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流」年华剪影》叶如倾

3、Part.3 冬

　　客厅的玻璃茶几上放着刚出炉的烤饼干，在开着暖气的屋子里仍旧冒出缕缕温热的白烟。杯子里的茶水斟满了。电视上面容甜美的主持人在漂浮着雪花图案的地图上指指点点，反复强调着市里本月下达的第三个大雪警报。

　　“小枫？再不出来饼干要冷掉了喔。”流川妈妈将几杯茶一一分好，往房间里喊。
　　“嗯，来了。”

　　流川坐下来，冬天里的热茶和甜点让人格外愉快。
　　“这种天气小枫可不能再偷偷出去打球哦。”流川爸爸伸手拿过一块做成小人形状的饼干：“哎呦妈妈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呢！”
　　于是妇人的脸上也立刻露出愉快而满足的笑。

　　而坐在一旁的黑发少年，抬手再饮一口热茶，一向平平的嘴角也禁不住仰起个温暖的弧度。

　　明明是一年当中最令人讨厌的，不能打篮球的日子。流川说不清为什么这个冬天却并不像往年那样枯燥无趣。

　　拿了几块饼干放在手心里，另一只手端着茶，流川用脚踢开房间门，坐到书桌上的电脑前。

　　熟练地双击桌面上某个熟悉的图标，“嘀嘀嘀！”一个浅青色的聊天窗口意料之中地在第一时间跳了开来。

　　仙道旋开龙头，在不大的喷瓶里灌满了水，哼着歌走向被大雪封闭的阳台。
　　窗玻璃上覆满了薄薄一层雪片，仙道弯下腰看向沿着墙边码得整整齐齐的那一排花盆。

　　花盆一共七八个，大小形状皆不一，每个盆上都贴着手绘的卡通标签。
　　左手第一个写着“田冈教练”。接着分别有“鱼柱队长”、“越野”、“福田”、“植草”、“彦一”、“池上”以及那最后一个看上去最新最显眼的——“流川”。

　　标签上面的花盆里是清一色的一排墨绿仙人掌。

　　越野上次来家里玩的时候还曾说过他“变态”。
　　好端端的屋里种那么一排标着名字的仙人掌。就这样一溜儿由大到小地排在墙角，那刺呼呼的样子换个角度想是不是和扎小人有着异曲同工的恶毒。

　　“呵呵。这样很好玩啊。”仙道笑道。
　　“田冈教练”的脑袋上又长出一个小球儿来了，仙道小心地将它旋个角度，噗，这样看过去的话会不会像是个圆滚滚的大鼻子？

　　仙道笑着忍不住伸手去戳——“嘶！！”好疼啊刺到肉里面去了……

　　聊天框里放出一张图片。流川点了窗口最大化，画面上是一只贴了创可贴的手指，浅棕色的布面上还用奇异笔画了两撇浓浓的倒八字，配着一边一个小豆似的眼睛，露出个倒霉兮兮的表情。
　　图片下面是寥寥几笔注解：用手戳“田冈教练”，被咬了。
　　最下面是个粉红色的八角章鱼动图，噗噗噗用喇叭形的嘴巴吐着肥皂泡。

　　“……”
　　流川嘴角翘了翘，手按到键盘上动了动——

　　“大白痴，活该= =+”

　　流川自然是不愿意承认究竟是什么让这个被大雪封了家门的冬天变得柔软而愉快起来。他只记得在气象台发放大雪警报的第一天，一串陌生的号码出现在流川家的电话屏幕上。
　　“是个很礼貌、声音很好听的男孩子呢。”流川妈妈递过话筒时说。

　　流川想他哪里来认识的这种人。
　　然后那个朝天发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过来：“嘿！流川，上抠抠。”

　　“……”

　　一片忙音。
　　那边电话挂了良久，流川的手仍旧一紧一松痉挛似的捏着那个可怜的听筒——很礼貌是在哪里了？！

　　接着那些细小的一点一滴开始顺着细细一根网线爬进寒冬的屋内、流川被“不能打篮球= =#”塞满的脑海内。

　　在屋外堆的狐狸形雪人，眼睛是用折断的树枝摆成的两个等号形状。仙道拿着妈妈织的围巾笑得很傻的脸。家里养的乌龟缩成壳了，拿多少绿豆都引不出来。
　　……

　　流川一直觉得仙道真是奇怪的生物，不然怎么能把日子过得“无聊”得如此有声有色。

　　无可否认的，仙道和流川一样都是热爱篮球的。但是区别或许是在，对流川来说，篮球是全世界，是生命，那个橙色的不断跳动的球，就足以吸引他全部的目光，无暇旁顾。而仙道，他的世界则要斑斓丰富得多。有太多色彩，太多细微的美好，因为都可以看见，所以行走间渐渐拥有了那样柔软的目光与漫不经心的笑容，难以说清什么是必须与非它不可，只是这样笑起来就好像通通拥有。

