斯这样一个人会出生在这种地方，让人一点也不惊讶。

　　“真想和她一起去那里啊，这个时候，冰岛应该已经进入极夜了吧。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看得到极光了。”他表情变得很落寞，拉比上一次看到这个表情的时候，是在贝拉塔受伤的那次，“她大概都忘了，那是我们初遇的地方啊。”

　　拉比觉得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于是他换了一副轻松的样子，走到阿修斯身旁，与他并排坐下，将自己长长的围巾分了他一半。

　　“好破的围巾.”阿修斯嫌弃地说。

　　“嘿，别这么说撒。老头子太小气了，已经很久没给我买新围巾了。不过，超暖和的。”拉比冲他孩子气地笑。

　　阿修斯一愣，随即也笑了，“拉比真的不一样了啊，连笑容都已经有了治愈人心的力量。”

　　“呃，兄弟，你别那么说撒，怎么那么矫情……怪不好意思的……”拉比挠着头把脸转向其它地方。

　　阿修斯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人。当你认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他了的时候，他又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不应该有的神情。那种像是书翁老头般被岁月磨砺出来的深沉，他似乎对有些事看得比拉比还透彻。

　　不过兄弟啊，我倒是希望你永远别露出这种老头子般的表情。

　　你一直天然呆下去就好了。

　　起码那样你会比我们都快乐。

　　“来跟我讲讲你们是怎么相遇的吧。”拉比又把头转回来，其实他多此一举了，在这个没有月亮星星的夜晚，阿修斯是看不到他脸上的红晕的。至少，眼睛看不到。“英雄救美？”

　　“当然不是，我那时可没这个能力。”阿修斯轻笑着，将目光投向更远的黑暗中。

　　在这个寒冷的夜晚，他们像最亲近的同胞兄弟那样靠在一起，分享彼此不多的温暖。多么好的气氛啊，黑暗，无外人，只有你最亲密的朋友，这真是一个让人想回忆和倾诉的夜晚。阿修斯就在这个夜晚，向拉比讲述了他从未向别人讲过的，他和贝拉塔的故事。

　　史金是一个马戏团的团长，他爱冰岛这块土地，却并不是冰岛人。冰岛是个很奇妙的地方，这里靠近北极圈，却因丰富的地热而并不寒冷。又因为是个小岛，所以凭借便捷的海运与丰富的海洋资源，这里的人十分富足，闲来无事的资本家比比皆是。

　　这些人厌倦了滑雪与温泉，一直在寻找着新的刺激。所以史金带着他的马戏团飘洋过海来到了这里。但不久之后人们便厌倦了毫无新意的高空走钢索，蒙眼射飞刀之类的节目。而在这时，史金又推出了新的节目---斗兽。

　　岛上的居民们将岩石搭成的小型看台当做罗马的斗兽场。在这里，奴隶们将于从格陵兰岛运来的凶猛北极熊赤手搏斗。要么为饥肠辘辘的北极熊果腹，要么爆发出人类不可思议的潜能，用手挖出他们的眼睛，用牙咬断他们的脖子。如果这些资本家想的话，他们还可以用自己的奴隶与别人的奴隶对战，赢的人会获得比他压进去的多几十倍的冰岛克朗。

　　史金是这项娱乐节目的创始人，也是最大的参与者之一。他的奴隶从未输过一次，这个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年是战无不胜的角斗士。在面对强大的敌人时，他所爆发出来的力量堪比野兽。

　　最重要的是他很听话，从不反抗自己的主人。

　　这样乖巧好用的奴隶是史金从一个西班牙商人手中买来的，在此之前他已经不知道被买卖过多少回了。

　　为了感谢他为自己赚了那么多钱，史金还特意为他取了一个古代骑士的名字---阿修斯。
　　而今天，阿修斯才从冰岛最大的一个资本家手中为他赚了几十万冰岛克朗。那个资本家在角斗开始前还特意冲史金吹嘘了一番他才丛远东买来的奴隶，据说那是个忍者。
　　可阿修斯是战神！

　　他从办公桌旁的柜子中拿出一块又干又硬的黑面包，准备去犒劳一下他的摇钱树。

　　阿修斯被关在史金帐篷后面不远处的笼子中。这本是关狮子的笼子，里面只铺了一些干草，狮子在还没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就死了，他倒是以外的生命力顽强。阿修斯蜷缩在笼子的最里面，寒风呼呼地从缝隙中灌进来。即使现在是极昼，即使这是一个地热丰富的国家，毕竟已经靠近北极圈了，对于衣衫褴褛的他来说，还是冷得四肢僵硬。

　　他整个人都是黑色的，别人的血自己的血在身上凝结成痂。大多数时候阿修斯都是出于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不是因为又冷又饿，而是不敢去思考。他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来到这座冰冷小岛的第几年了，也记不起在这几年中杀了多少人，多少野兽。

