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胥引·十三月·雀实非莺》曰无衣

3、郑景侯七年·十七

　　四方城内愈来愈有春深的气息，玄色琉璃盘旋环绕在廷尉府飞檐之上，益发有冲天之势。
　　匆匆三年过去，我已长到了十七岁，正是女子生命中最好的年华。
　　才入府的时候，每天我都努力地让自己充实起来，似乎这样便能将内心深处因为人生地不熟所带来的惶恐稍稍压抑下去。我常去厨房帮那里的老嬷嬷们熬汤，而且时不时向她们讨教一些秘方，也教廷尉府的丫鬟们做一些绣工，并且将去世的奶奶最拿手的苏绣一针一线地教给她们。
　　有时，我也会遇见姐姐，在廷尉府里，但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她几乎不怎么在四方城，一年四季游走在刀尖血腥中，虽然我从未见过她杀人的模样，但那几次没有交谈的见面，让我开始心疼她。我的姐姐，她才只有二十岁，却已被刀锋磨得没有一丝真心，即便是偶尔唇边流露的笑，也只让人莫名心悸。那些因为奶奶去世时的怨意早已随着年岁的增长消散不见。

　　傍晚时分，我收拾了桌上未完成的针线，便挽起袖子走出房门，四月的池塘开满荷花，阵阵清风徐来，闻莲香而知春意，满塘春色，一池碧波。
　　那水清得着实可爱，我忍不住走到池塘边，挽起袖子掬起一把来玩，映日荷花别样红，晚春的阳光照在人心头只觉得暖。
　　“你在做什么？”慵懒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我猛地回头，只是水边珠玉大小的鹅卵石怕是浸得有些日子了，湿滑得不行，我一个没站稳，直向那清澈的游了几只火红鲤鱼的池塘里倒去。
　　紧闭上眼睛，我还没来得及害怕，就被一个有力的臂膀牵扯着转了方向，风呼呼地刮，吹过我的额头，原本松松挽得一个髻就这样被吹断了锦缎。
　　我披散着发看向救我的那个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狭长星目，我没有忽略那里面一瞬而落的笑意。
　　“我是问你在做什么，也没必要弄得自己跟作贼似的吧。”
　　耳边清淡地响起那恼人的声音，我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没想到他眼中的笑意愈发明显了。
　　“锦雀，你是叫锦雀吗？”
　　我俯身捡起刚刚被风吹落的发带，轻轻系上，点头“嗯”了一声。
　　“你很像你姐姐。” 他定定地看着我，眼中闪过深测难辨的情绪。
　　我不置可否，他们都认为我像莺歌，可私心里我并不认同，我知道自己比不上姐姐那么坚强。
　　“你今年，也有十七了吧？”他淡淡地瞅着我，似是漫不经心地提到。
　　我点点头，不知道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来。
　　他的眼神越发柔和，望着我的时候有一丝迷茫闪现，我愈发不理解，只是呆愣愣地仰视他。
　　在那之后的漫长岁月中，我曾无数次地想起当时他的表情来，如果我在那时就能懂得那些话的含义，该有多好。
　　他的失态只是短短一瞬，快到几乎令我以为刚刚那刻只是自己眼花的结果。
　　他又恢复了一贯的调侃模样，只是唇角微露的笑意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笑的样子确实很好看。薄唇勾起一抹不深不浅的弧度，眼睑寒意驱散，自有一股俾睨四方，仿若世间一切皆在掌握之中的气势。
　　我看得有些赧然。虽然从小到大，我见过的男子并不多，但也知道这样的他定就是那世人口中所谓的美男子了。
　　“廷尉大人。。。。。。”
　　“容浔，有容乃大的容，浔阳江头的浔。”
　　我只是下意识地想开口问他因何而笑，却被他这一声毫不犹豫的插话给弄得手足无措。
　　我想自己的慌乱一定写在了脸上，他眸光微眯，好看的薄唇淡然开启。他问，“你会写字吗？”
　　我紧张地拽着衣袖，抿了好几次唇，然后摇了摇头。
　　“这样吧，往后日落之后你到我的清影居来，我教你识字。”
　　我不敢置信地抬头，远处夕阳斜倚，他身后四五步处一座假山遮挡住落日余晖，只留下斑斑驳驳的印记覆上眉心一点，他目光幽深，好似一潭化不开的浓墨。
　　我像是被蛊惑一般点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