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传〗青玉案》七澜

2、自当饮雪对金樽（2）

　　一月的岭南，算不得是冷，体味过了北方的气候，不论是舒广袖还是颜曦，倒都觉得这儿十分暖和。自经七年前的一场风雪，那时还年幼的颜曦便落下了腿疾，作为习武之人却分外畏寒，所以就算浔州城的气候再怎么温和，舒广袖还是不许颜曦穿少了。于是乎每回面对舒广袖的执拗，颜曦都只能无奈地笑笑回房多穿一些。
　　浔州梅家在整个南边都甚是有名，家中世代从商祖业殷实，再加上梅家人品德声名在外，所以不论是武林人士还是朝廷，都分外尊重梅家。几年前，舒广袖曾与梅家大少梅轻庐在塞外相遇，且还把酒言欢了好些日子——梅轻庐算是梅家最特别之人，没有从商反而是在江湖上行走居多，由于个性耿直正义，为六路豪杰所赞许。后来一别，便这么相隔多年却没再见，舒广袖想起那段时间的畅饮，还觉得回味无穷。
　　二人到达梅府的时候恰是梅老爷寿辰的前夕，快马加鞭地走了好几天，终是赶到了。颜曦早备好一份薄礼送上，打着颜家堡的名义就进了府。由于舒广袖来无影去无踪，所以知晓他相貌的人并不多，于是这一路走来两人也并未遇上什么节外生枝的事。
　　梅家园林很大，仆从带着他们兜兜转转才到了厢房，此番寿宴来者甚多，舒广袖便被安排在了西暖房，而颜曦则是住在了东厢，相去虽只隔几条回廊罢了，但他二人也还是觉得多生了许多不便。然而不愿为了此等小事开口麻烦人家，将随身的事物放下后，舒广袖便踱步出园准备去找颜曦，计划下一步该怎么走。
　　舒广袖记性好得很，只不过是看了一遍，便记住了这梅府的路该怎么走，途径几条幽径，此时是冬季，梅花开得正好，芳香沁人，让舒广袖放慢了脚步，流连其间。
　　“前人可是舒庄主？”正在此时，听得一熟悉的音调传来，舒广袖一回眸，暗暗道了声不好，剑眉入鬓，身材颀长，这人可不就是他昔日的酒友梅轻庐么？怎么在此便遇上了他呢？！
　　梅家大少一如初见时一般英气逼人，快步而来——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愠怒的痕迹倒是让舒广袖安心了些，听得他爽朗地笑着说：“倒是我走运了，没想到庄主你会来参加家父的寿宴，也没想到我随意出来走走便遇到了你。多年不见，庄主近来可好？”
　　舒广袖并不清楚梅家对于丢玉的态度，世人皆怀疑是他舒广袖所为，所以梅轻庐也未必不这么想，何况他们交情不深，若梅轻庐不听他解释该如何是好？他可不想在梅家老爷子的寿宴上因这事闹得满城风雨，如果那样可就丢脸死了！
　　“原来是梅大哥，小弟近来……”舒广袖眼睛一转，微笑说道，“近来并无什么大事缠身，听说贵府丢玉，便前来看看，可巧就赶上了梅老爷的寿宴。”
　　梅轻庐打量了一下舒广袖缓缓说道：“青玉一案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还没有一点头绪，浔州城有传言是舒庄主所为，可我并不相信这事，也望庄主莫要介怀市井子民的流言蜚语，在梅家玩得顺心。”
　　舒广袖听到这话便彻底安心了，果然他没有交错朋友，梅轻庐稳重老实，怎会与那些人一般见识，此番倒是自己多心了。
　　“虽然这次的事情与我无关，但毕竟是梅大哥府上的事，若是需要我帮忙，便请直言，我一定尽力而为。”舒广袖冲梅轻庐点头示意，微笑说道。