　　杀戮对他来说是已经是麻木的事，不杀掉别人，就会被别人杀掉。就算他一直厌恶以这种方式生存的自己。

　　想要活下去，无论以什么方式都好。

　　从小就没有离开过牢笼，每天沐浴鲜血如野兽，脖子上象征奴隶的项圈从未摘下过……如此肮脏，如此不堪的自己，竟在这一天，等来了神的救赎。

　　当他正准备捡起史金扔进来的黑面包时，远处角斗场传来了人们的哭喊。无数奇形怪状在空中飞舞的怪物向四周扫射，刹那间这里成了真正的人间地狱。

　　眼见着怪物向他逼近，史金早已不知道躲去了哪里，阿修斯绝望的抬起头，想最后看一眼太阳。果然还是罪孽太深，逃不过神的制裁。

　　可就在这时神从天而降，带着呼啸的风，金色长发翻飞如旗帜，那两把发出耀眼红光的折扇就是她的羽翼。鱼雷般的怪物对她来说不堪一击，它们在她落地前就悲鸣着死去。

　　少女落在阿修斯的笼子前，自上而下俯视着他。整个世界的时间都停止了流动，阿修斯在她眼中看到了自己。

　　她轻轻抬起手，伸向他，表情平静，像是邀请，又像只是试图触碰他。那一刻的贝拉塔，在阿修斯眼中英武的像奥丁麾下的女武神。她带着锋利的眉眼，从天堂闯入地狱，只为救赎被魔鬼拉入泥沼的自己。

　　他迫不及待的想握住那只手，那手中似乎承载了太多他不曾拥有过的东西：自由，尊严，温暖……

　　“阿修斯！住手！”这时史金才从笼子旁的干草堆中钻出来，呵斥啊后又对贝拉塔陪着笑脸说：“小姐，这家伙太脏了，别让他污染了您的手。您是驱魔师吧？真是感谢啊。”
　　贝拉塔盯着他的脸，一动不动，史金浑身发寒，虽然他身上穿着厚厚的皮草。贝拉塔的眼神太恐怖，让人觉得像被死人盯着看一样。

　　远处跑来一名年轻人，他是这次支援贝拉塔的探索部队队员。

　　“您好，我叫戴乐，这位驱魔师大人是贝拉塔。我们这次来冰岛的的任务是从您手中买走这名奴隶。”

　　“噢噢，这可不行。阿修斯可是我最珍贵的东西，就算是黑色教团也不可能从我手中带走他。”史金拼命摇头。

　　“请您务必考虑一下，多少钱我们都会付的。”
　　“
　　哎呀，真伤脑经呀。”史金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片刻之后，他以商人特有的精明表情报出了一个惊人的数目。恐怕这个数目会让岛上所有的资本家望而却步。不过无所谓，他们不买，阿修斯还可以为他创造出更多的利益。反正这些人也不会硬抢，黑色教团规定驱魔师不可以将驱魔圣器对准人类。

　　戴乐有些为难，他们带的资金远远不够用。他对贝拉塔说：“我们只能先回教团申请资金，下个月再来了。”

　　贝拉塔收回盯住史金的目光，低下眼帘，思考着。突然她感到手腕一阵冰凉，是阿修斯。那个浑身脏兮兮的少年跪坐在牢笼边，用粗糙的手紧紧抓住她，眼中闪动着乞求的光芒。

　　他想跟她走，他怕她一去不回。

　　阿修斯的语言功能已经退化，他反复尝试着，最终模模糊糊地发出声音，“呗……啊……嗒……”

　　贝拉塔没有挣脱他的手，而是举起了另一只手上的圣洁，戴乐和史金都感到不好。但他们的反应远远不敌贝拉塔的速度。一声巨响之后，两人放下挡在眼前的手臂。史金有些心疼他的摇钱树就这么死了；戴乐则十分担心，贝拉塔怎么无视了教团的规定？

　　但他们却没看到预想中的场景---阿修斯依旧抓着贝拉塔的手，与她四目相对。囚禁他的笼子已经碎成了一堆废铁。贝拉塔将手中的折扇收起来插回皮带中，从怀里掏出一块白玉做的怀表，抛向史金。

　　作为一个靠古董发家的商人，史金明白这块怀表有多大的价值。表大不过径寸，但其雕镂之精巧，殆无伦比---表盖上雕着六翼天使，双翼遮面，双翼遮足，双翼飞翔。技艺高超得连天使翅膀上每根羽毛的纹路都看得清。据说一个工匠一生只能做一块这样的表，因为工作太精细，完成之后他们的眼睛就会因过度疲劳而瞎掉。不过这也大大提升了这种表的价值。
　　他检查了一下，然后迅速把表收进了衬衣内侧的口袋中，指着阿修斯对贝拉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戴乐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贝拉塔看了他一眼，他立马回过神来，从身后的背包中拿出一条毯子给阿修斯裹上。
　　阿修斯依旧是那个跪坐的姿势，拿起项圈上的铁链递给她，他的新主人。但贝拉塔并没有接，她拔出短刀一样的折扇一划，项圈断裂，从他脖子上掉了下来。

　　“站起来。”这是阿修斯第一次听见她说话，声音软软的，带着太久没开口的沙哑。

　　他慢慢地，慢慢地试着直立双腿。僵硬的身体有些站不稳。

　　“抬起头。”贝拉塔仰视着他，表情严肃，每说一句话都像是命令。阿修斯抬起他从不抬起的头，世界在他眼中似乎都不一样了。

　　很可笑对不对？一个从不抬头走路的人，叫另一个人挺直了脊梁，抬起头来。

　　但阿修斯哭了，温热的眼泪冲刷着那张布满污迹的脸，他像个弄花了妆的小丑。

　　人们惧怕他,却利用他;厌恶他,却都想得到他.没有人教过他什么,他自己学会了顺服,学会了杀戮,学会了忍耐.......

　　第一个教他的人，就教会他站起来，抬起头。

　　那么他下一次倒下之时，就是他将死之时。

　　为了心中的神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