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1970s》小林子才情

2、第二章

　　“二哥，我、我害怕。”孙兰香小步快跑赶上走在前边的哥哥，低着头小声呐呐的说道。

　　“兰香乖，二哥陪着你呢。再走一段路就到田家圪崂了，那儿人家多，不会这么黑的。”孙少平揉了揉年幼的妹妹的头发，温柔的说道。是啊，他光想着自己的事情，怎么就忘了孙兰不是以后那位成熟理智的物理系的高材生，而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怕黑是很正常的。

　　他家住在双水村最南面的村头，独家独院的，与村里其他人家没有紧密相连。所以在这月缺之夜，没有多少月光，即使有白雪的反射，周围还是黑漆漆一片。孙少平放缓脚步，与年幼的妹妹肩并肩向前走。

　　“兰香，你知道为什么天上的月亮有时候是圆的，有时候又是弯的，还有些时候我们根本看不见它呢？”

　　孙兰香歪着头思考了一下，笑嘻嘻地说道，“嗯，我知道，那是因为被云彩遮住了。”

　　“呵呵，二哥跟你讲哦，这是地球公转和地球自转的作用……”孙少平搜刮着脑海中存储的高中地理教材上的说法。

　　“哇，真有趣。二哥，我以后就要研究这个。”孙兰香抬头崇拜地看着二哥，两眼亮晶晶的。

　　孙少平微微一笑，看来命运有时候真的很神奇，不是吗？眼前的孙兰香，明明还处于懵懵懂懂的年纪，心中却好像有着一盏明灯，指引着她往着既定的方向走去。既然他挺喜欢这个懂事又聪明的妹妹的，以后可要寻找机会多从这个方向教育她。

　　“好，就学这个。以后，上月球亲自看看如何？看看月球是不是跟地球长得一模一样，月球上是不是也有很多的人……”

　　“好。”这是他们兄妹两人的约定。

　　一路谈话下来，孙兰香倒也觉得不无聊，她完全沉浸在二哥所描述的那个美好未来的幻想里，完全忘了自己怕黑这件事情。很快兄妹两人就绕过了田家崂，到达金家湾。这里聚居着的人家几乎都是金姓族人。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欢声笑语不时从半敞的窗户传出来。

　　“哥哥，他们好幸福哦。”孙兰香顿住脚步，羡慕地看着对面窑洞里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饭桌上摆满了好多盘菜，香味四溢，年轻的父母温和地抱着年幼的孩子，往他碗里夹了好多菜。

　　“难道咱们不幸福吗？兰香，幸福是有很多涵义的，关键在于你如何看待。对有些人来说，家人健在、一生平安就是一种幸福，而对另外一些人来说，每天吃着大鱼大肉美味佳肴，穿着崭新的衣裳才是幸福。”

　　“二哥，我错了。”孙兰香低下头，不敢直视二哥的眼睛。明明四周还是黑漆漆的，她却突然觉得二哥的眼睛亮灿灿的，像两颗宝石似的。

　　孙少平沉默地摸了摸妹妹的头发。她还小着呢，这些道理以后慢慢就会懂的。

　　一路无话，没过多久他们就到达金波家的家门口。金波家院子远比孙家大多了，就连窑洞，也多了一眼。这对于四口之家来说，空间确实宽敞许多。

　　“秀……”兰香脑海中已经挥掉之前不开心的一幕，张口大喊着她唯一的好同伴。

　　一个圆溜溜的脑袋出现在窑洞门口，左瞅瞅右瞅瞅，似乎在找人。

　　“秀，我在这里。”孙兰香连忙对着金秀招手。

　　“啊，兰香，赶紧进来。”金秀终于看见孙兰香，马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衬着圆溜溜的脑袋，像个金苹果似的。

　　“秀，快看，还有谁来了。”孙兰香侧过身，孙少平高高瘦瘦的身影瞬间显现。

　　“啊，二哥！”金秀看到孙少平，脸上的笑容更大了。金、孙两家父母交好，她和孙兰香又同龄，从小到大都在一块儿玩耍，一块儿上学。因此，她时常见到孙少平，也同孙兰香一样亲切地叫他二哥，在内心深处对这个大她四五岁的哥哥是非常崇拜的。

　　金波瞅着自家妹妹大冷天呆在院子里不进屋，有些纳闷，不禁走出门瞧瞧，竟然发现他的同班同学孙少平正笔直地站在门口，顿时眉开眼笑，“哎，少平！我还以为你今晚不过来呢。”

　　“金波。”孙少平对着眼前眉清目秀的少年微微一笑。

　　“快进来。妈，少平来啦！”金波和他妹妹一样，长着一张圆润的小脸，身高比孙少平矮一些，近看倒也可爱。

　　金妈妈出来，瞧着孙少平兄妹两人衣裳单薄，赶紧拉他们到炕上坐下。“年夜饭吃了吗？”

　　“嗯。”孙少平坐在炕上，缓缓地呼吸几口气，身上的温度渐渐回升。

　　“喏，刚热的，暖暖身子。别客气，家里就金波两孩子，根本吃不了多少。”金妈妈把手里揣着的两个白面馍，一人一个塞进孙少平兄妹手里。

　　孙少平拿着白面馍的手微微一顿，接着咬了一口，缓缓说道：“谢谢阿姨。”

　　金妈妈笑呵呵地出了屋子，把空间留给孩子。

　　孙兰香和金秀到底是孩子心性，没一会儿两个人就牵着小手回了金秀的屋子说悄悄话去了。屋子里只留下金波和孙少平两人。

　　“少平，你爸是怎么说的，会同意你去县城高中读书吗？”这件事情金波揣在怀里想问许久了，他是知道孙少平的家庭状况，的确不容乐观。

　　“嗯，我哥很支持我。”孙少平笑了一下。

　　“啊，兄弟，那我们以后又是同班同学了！”金波抡了一下孙少平的胳膊，喜眉笑脸。

　　“嗯。”