　　“害我好找，还以为你不在厢房待着去哪了呢。”正当舒广袖与梅轻庐交谈之时，颜曦便寻声而来了，他见有一人立于舒广袖身旁，依他身形稍加判断，便笑道，“原来是梅家大少，不知在下可有打断你们的谈话？”抬眼看了梅轻庐一眼，颜曦的声调中带了些抱歉。
　　梅轻庐摇摇头拱手说道：“并无打搅。这位想必就是颜曦少侠？你可是和舒庄主一同前来的？”行事有礼，温润如玉，可不正是赫赫有名的颜家这一辈在武林中名头最盛的五公子颜曦？世人皆道舒颜二人私交甚笃，所以判断眼前来人是颜曦的这点眼力，梅轻庐还是有的。
　　没想到梅轻庐唤人都爱加个敬称，颜曦在心里错愕了一下，而面上还是保持那副微笑的样子，说：“梅家丢玉，外人疑是广袖所为，他一直想来解释一番。恰逢梅老爷寿宴，家父派我前来祝寿，我便与他一同前往了。”
　　梅轻庐笑起来说道：“舒庄主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所以我早就与家父解释过了，请勿担心。”语罢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圆日然后说道，“日头尚早，不如我带二位逛逛梅家的林子可好？”
　　颜曦深知舒广袖喜欢新鲜事物的性格，点点头说：“如此甚好，有劳你了。”

　　“从这出去往东便是兰萱阁，家眷妯娌大部分都住在那边，往西是家父住的枕雨楼……”梅轻庐反手一指，带着舒颜二人行走在偌大的梅府之中。
　　路旁的石雕假山做的十分精巧，早就听说梅家园林美不胜收，今日一见才知道并非流言，舒广袖左右看了看，那假山上的石猴做的活灵活现，仿佛真的一般，他忽然问道：“我曾听人说梅家的石猴共有两百只，而且没有一只的神态动作重了样，梅大哥，这可是真的？”
　　“这我可不清楚，大约是的，我常年在外，并没有仔细观察过这些。”梅轻庐回头对舒广袖说道，“若是舒庄主想了解园林的事情，我可以让最了解这些的人告诉你。”
　　颜曦顺着舒广袖的目光看到石猴身上，忍俊不禁，猴子的样子倒真是雕刻得十分好呢，于是他也开口说道：“的确是独具匠心的人才能雕出来的东西，大少有空不如多在家待着，莫要辜负此等风景才好。”
　　“呵呵，我不似颜少侠一般是风雅之人，常年……”
　　——“大哥。”

　　正当三人边走边说话的时候，突然有女声传来，颜曦和舒广袖一同回头，却见得是一粉衫女子，她肤色白腻，双眉修长，双眸灿若明珠，罗裙上绣着的细密碎花，也被她的容色比的失了光彩，腰带上点缀着繁杂的图案，似图腾却又不如其光鲜多彩，颜曦见那图饰少见却又好看得很，不禁多看了两眼。然而这女子见有生人这样盯着她看不禁垂下眸子来。
　　“大哥，爹叫你去前厅，说有事找你。”她开口，声音似黄莺出谷一般清丽。
　　梅轻庐听得此言，只好对舒广袖说道：“真不好意思，现下不能陪伴两位继续游园了。”
　　“无妨，梅大哥就先去吧！”舒广袖笑笑，做了个请的姿势。
　　梅轻庐点点头，便马上离开了此地，那女子见梅轻庐已然离开，冲二人福了福身子示意，也退了下去。

　　“世人都知道梅家没有女儿，那这女子是？”舒广袖斜睨了一下颜曦，终于只剩下他们二人了，这下说话做事都无拘了许多，这匆忙的相见，可真是让他意外。
　　颜曦回忆了一下曾经在颜家堡内看过的卷宗然后缓缓说道：“两年前梅轻庐的二弟梅轻云就娶妻了，那日我大哥有来祝贺，后与新娘子见过一面，听闻她闺名璞媛，想必就是刚才那位女子吧。”
　　“弟弟比哥哥还早娶正妻，还真是稀奇呢。”舒广袖一挑眉，忍不住朝刚才那女子离开的方向又多瞧了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