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大娘舞剑器行》洛水真儿

6、六 清影飞天纯心缘

　　笔直的山峰，在层层云雾中若隐若现，高得仿佛是永远也不可能攀上。
　　公孙仙颜静静地站在湖边，终于失望地低下头，眼前湖水碧绿，鱼儿在欢快地游动，“也许真的会永远留在这里……哥哥……爹……”晶莹的泪珠顺着脸庞缓缓落下，旁边突然伸出手，把泪珠接住了。
　　她不好意思地抬起头，入目的自然是他清雅俊朗的身影，“对我，那么不相信，竟然一个人在这里哭？”那双眸子里闪动着灵活的光芒，此刻却在嘲笑她。
　　“我真的……真的能回去么？”她幽幽叹了一口气，黯然道：“谢谢你的安慰，但是，那么高那么陡峭的山……”
　　突然，她的身体高了几分，他已抓紧她的手，将她背在身上，“等你想我了，可以再摔下来，我会接着你。”话音刚落，她陡然飞纵了上去。
　　“我才不想再摔下来……我也不会想你！”公孙仙颜脸羞得通红，她在他的背后，看不到他的表情如何，想来肯定又是一脸的嘲笑。
　　她在他的背上，飞快地上升，越过层层云雾，直到最后落在家后面的山顶上，她感觉自己仿佛是做了一场非常不真实的梦。
　　真的回家了么……不过才两天的别离，却似乎已离开了很多年，她缓缓转过身，哥哥是不是该回来了呢……她不在的时候，他会很想她么……
　　“咦——”旁边传来他极为惊诧的声音，“怎么……”她话才出口，突然怔住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这还是她的家么，她家美丽的花园，盛开的花朵，错落有致的楼阁全在哪里……
　　在她的眼前，是一片焦黑的废墟，所有熟悉的一切全都凭空消失了……她的家消失了……“爹！哥哥！爹……哥哥……你们在哪里？在哪里？”公孙仙颜惊慌地朝前奔跑，她不停地奔跑，但是所经过的每一片曾经熟悉的土地，全成了废墟，什么也没有了！
　　“爹啊！爹啊！哥哥！哥哥！……”她用尽自己的力气大声喊着，大声喊着，可是没有人回答她，他们全都不在这里……他们在哪里呢，在那里呢？
　　“怎么会变成这样？！爹……哥哥……”她的眼泪夺眶而出，眼前一片模糊，突然她被什么东西绊倒，重重地摔了下去，颈上挂的小东西跟着掉出来，滚落在旁边。
　　“小丫头！”她被人抱了起来，她浑身冰冷，感觉到怀抱中的温暖，一时间忘情地大哭起来，伏在他的肩膀上，“他们是不是……都死了……爹，哥哥，都死了么……我……”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掉落，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也许只是意外，我们先下山去，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他们。小丫头，还有我在你的身边！快别哭了，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他的声音第一次充满焦急和关怀。
　　她再也哭不动了，眼前仍旧是一片模糊，她脑海中一片空白，终于沉沉地倒在他的怀抱里。
　　“小丫头！？”他突然听不到她的哭声，紧张地叫她，牢牢握住她的手，还好，仍旧是温暖的，“唉，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抱起她，刚要离开时，目光被地上的紫色光芒所吸引，“这不是……”他拾起了地上发光的小东西。
　　这是块方形的紫玉，正面刻有四个字：紫玉冰心。握在手心里，能够感觉到它传来的冰凉气息。
　　“紫玉冰心！？”他惊喜地叫了出来，“娘亲……娘亲……我终于找到它了！娘亲……你可以放心了！”
　　他的目光回到她的身上，惊喜顿时变成了伤痛和怜惜，“竟然……是你……”她仍在昏睡中，眼角流着泪水，眼睛紧闭，神情极为痛苦。
　　“小丫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他凝望着她，紧紧抱住她，转身离开了这片阴冷的废墟，跃下了山顶。

