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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   所谓不幸,总是接踵而来的。
      数日后,牡丹阁的访客,很好的印证了这句话。至少,对于,柳凝雪而言,是这样的。
      当婢女带着颜若轩,连同叶笑渊出现门前,柳凝雪心头滑过一丝欣喜,但很快被不安所取代。
      撑起一脸笑意,柳凝雪忙着招呼二人吃茶闲聊。
      本以为颜若轩的存在,可以避免她与他之间尴尬的独处,却不想,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欢喜。
      茶过三巡,颜若轩便借故辞退。临行前,还向柳凝雪比了个鼓舞的眼神。
      颜若轩的离去,与柳凝雪打击极大,以致面部的笑容一度僵化。
      强压下转身偷跑的欲望,柳凝雪起身,执起茶壶,为叶笑渊奉茶。除此之外,她再想不出其他可行之事。
      茶水流出,连带着柳凝雪的思绪渐飘渐远。
      她不禁猜测起叶笑渊此行的目的。究竟是试探,还是问罪,或者说是单纯的造访?
      “在想什么呢?柳姑娘。”温热的气息喷在颈窝处,痒痒的。
      柳凝雪手一抖,猛然发现面前的座位已是空无一人。
      他叫她,柳姑娘……
      滚烫的茶水溅向玉手,烙下点点红印,而她却恍若未觉。
      “你这算是倒茶?”低低的笑声传入耳中,手中的茶壶也被人夺走。
      柳凝雪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已被烫得通红。
      她敛去呆滞的神态,轻咳一声:“公子见笑了。凝雪这就去收拾。”说完,急急向门走去。
      察觉了她的意图,叶笑渊脚步一转,挡住其去路。“这点小事,不劳烦柳姑娘亲自打理,让侍女做去便可。不知柳姑娘可愿陪叶某谈天?”
      虽是询问的语气,但叶笑渊并未留给柳凝雪选择的余地。他按着她的肩,将她固定在原地。
      柳凝雪的神志在这一来一去间恢复不少——她想起了一个不得不更正的问题:“叶公子,凝雪并不姓柳。不知公子为何唤凝雪柳姑娘?”
      柳凝雪心知自己的事十有八九已被叶笑渊所知晓,方才的势态怕是成了致命伤。她很清楚,这种挣扎,是无谓的。但要她不战而降,是无论如何都办不到的。
      “你说不姓柳,那便算你不姓柳。”
      叶笑渊的回答愣是让柳凝雪懵了。这与她脑海中模拟过的无数中情况,无一相称。他竟如此轻易的放过她。
      “近日城中白云茶庄的惨案,姑娘可有听闻?城内人心惶惶,茶庄生意也差了不少。”叶笑渊收回手,逆光而立,面部蒙上一层阴影,表情难以辨认。
      “真有此事?凝雪还以为是恶劣的玩笑。多谢公子提点,日后出门,凝雪会多加小心。”
      叶笑渊对此不加评议。“也不知识谁人下得手,手法很奇特。按死者颈部红印来看,像是被勒死的。可那勒痕又不想是线绳所为。”
      叶笑渊眼睫抬起,深邃的黑眸映入柳凝雪眼中,目光如刀,看得她心寒不已,“依我之见,倒像是此等链条所致。”
      叶笑渊伸手把玩起柳凝雪要价的银链。
      柳凝雪只觉浑身肌肉僵硬,神经紧张。
      叶笑渊轻笑出声:“姑娘真是胆小,仅是听叶某叙述这杀人场景,就吓得脸色苍白。”
      一句话,看似化解了尴尬的局面,却让柳凝雪更添寒意。
      “公子见笑了。”她心不在焉地颔首认同,无奈且惶恐的目光却定格在了叶笑渊手中的银链上。
      她自诩武艺高超,这个男人竟从她身上取走了银链,而她全然不知。
      想到这,柳凝雪对眼前的叶笑渊更是怕意陡增。而面上却只能若无其事的笑着。
