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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拨开云雾见月明(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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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着算着,不知不觉也已经到了初春,浔州城还是有些冷意,大清早并无过多小贩在街上叫卖。东边的杏花悄悄长出了小花苞,有些开得早的,已经在枝头吐蕊了。料峭春风吹酒醒,若是早起之人,在此刻出门走走,领略一下安静的浔州城的风貌,也是极好的。
有身着浅色衣衫罗裙的女子提着竹篮,小步走在青石板上,她面无悲喜,只是稍快的步子可以看出她有些着急,她出了城门,转而向城郊走去——这条路她似乎已走过多次,好像就算蒙着眼她也能安然到达一般。
她不停的走着,垂着首,好似一普通路人一般,也是,在这个时候,谁又会注意到她这么个急于赶路的人呢?终于,她停下了急行的步伐,径直朝小林中走去,随她的视线而止,可见一方矮矮的坟墓,上面刻着“父林逸之墓”。
她在墓前缓缓跪下,纤细的手指抚上墓碑,慢慢拂去上头的灰尘,由此可见,她确实是多日不来了。放下自己手中的竹篮,她从中取出几道事先做好的小菜,然后放在坟头,退后几步,跪下来,磕了几个头,她叹了一口气,说道:“爹,女儿不孝,这么久没有来看你。”说完,她又是盈盈一拜。
自然是无人回应她的,只听得林中有群鸟惊飞而起,她视线所及,只见在不远处有双白靴,她有些吃惊地抬起头来,下一刻只见一张年轻的面庞,映入眼帘。
“舒公子……”她失声叫了出来,脸上露出了慌乱的神色,却又在一瞬间镇定了下来。
来人正是舒广袖,他走近几步,突然也在坟前跪了下来,“璞媛夫人,若是令尊泉下有知,定不希望你这么做。”他和颜曦这几日一直守在这边,听了张华的话后,舒广袖已经猜的究竟谁才是凶手了,只是不忍心去设想,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他有些痛心,在了解了梅林两家之间的往事之后,更是如此。
“那日我与颜曦离开梅府,便是认为我们身在明处,也许会害的凶手不好露面,至于为什么我会觉得凶手还在浔州,大概是因为太多巧合吧。然而没想到,我们等来的人,居然真的是夫人你。”舒广袖叹息说道。
这女子便是璞媛,她看着父亲的坟头,又抬眼一瞥身边的男人,最后缓缓说道:“璞媛不知公子说的是什么意思,这是我父亲的坟,我来看看,又有何不可呢?”
舒广袖转头定眼瞧她,沉痛地斥道:“不可,实在是万万不可!为何你父亲恰好叫林逸,又为何你恰好嫁入梅家,为何梅老爷死去,为何云妆又死去,为何青玉失窃,为何……今日我会在浔州,这一切,夫人摸着良心自问,还能说出‘有何不可’么?”说罢他起了身,拂去衣衫上的尘土,他为墓里人的冤屈感到悲哀,所以他跪下了,他为墓外人的所为而感到沉痛,所以他斥责了她。
璞媛没有动,她背对着舒广袖,咬着下唇说道:“公子此言,似乎是针对璞媛而来是么?那就请你说说,为什么我不能说‘有何不可’吧。待公子说完,再行定论也不迟,不是吗?”
舒广袖闭眼,叹了一声,然后说道:“璞媛夫人即使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嘴硬是吗,那我便说说我知道的吧。多年前,岭南名声最盛的玉石商人,不是梅老爷,是夫人的父亲,林逸,他一向在民众间口碑甚好,却突然在一夕之间判了个贿赂官府垄断商路的罪名处死,与林家交好的张家,也就是那日来寻夫人的那个男子的家族,本来想要接济林家遗孀遗孤,却没想到林夫人性子烈,自杀了,而林家幼女林沉鸢,也在这时消失了。”
“又过了几年,浔州梅家鼎盛了,成为了玉石富商,而在这个时候,沉鸢姑娘回来了,她改名换姓,以新的身份存活于天地之间,进了梅家,当了个做粗使的小婢,后来机缘巧合,嫁给了梅家二少爷为妻。因为自小清楚父亲的为人,所以至今她对父亲的冤死耿耿于怀,她认定了凶手,便展开了一系列的复仇计划。先是盗取青玉,后是杀了自己的公公,她做的天衣无缝,以为没有人能拆穿这一切布局,可她算漏了一点,她没想到幼时的青梅竹马会找到浔州来,又恰好在我面前,唤了夫人的原名。”
璞媛听完舒广袖的话,不禁一颤,但随即她厉声说道:“天下间同名相似之人数不胜数,公子单凭自己的揣测,又怎知杀人盗玉者是我呢!”
舒广袖说道:“我也曾想过杀人盗玉者会不会是两个人,毕竟事情发生的时间也有一段距离,可怪就怪在,为何梅老爷死后,他生前的相好——云妆姑娘也死了呢?夫人,你怕是不知道,云妆是我和颜曦,亲手埋葬的。我们查过她的尸体,与梅老爷尸首上的伤口如出一辙,而且梅老爷送给云妆姑娘的青玉,也在这个时候丢失了。”
璞媛露出了吃惊的模样,转而说道:“云妆姑娘的死,我是一点都不知道的,公公生前的风流事,婆婆和轻云,或者是大哥,都从来没有人提到过,这一点上,舒公子倒是比我清楚得多呢。”
“是,对于这样的事,梅夫人怎么会提起,梅轻庐梅轻云又怎么会告诉你!可是你不可能不知道,正如你所说的,我一个外乡人都清楚的事,夫人在浔州这么些年,怎么可能没有听旁人提起过呢?”舒广袖厉声说道,“梅老爷死的那一夜,颜曦告诉过我,他一推门进去,房间里就只有夫人和梅老爷,旁人都以为夫人是第一个目击现场的人,殊不知,凶手却从来没有离开过现场,因为凶手杀完了人便做出了是旁观者的姿态,迷惑下一个赶到现场的人——也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目击现场的证人,这时她作出也是刚到现场的样子,搅乱了视听。夫人,我说的,对吗?”舒广袖垂了眸,冷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