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拨开云雾见月明（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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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她才十岁，眼见父亲陷入冤狱无能为力，深爱父亲的母亲上吊时候的样子还依稀在眼前浮现，她带着母亲临终时交给自己的金银细软，一个人出了浔州城。她是娇养在闺阁中的大小姐，从来没有出过这座城，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往哪儿去才好，若是那时，她肯多在梅家待一天，或许就可以等到张家的人了。
可惜命运总坎坷，没有给她一个更好的未来。虽然年纪还小，但依稀已经可以看出是个美人坯子了，她还没有出城多久，就被一群地痞流氓给盯上了。
“小妹妹，看你只身一人，必是与父母走散了吧，哥哥带你去找他们啊。”
狰狞的笑声浮现在了她耳边，她十分害怕，她一个人势单力薄，实在是无力与这群人想挣，有人来扯她的衣服，有人来牵她的手要带她走，她害怕地哭了起来，似乎这世上最不幸的事情在一天之内都被她给碰上了一般。
然而在走投无路之时，却有过路人出手解救了她。
“你们在做什么！”听言，是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她愣了愣神，抬眼从那群流氓之间看出去，见到是个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她一下子心沉了下来，这样的女孩，怎么可能救她呢？
“哎哟，又来了一个，今天可真是走运啊，要是卖到窑子里，肯定值很多钱！”
可是她小看了那女童，她径直走上前，身手之快，避开了那群人的魔爪，并且以不重不轻的力道制服了其中一人，沉鸢又是一愣神，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好的身手。
但毕竟那群流氓比她们都大，其中一人得了先机，手快要碰到那女童的腰间时候，突然见得一粒石子飞来，打开了他的手。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欺负小姑娘？”清朗的声音传来，沉鸢抬头一看，便是此生再也忘不了与那人初见时候的样子，白衣胜雪，眉目间一抹云淡风轻。他看着那群人，一抬眼，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这群人似乎也知道遇到了不能惹的人物，厉声骂了几句，便灰溜溜地逃走了，白衣男子朝她走来，拉起在她身边的那个小姑娘，问：“沉烟，为师是怎么教你的，力所不能及时不要出手，你倒好，出风头出的可高兴？”
那女童便是日后出落得如同出水芙蓉般的沉烟，只见她机灵得很，立马笑嘻嘻地说道：“师父不还说了，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而且师父，你看这小女孩多可怜啊，被那群臭男人欺负，师父，若是今日被欺负的是沉烟，你也会袖手旁观么？不如师父也收了她当徒儿，我这一路也有伴呢！好不好呀？”
被沉烟唤作师父的男子轻笑，拗不过他的小徒儿，然而他对上沉鸢的眸子时，却敛去了笑意，他问道：“你叫什么？父母如今身在何处呢？”
但见沉鸢半晌沉默，男子也不着急，只是耐心地等着，久而她说道：“我叫沉鸢，我的家人悉数已被奸人所害，我已无家可归。”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应该是她如今唯一可以仰仗的了，若不紧紧把握这次机会，恐怕自己此生便只能蹉跎度过。
年轻男子有所动容，神色缓和了些，又一次发问：“那你可愿跟随我离开浔州？沉鸢，倒是与沉烟有些相似，合了缘分。”说罢他看了看他的小徒弟。
沉鸢无疑是年幼但却十分有胆识的，在她这个年纪，恐怕不会有小姑娘敢只身跟着陌生人离去，而她却凛然起身，漆黑的眸子盯着白衣男子认真一看，说道：“我跟你走。”
她的果断立马得到了男子的赞赏，他点点头说道：“好，走吧。你记住，我叫白榛，从今日起，我便是你的师父了，沉烟是你的师姐。”
白榛。
直到后来沉鸢才知道，这人是西域珈蓝教的教主，她自小不了解武林中的事，但她十分清楚教主这个词的含义。她随白榛回到西域，便拜入了他的门下，开始苦练功夫。
珈蓝教这一辈的女弟子都是沉字辈的，怪不得白榛说她合了缘分，其中自是沉烟与她感情最好，她入门稍晚又没有任何武功基础，沉烟是入门最早的，有时候便会指点她一二。白榛善于因材施教，便择了一套护身的功夫和珈蓝教最巧妙的心法给她修炼。
春去冬来，几番寒暑过去，沉鸢也渐渐长大，她日渐清晰地记得她父亲的死是遭人陷害的，于是她忍不住想要报仇，想要回中原，想要查明真凶。白榛似乎也看出了她的念头，但只是装作不知道，视若无睹。
