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知秋》岁寒年末

3、恩情

　　有道是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更何况是在人板子下捡了性命。
　　小叶子打那天起，就怀欲报之心。这报法之一，便是一改往日懒惰之习性，端着裂碗，扑扇着大眼睛，到处装可怜，行乞讨。
　　自己饿着不怕，不能让秋哥哥也跟着饿，他就在人群中继续以少爷的形态站着吧，有他小叶子在，还能少了他秋哥哥一碗饭？
　　人流涌动，小叶子清了两嗓子，却怎么都喊不出以往行乞的话来，这秋哥哥站在旁边，自己一嗓子出去，怎么想都尴尬。
　　于是又跟着清了两嗓子：“咳咳——”
　　还是喊不出，小叶子没办法，推搡着秋儿：“秋哥哥，你去那边歇着吧，等我要到了给你送去。”
　　秋儿不解：“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我说行就行，去去去……”
　　秋儿不理会，继续在边上站着，还时不时拉着小叶子到处走走。
　　小叶子有些哭笑不得，只能在人群里弯着腰伸着碗小声嘟囔着自己也听不大明白的话，反正大致就是：“啊……行行好吧……啊……嗯……给点吧……啊……”
　　倒是听到人耳朵里就剩下些含糊不清拉长音的嗯嗯啊啊。
　　有钱人总是有的，有同情心的人也总是有的，所以到最后，还是能饱餐一顿。
　　是啊，就一顿，天色渐暗的时候小叶子去湖边混沌摊上买了一碗汤，那老板娘是个善良的人儿，给的都是大个的，皮儿薄馅儿多，汤上浮了层香油，小叶子不喜欢葱味儿，就撒了些香菜。
　　秋儿坐在河边的台阶上望着周围的景色，河面结了些碎冰，用脚轻轻一触就裂开，风在河面溜了一圈才吹过来，寒气更深了些，不知怎么就想起以前自家的池塘，里面养着锦鲤和金鱼，一旦结了冰，那鱼还是摆着尾巴在游，透着冰面往下看，水草，石头，鱼，都朦朦胧胧，煞是另一番美景。
　　每次从路过时都要看上几眼再回房间。
　　房间，房间是暖的，烧了暖炉，那温度……竟不如现在……
　　秋儿脸上吃热，是小叶子端了馄饨的手敷在上面，抬眼一脸脏兮兮却又甜蜜的笑：“暖和吗？我买了馄饨~”
　　说罢又在秋儿脸上揉了揉才端起台阶上的碗：“给，吃吧，可香了~老板娘给的都是大个儿的！”
　　秋儿端起来吃了一颗：“你怎么不吃？”
　　“我？”小叶子笑嘻嘻：“我吃过啦，老板娘给的多，干净碗倒是就给了一个，难得买些新鲜的，总不能用装钱的碗装吧，我就先吃了几个再给你端来的~”
　　秋儿望着他一张一合的小嘴凑近了些：“小骗子，赶紧吃吧。”
　　说着夹起一颗吹吹就递了上去。
　　小叶子一愣，被秋儿的举动闹了个脸红，可惜脸脏，也看不出来，只挠挠头：“我真吃过啦……诶……”却是嘴里一暖一股馄饨香味。
　　俩人就这么你一颗我一颗，吃到还有三个的时候，小叶子拍着肚子啊啊大叫：“不吃了，不吃了，撑死了~”
　　秋儿叹气，将余下的吃进肚子里，他知道，哪里会撑，一天就这么一顿饱，一碗俩人分吃，谁会饱？定是被让的那个人有几分饱。却也不好再辜负那人美意。

　　夜晚睡着的时候，小叶子却是真饿了，肚子咕噜一阵儿响，他将自己缩成个团，半梦半醒似的睡，破庙里的火灭了，寒风从屋顶，门缝，窗户泄露进来，吹的人睡梦里都打哆嗦，也许，没几个真的睡着的。
　　秋儿感觉的到小叶子在发抖，睁眼看了去，那人居然不醒，探了下额头，冰凉。东西吃的少，又吹冷风，没发烧倒是好，秋儿往前靠了一点。
　　来这里有些时日了，除了小叶子，却也没和别人有什么接触，不是嫌弃他们脏，毕竟自己也一样。路是自己选的，有什么好嫌弃，只是不愿与人亲近罢了。
　　大冷的天，自己窝在一个角落，不冷吗，是冷的。看着别人都聚集在一起，自己却抹不开步子过去。似乎在心底就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只是如今——多了一个罢，怕自己冷就离开人群跟着窝在角落，带着自己到处行讨，一天下来能要上一顿饭就分自己一顿饭，什么都是把最好的留给他。
　　秋儿看着向那张闭了眼睛就看不清楚五官的脸，在心里轻轻叹了声，小叶子。
　　是因为感激吧，感激那日救了他。
　　救吗，其实也没有，只是坐在火堆旁看着大家小心翼翼的搏斗，怕伤了自己，也怕伤了别人。他是不乐于参加这种战争的，却在那人举起板子砸向小叶子的时候皱了眉，当下只是想，这孩子死了，以后身边怕是要少了个人。然而这并不是因为他是小叶子，或者说，是小石子，小凳子，小猴子，哪怕阿猫阿狗，自己也会去救，只因为，他是如今唯一能待在自己身边的活物。
　　也会想，即使少了他，也没什么。
　　如今看见小叶子每时每刻为自己的着想，会担心自己冷不冷，饿不饿，有没有睡好觉，会不会生病。看着他饿着肚子也要把饭留给自己时，是想过要解释一下的，然而，要说吗，要怎么说？
　　在这寒冷到骨子里的季节里，这人，是能给予自己温暖的啊。
　　身前的小人又将身子缩小了些，贴着自己的胸膛拱了一下，迷迷糊糊的说了句什么，秋儿伸过耳朵去听，
　　“你冷吗？”
　　秋儿扬了一下嘴角，更靠近了些。

　　小叶子那夜做了个梦，梦见了一间小屋，一张大大的床，他脱了鞋袜往被子里钻，到处都是软绵绵的，他将自己裹起来，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扒开被子寻找，直到看见那人潭水一样的眸子，才安心的笑了，他伸出手问他：“秋哥哥，你冷吗？
　　而后，是从没感觉过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