　　静立在湖面中央的少女，在水珠滴落的那一刻，脚下似乎是生出巨大的力量，带着她轻盈的身躯飞快地跃上半空，两把明亮的长剑，系在她手握的丝带上，随着她一起上升。
　　越过层层云雾，到达最高点时，她突然迅急地挥出手上的丝带，两把长剑在半空中开始朝两边的山坡飞射而出。
　　“砰、砰！”两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跟着传来，她的身躯陡转，收回了丝带，长剑在她的身躯旁边旋转不停。
　　再一次朝上迅速的挥舞，长剑呼啸着在山谷内闪烁着辉煌的光芒，在这宁静的片刻，突然一道七色彩虹横空出现，柔和的光芒将少女包裹着，她缓缓下落，最后返回到湖边，身上的光芒还淡然生姿。
　　“我……我终于成功了！”她激动地想哭，陡然蓝色的衣袖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她忙将脸庞上的泪水擦去，顽强地瞪大眼睛，望着他，道：“萧若然，你看到了吧！我成功了！我才不是没有用的傻丫头！我能够做到！”
　　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动着欣喜的光芒，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突然道：“这算什么？这就算成功了吗？到底是个傻丫头！”
　　公孙仙颜所有的信心瞬间成了一地碎片，她握着双剑的手在颤抖，愤怒地瞪着他：“萧若然！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才算成功！？”
　　他含笑不答，“把剑给我！”他说话的时分已从她手上夺过双剑，动作快如闪电，她还来不及惊诧，眼前陡然出现数道绚烂的剑光，将本来有些阴暗的山谷映照通明，蓝色身影包裹在银色光芒中，瞬间又是一道剑光落入湖水中，“轰——”巨大的响声几乎使她听不到声音，排山倒海般的水浪像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墙，耸立在她的面前。
　　“这难道还是人间的剑法？！”她已经张大嘴巴，呆立在原地，手上突然多了东西，原来他将双剑递还回她了。
　　“不公平！不公平！”她扔下双剑，“你练了那么久……我根本就不可能像你一样！”
　　“哦……”他的目光里透着鄙视，“原来连你自己也看不起自己。那么，从今天起，不用再练了，既然你已认定自己永远不可能……”
　　“不要再说了！”她捂住自己的耳朵，“我是不会放弃的！你等着瞧！总有一天，会让你目瞪口呆！”她迅速拾起剑，返回湖边练习。
　　萧若然眼中的鄙视陡然变为怜惜，轻轻叹了一口气，同三月前相比，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软弱可怜的丫头了……她会更坚强，更勇敢的，因为还有更多的考验，在等待着她。
　　三月前，当他看到那片废墟时，她已经哭倒在他的怀抱里，从而也使他终于找了飞天剑诀的今世传人，娘临终吩咐过，紫玉冰心是今世传人的标记，他原以为此生无缘得见，然而世事偏是如此巧合。
　　她第一次落下山来，他却并没有发觉，直到送她上去，在她哭倒之后，“飞天剑诀，非经人生大难者，不可练成。”记录在飞天剑诀总纲上的这句话，使他同飞天剑诀无缘，作为守护并传承飞天剑诀的家族，他们历代必须坚守当年的誓言，他们的生命是为了剑诀而存在。
　　所以他也曾经颓废过，一出生就注定无法享受自由的生命，娘亲没有等完成今世的使命就离开了他，留下他一个人，必须寂寞而又痛苦地寻找，并完成使命之后，才能拥有自己的生活。
　　所以，他常年居住在这幽静的山谷内，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不必因为自己的宿命而痛苦，他宁可放弃他们家族的传承，宁可放弃令人羡慕的寿命，就算享尽百年寿命，却必须忍受永恒的孤独。
　　这一切的痛苦终于可以结束了，在她的出现之后，仙颜，他的仙颜……她却竟然是命定中的女子，宿命若是不可违抗的……他该怎么办，不！不！他不会让悲哀的宿命同样降临在她的身上。
　　他的仙颜会永远健康快乐的，因为有他在她的身边。

　　“我从来没有练过剑……”她还没有从痛苦清醒，他却将一本剑谱放在她的面前，她要去找她的哥哥和爹，她要离开这里，去找他们，“萧大哥，请你带我回去，找我的哥哥和爹吧！求求你了！”
　　“原来你是个没用的傻丫头！想上去，可以，等你练成了剑诀之后，自己上去。”他竟然冷冷地嘲笑她，目光里闪动着鄙视。
　　“我不是，我只是想我的哥哥和爹，萧大哥你也看到了，我的家……”她说到这里，眼眶又有些湿润，“已经毁了……他们不知道在哪里……”
　　“就算有这些借口……”他的嘲笑更浓了，“我从来没见过你那么没用的人，不过是一本剑谱，就被吓倒了么？真是没用！”
　　“萧大哥……”她还想求他，但他的眼神竟然那么冷漠无情，仿佛在瞬间换了一个人。
　　“我不是你的哥哥……不会忍受你的可怜！”他冷笑着转身出去了，留下那本剑谱，屋子里突然只剩下她一个人，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再也无法忍住。
　　三月前的往事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永远只懂得哭泣的女孩了……她已经能够挥舞出凌厉的剑诀，冷漠地面对他的嘲笑。
　　再一剑，落入平静的湖面，掀起一片巨浪，击打在她的脸庞上，清凉的水，她伸手轻轻擦去。
　　不远处的蓝色身影，还在凝望着她，眼神里透着赞赏，但那是很淡很淡的，浮在他脸庞上的，依旧是不变的嘲笑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