      “确实是见笑了。叶某不曾料到颜若轩对姑娘好到这地步,竟把此物也予了姑娘。姑娘可知,这银链来自何方?”虽然是问句,但叶笑渊并没有想要柳凝雪回答,因为他很快接了下去,“这本是白云派之物,分‘璎珞’与‘铩羽’二支。祖师前辈后将‘璎珞’赠与颜氏。那‘璎珞’乃派中秘器,虽外表与他物无异,而使用时会留下珠状印记,极似璎珞。可那印记细微异常,极难察觉。不谙派中秘法之人,根本不会注意。”
      叶笑渊每吐一字,柳凝雪的脸色便白上一分。
      所以他才这般断定……此刻,柳凝雪甚至开始怀疑,报仇的决定是否正确。
      她自问不是圣人,那种自我牺牲的事,她办不到。她怕死,同常人一样怕死。她决心为父母雪恨,却从未想过要付出死的代价。
      因此,面对叶笑渊时,她犹豫了,退缩了。那个人,哪怕是笑着,也能将你的精神瓦解,然后,慢慢击溃。
      柳凝雪惨白的脸色叶笑渊自是看在眼中。
      有些事情虽然残酷,但她也有必要知晓。毕竟,没有经历严冬,就不能体会春天的温暖。
      “唰”一声,细链划过长空,直取柳凝雪。
      她下意识地去档。
      虽是让她给接住了,可那缠上臂膀的连锁却烙得她生疼。
      那银链像极了“璎珞”。而那来自武器本身扎人的痛感,则非“璎珞”所有。想必这便是他所谓的“铩羽”了。
      似是看透了柳凝雪的心思般,叶笑渊的声音在背后幽幽响起:“正如姑娘所料,此为‘铩羽’。‘铩羽’作为派中七大神器之一,自来赐予派中立下汗马功劳之人。当年,我便是凭着成功刺杀逆贼柳楚,而获授此物。”
      柳楚之名,柳凝雪似乎曾有耳闻,可究竟是何人,柳凝雪一时也记不起。只是,柳凝雪不解叶笑渊怎会突然自我夸耀?他,到底想做什么?
      勉强集中起精力,柳凝雪转向叶笑渊:“公子为何与凝雪说这些?”
      “显庆年间,高宗频繁来往于东都洛阳与帝都长安之间。民间谣言四起,说此举是为迁都做准备。长安城中不少名门贵族恐失势,于暗中募集武者百千人,以毁灭洛阳城,使其丧尽利用价值为目标,不惜一切代价。这些武者的具体任务在后来缴获的密文中均有清楚记载。自长安出发,暗杀对分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四支,于洛阳周边四处制造混乱,使民心动荡,再由核心部队天枢一举捣毁洛阳,消除一切迁都的可能。
      仅按计划而言,的确有一定的可行性。
      而事实上,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四队确实潜入洛阳周边,并进行了一些破坏活动。
      武后闻知此事,暗遣一队密使前来侦缉此案。在当地官府的协助下,四队人马全数缉获。有人难耐严刑折磨,供出天枢全员。
      以柳宗为首,其妻甄氏,其兄柳楚为辅所率的天枢,此时已知计划失败,分裂四散,流窜各地。中原各处无牌当时均接到密诏,全力追杀逆贼,不留活口。事成之后,朝廷将以重金酬谢。
      天网恢恢,原天枢成员纷纷被捕,唯独柳氏三人尚在逃亡。后经各派查探、分析,推得三人仍在洛阳境内。由是,此案便移交白云派全权负责。”
      此刻,滞立良久的柳凝雪的嘴角再次挂上了淡淡的莫名的笑意。
      很好看的弧度,却笑得自己心凉。她就这般直直的盯着叶笑渊,尖锐的指甲深深陷入肉中,而她却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痛。
      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她的父母双亲怎会是逆贼?他们明明是受害者阿……
      叶笑渊无动于衷,继续阐述着残忍的事实。
      “看见满城的白衫弟子,柳宗已明形迹暴露,盘算着出城避难。便使其兄柳楚率先出行,打探情形。柳楚之举,早有弟子回报。我派最终在城外北邙山上将其擒获。身处邙山之巅,柳楚心知已无退路。他哀号着,乞求我们绕他一命,哭嚷着供出柳宗及其妻女的住所。”