　　“哎，少平，这新年我叫我爸再买辆新的自行车。”
　　“之前那辆不是还可以骑吗？”
　　“前两天骑着上山，不小心掉山沟里了。”
　　“……”
　　“你说，我是不是运气很衰？”
　　“人没事就好。”
　　“哦，这么想，我好像运气还蛮不错的！”
　　“……”
　　“睡了没？”
　　“……”
　　“看来真的睡了，那我也睡了。”
　　“……”

　　月黑风高不眠夜。待身旁的金波打起了呼噜，孙少平才睁开清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村里的那些老人家有句话说得很对，真正有心事的人才会失眠。而孙少平，刚好有一件天大的心事，梗在胸间，难以言说，还隐隐作痛。

　　事实上，他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用一个比较潮流的词来说，就是重生。这一年21世纪的现代青年穿越到70年代同名同姓的孙少平身上，明显心有余而力不足，不仅是对这个不一样的生活背景，还有贫困的生活。

　　当然，这并不能说孙少平吃不了苦。实际上他并不害怕劳动，逃避劳动，上世他也是穷苦人家拉扯大的孩子，怎么会没有吃过苦？吃着粗茶淡饭，帮忙父母在太阳底下热火朝天地干着农家活，这些事他都干过。

　　只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自从他中考超常发挥，成为县城的中考状元开始，似乎他周围的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总体来说，是变好了。他被保送到市区最好的高中，免三年学费，每个月还补助给他生活费三百元。正对于一个终年面朝黑土背朝天、依靠着几亩土地过活的农民家庭来说，简直是天籁之音。

　　时间的轮轴在旋转，转眼间他顺顺利利考上了北方的一所重点大学，四年成绩都非常优异，年年拿着众多同学称羡的国家级奖学金，整整八千块，学费才占其分量之一半多一点点。

　　整体来说，他大学四年生活虽说不像众多“高富帅”“白富美”那般优渥，天天到大餐馆吃大餐，穿着名牌衣服，用着名牌电脑，倒也一人吃饱穿暖，全家不饿。再加上他偶尔到校外揽些兼职活，日子也是过得红红火火。

　　工作也找得十分顺利，他本身就是学着政治学专业，政治素养颇高，大一军训期间就因积极主动的表现被辅导员提拔为班长，大学第一年就入了中国共产党，大学第二年正式转正。所以，他毫无意外地拿到地方选调生名额，安排到黄土高原地区的某个乡村去当村长。

　　于是，他怀着父母的期望、辅导员的勉励和同学们羡慕的眼光高高兴兴地拎着一个小行李上路了。男孩子嘛，性格总是开朗些，脸皮也厚些，所以尽管初到此地受到当地众人的质疑、反对和排挤，他也觉得很正常，依然笑脸迎人，勤勤恳恳工作。不多时，政绩出来了，众人尝到了甜果，质疑反对的声音也渐渐地落了下来。

　　照理说，到目前为止，孙少平通过自身的努力和上天的眷顾，过着的都是平平顺顺的好日子。如果不出大意外的话，他这一生就固定下来，找个年轻漂亮的媳妇，生几个可爱的小包子，再孝敬一下年迈的父母，也算是圆满了。

　　不料，物极必反，喜极必悲，正如中国的一句老话：“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夏夜，小村突降暴雨，山体滑坡，他在前线率领民众转移时不幸被掩埋在地下。

　　从此，身子是化成了尘土，灵魂却穿越到七十年代的同名同姓小男生孙少平身上。这孙少平倒是正宗的黄土高原山水养出来的孩子，十七八岁的年纪，瘦瘦高高的个子，模样端正，肢体健康。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真正让孙少平这个成年男性不淡定的关键因素有以下三个：

　　一是这个时代正处于中国□□后期，世道那叫一个乱啊，众人不好好干活养家糊口，倒是整天满脑子想着批斗，这日子穷得叮当响，别说顿顿吃肉，就是吃饱饭也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二是重生的这个家庭实在是惨不忍睹，真真属于当代四世同堂的代表，上有近八十岁半瘫在炕上的老祖母，下有姐姐两个嗷嗷待哺的小生命，中间还有十三岁的妹妹孙兰香和他需要上学。

　　三呢，是最最重要的原因，让孙少平沉闷许久，也就是，他并不是穿越到实实在在七十年代的中国，而是著名作家路遥小说《平凡的世界》里的虚拟世界。

　　总结一句话，就是大男子主义的孙少平无法接受自己活生生的一个七尺男儿有一天竟然成为别人津津乐道的一本“死”书中的人物！大丈夫有云，士可杀不可辱。此次重生，更多是对他心灵的一次重大冲击。

　　你能想象，一个出生在南方的孩子，从小到大，不仅年年被母亲拖着到庙里烧香拜佛，还被拉着对着家里的观音菩萨和土地公公跪拜，祈求家庭一生平安，祈求自己考取功名，强迫灌输的都是人死后升天享福的故事。稍微长大接受教育后，政治书本上的唯物主义论更是充斥着他整个脑海，作为一名理性的现代男性，他可以十分肯定的回答，自己是一个无神论者。

　　但是，现实给出的答案无情地推翻了他长久以来坚持的认知和信念。这比一个人失忆还更加恐怖，失忆意味着一片空白的过去，至多你茫然失措。而此次拥有着记忆的重生更意味着他整个世界的颠覆和崩溃。

作者有话说

　　其实，金波这孩子是很有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