“你练功近日十分浮躁，没有任何长进，算了，今日便到这吧。”白榛心里是在叹息的，他把沉鸢带回来，至今也已有五六个年头，不是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不愿她再卷入是非之中罢了。
沉鸢站在花树下，握剑的手紧了几分，她看白榛叹气着离开，不禁有些不是滋味。年少陷入窘境的她，是遇到了白榛才得以平安活下来，而此刻，她却让他为难了。
“沉鸢！”出门游历多时的沉烟今日恰好回来，她见花树下沉鸢唯一人萧索地站着，轻车熟路来到沉鸢面前，掏出一包桂花糕在她眼前晃过，笑道，“我此番去了浔州，想起那是你的故乡便特地给你带回了这个，你喜不喜欢？”
故土的气息扑面而来，沉鸢这才想起，她已经五六年没有回过家乡了，珈蓝教上下虽对她十分友好，但这里始终不是她的故土，而且她身上还有深仇大恨，让她怎能安心地留在这儿？
“哎沉鸢你怎么了都不说话？”沉烟活泼，以为是自己的行为触动到她了，不禁发问。
沉鸢嗫嚅一下，说道：“师姐，我想回中原了。”
沉烟当即一愣，她不是不知道沉鸢的心思，当年的一切和这些年的相处她都是知道的，设身处地地想，若是如今是自己背负着血海深仇，又怎能安心在异乡待着呢？
“你，要离开了吗？”沉烟忍不住问，“是不是我这几日不在没人陪你说话你无聊了？还是教里谁对你不好？”珈蓝教从不限制教众外出，可沉烟知道，若是沉鸢走了，此生怕是再不会回来了，除非她报了仇。
沉鸢心里像被蚂蚁啃噬一般痛苦，她对珈蓝教是有着感情的，然而她也想查明父亲的死因，若是不能报仇，起码她也要知道真相不是吗？
沉烟冰雪聪明，看她沉默了这么久，便已得知答案了，她叹了口气说：“我去帮你禀明师父，让你下个月，出教游历。”她转身，却没有听见沉鸢最后反驳的声音。
白榛常站在窗边看风景，沉烟进来的时候，他也恰好在欣赏外头的晨光，见自己的大徒弟这么快回来了，他并无惊奇，只是淡淡一笑说道：“回来了？这次可有尽兴？”
沉烟自顾自地走到桌边坐下，然后给自己斟了杯茶，她跟着白榛多年，早已把他当做自己的哥哥而不是师父，她沉默许久，把这些年来与沉鸢在一起的时光都缓缓回忆了一遍，白榛自是了解沉烟的个性，所以他大概也猜到她要说些什么了。
“你是为沉鸢而来。”白榛说，“我当年救她，便是希望她不再牵扯进入中原的是非，其实我也打听过她的身世，她父亲的死的确是冤枉，若我没有猜错，应是梅家所害，林家风头鼎盛，梅家受其压制已久，心生邪念，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可怜了沉鸢，幼时丧父……呵，沉烟，你别露出那么惊讶的表情，我虽不怎么去中原，但是珈蓝教在中原是有分部的。”面对弟子错愕的神情，白榛只是一笑。
此番沉烟才真正感觉到她师父白榛是一教之主，足不出户便可知天下事。
白榛停顿了许久，说道：“若她真的放不下，便让她回去吧。”
得到了白榛的同意，沉烟不再多说什么，起身，准备出去，这时，听得白榛轻声说道：“你暗中陪着她吧，我怕她涉世未深，遭人欺骗。”
孰不知真正放不下的，不止一人。
后来沉鸢便回到了浔州，开始调查起当年的事情，她不知道沉烟也跟着她回来了，也不知道她调查到的东西，很多都是沉烟派人告诉她的。白榛不愿她受苦，沉烟自然也不愿，这件事，恐怕沉鸢永远都不会知道。
她知道了梅家的所作所为，便潜入了梅家，以一名丫鬟的身份留在那，等待的合适的时机。青玉的事情她是后来才知道的，知晓的一瞬便是愤怒到了极点，她痛恨这个家族，害林家家破人亡，还夺取了林家家传的宝玉。
她给自己安排了一个计划，既可以杀了梅老爷报仇，又可以夺回青玉。可唯一出乎她的意料的便是梅家二少梅轻云——她没有想到，他会对自己情有独钟。梅轻云是个典型的纨绔，却在对待自己一事上分外认真。
“璞媛！”
回到浔州，再也没有人会轻声叫自己沉鸢，她改了名字，取之白榛曾对她说的“明璞如玉，美人婵媛”中的二字，然而梅轻云终日来找她，唤着她的名字，让她想起了旧日的时光。
“我今日给你带了些东西，你要不要过来看看？”梅轻云征求着她的意见，平生第一次学会了耐下性子来。
到底是为何答应嫁给这个男子，沉鸢已经不记得了，或许是为了更好地行动，或许是因为梅轻云的执着，也或许是因为梅轻云对她笑时与白榛如此相像。
梅轻云算不得是好人，却是好丈夫，对她体贴入微，关心极致，她在梅府的身份是下人，却得以在婚后受到下人们的尊重，真不知梅轻云是用了什么办法做到这点，还让老夫人接受了她。
她一直拖着没有杀梅老爷，怕是有这层原因在里头吧，对梅轻云，这么段时间里，还是有些感情了。只是她已成他的杀父仇人，夫妻也只能陌路。
思绪回到现实，她对上那张与梅轻云有几分相似的面颊，眼泪不禁滑落，“大哥，对不住。”她轻声说，却已改变不了已经成真的现实，她的仇报了，而她本来可以重新开始的生活也就此结束。
她和梅轻云，她和梅家，前尘往事，怕是到此为止了。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拨开云雾见月明（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