　　说不清是紧紧盯着目标、或者习惯东张西望的人生，哪个更完满。

　　聊天框上嘀嘀嘀跳出一排字来。流川有点意外竟然不是像平常那样的一句傻笑。
　　他们的聊天一向更像留言，没有什么即时性，就是一个人说一件事，另一个或许要过一天才看见，看见了，便回个“哦”“嗯”“白痴”“大白痴”“超级大白痴”……

　　像这样那个家伙倒也能一直这么坚持下来。

　　［15：20：15］朝天发很帅好吗：流川，还在？
　　［15：20：20］起不出名字：嗯
　　［15：20：24］朝天发很帅好吗：今天几号？
　　［15：20：40］起不出名字：……12月30。
　　［15：20：42］起不出名字：白痴，自己不会看吗。

　　流川打完这句话，那边忽然就没回应了。
　　是口气不好了点？……生气了？不会的吧……

　　［15：22：04］起不出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那家伙没有立刻回……心情居然说不清的有点急。

　　［15：25：00］起不出名字：…………
　　流川皱了皱眉，忽然就有点想关电脑。鼠标正往那个红叉叉滑过去，嘀嘀嘀，窗口终于闪起橙红色的光。

　　［15：25：10］朝天发很帅好吗：啊，抱歉，刚才接了个电话⊙﹏⊙b
　　［15：25：13］起不出名字：…………
　　［15：25：18］朝天发很帅好吗：流川？生气啦~？

　　即使隔着网络也能感受到那个~里蕴含的欠揍的语调。

　　［15：25：22］起不出名字：白痴。
　　［15：25：28］朝天发很帅好吗：呵呵，流川，马上就要一月一号了哦。
　　［15：25：30］朝天发很帅好吗：要新年了，新年快乐！
　　［15：25：35］起不出名字：……嗯。

　　［15：25：41］朝天发很帅好吗：流川？
　　［15：25：43］起不出名字：嗯
　　［15：25：45］起不出名字：干嘛？

　　又是几秒钟的沉默。接着一张图片发过来，沙漏滴溜溜正正反反转了好一会儿，然后一下子跳出来撑满大半个屏幕。
　　是仙道，手里捧着个仙人掌的花盆，背景一片白雪。
　　照片上那朝天发的少年头上肩上都落了雪，捧了个花盆笑得开朗又开怀。明明一张聪明面孔却硬是笑出了满口白牙，弄得……好吧还是不傻啦。而他手里的小仙人掌，绿呼呼的“脸”上一左一右贴了两个剪出来的倒着的半圆形纸片，画成两个往一边望着的大白眼，那种有点不屑的跩兮兮的表情简直呼之欲出。仙人掌的脖子上还围着红色彩纸剪的围巾，和身后那人脖子上的一摸一样。

　　花盆上的纸片上，是奇异笔用圆滚滚的字体写着：流川。

　　嘀嘀嘀！又一条讯息传过来，把那照片往上顶了顶。

　　［15：26：12］朝天发很帅好吗：流川，这个是你哦，比真人更可爱吧？

　　……一时手滑语塞= =#。

　　［15：25：10］朝天发很帅好吗：哎，流川
　　［15：25：12］起不出名字：……嗯？
　　［15：25：16］朝天发很帅好吗：生日快乐。

　　……

　　［15：25：18］朝天发很帅好吗：这个就算是礼物了哦，不满意也不退货的。
　　［15：25：20］朝天发很帅好吗：大不了等以后多一对一几次补会来好了。
　　［15：25：23］朝天发很帅好吗：哎，流川？还在吗？
　　［15：25：26］起不出名字：……在。
　　［15：25：28］起不出名字：……谢谢。

　　没有人看到，那个将近年终的午后，大雪充塞在空气里封闭了整个城市，有个黑头发少年坐在电脑前，嘴里嚼着热烘烘的饼干，一向略显苍白的脸上，红了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