      柳凝雪瞳孔猛地收紧。
      她想起来了。
      不会错的,那个曾经救她家于危难之中,又毁得她家破人亡的武艺超群者,必是叶笑渊口中的柳楚。
      依惜记得,出事前几日,爹娘反复提起柳楚之名,感叹世事无常。那时,年幼的柳凝雪尚不解其意,只是瞪大一双眼睛,出声询问。爹娘未答,怜惜地抚摸着她的长发,只叹要她好生照顾自己。
      当时,她只认作是爹娘的敷衍,而今来看,怕是爹娘早已料知此事。
      生死面前,人情竟是这般脆弱……
      苦楚的笑音从唇齿间迸发而出,献血顺着指尖滑落,慢慢染红了纯白的衣袖。
      往后的事,即便叶笑渊不说,她也懂。
      只是,叶笑渊并未留给她半分躲避的余地,尽管她落魄的模样看得叫人心疼。
      “他的确如实交待了,天真地以为如此便能保命。背信弃义,临阵倒戈,我白云派又怎容得下这般人?他费尽心机,却终究免不了一死,真是可笑至极。你可知他是如何死的?正是被这‘铩羽’刺穿心脏而损命。我亲眼看着他慢慢地,慢慢地瘫倒在雪山上,污秽的血迹沾污了一片白雪。素有江湖快刀之称的他,也不过尔尔。后来,依他所言,我等找到柳宗夫妇的藏身之地,斩除逆贼,完成帝后之命。然而,在验收之时,我等意外发觉柳氏时年八岁的女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叶笑渊故意一顿,不出衣料地看见柳凝雪僵直了身板,额上渗出了汗珠。
      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啊。只是……
      叶笑渊眼神一冽,孩子,也会有长大的一天……“我派暗中遣人调查,直至今日,十年之后,依然无果。柳氏之女似从人间蒸发,无处可寻。”
      柳凝雪强忍着不去眨眼,她的自尊绝不允许她在此刻落泪。
      咬着牙关,她硬是挤出了一句话:“果真是世事难料。今日听了公子一言,凝雪也长见识了。世间竟有这等人!”
      好一个柳楚啊,竟可以绝情到这地步。柳凝雪在心中恨恨咒骂。
      叶笑渊忽然间举袖拭去了柳凝雪额前的冷汗,柳凝雪下意识地后退,戒备的望向叶笑渊。
      叶笑渊莞尔:“真是抱歉了。叶某光顾着闲谈,倒忘了姑娘生性胆小,素怕此类事宜,实是疏忽。今见姑娘雅阁过于冷清,来日遣人送来红牡丹作装饰。血红花色与姑娘白哲肌肤相衬,必是动人。叶某一番歉意,还望姑娘笑纳。”
      柳凝雪自晓他是有意之举,却又无从拒绝,只道:“凝雪谢过公子好意。”
      叶笑渊微微颔首:“姑娘脸色不好,歇息罢了。叶某先行离去。”
      柳凝雪起身相送,心下暗松一口气。
      谁料,叶笑渊行至门口,又突然回身,像是突然想起何事:“方才忘记对姑娘说了,白云茶庄一案在我方要求下,并未对外公开。”语罢,含笑而去。
      屋内,柳凝雪的身影终是把持不住,顺着门框滑下,跌坐在地上。打转的泪珠再也忍容不住,滴出眼眶,两行清泪,无声滑下。
      叶笑渊的话语不断在脑中回荡。
      好一句“未曾对外公开”啊!
      他果真对自己的事了如指掌,不过未戳破罢。
      从开始起,这便是个局,只待着她一步步往里跳。
      妄她自诩聪慧过人,倒头来还不是被人玩弄于鼓掌间?柳凝雪愈感悲戚。
      十年来,她终日揣揣不安,苦读兵法,习练武艺,为得不就是报仇雪恨,惩治滥杀之人?而今却有人对她说,她的双亲才是背罪之人,她才是错乱杀人。
      此情何堪!
      叶笑渊的言辞,柳凝雪并非不曾怀疑。
      可思来想去,他终是没骗自己的必要。
      而他所言的破坏之事,当年似也略有耳闻。只是年少不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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