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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莫邪(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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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哲,北释,你们过来!”忽听得绍卿在那边呼唤,北释像是受到惊吓一般,将头低得更低,随即轻轻挣开西哲的怀抱,周身又围起水流筑起的围墙,快步朝绍卿走去。望着她的背影,西哲忽然间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但见鲲鹏从水中蹿出,他也追上北释的步伐。
而绍卿自远处敝见这一幕。倒是不着痕迹地笑了下。这俩小家伙……
等到二人到他面前站定,绍卿一挥手,而鲲鹏配合着他的动作鹏喙一张,吐出一把通体黑色的剑,值得一提的是,那黑色并非毫无别,而是自剑柄而下田纯黑转至剑格处的玄黑,最后转化为剑身的青黑色。初看之下与青石剑无异,那但内蕴的气息无法瞒过星辅的感知力,那浩瀚的,炽热的,霸道的,锋锐的金与火的气息就封存在内。若不是知道这铸剑的材料是从何而来与北释真会以为那是石制的剑。
剑自鲲鹏口中出后,就在毫无气息托扶的情况下悬浮在空中,缓缓旋转着,像在展示其神韵。若是出去说这剑是神匠打造的,也绝对有人会相信的。因为,它精致得不像凡间之物。那盘龙柱状的剑柄大约四指粗细,由绍卿以金之气息纯手工雕刻出的龙更是栩栩如生,深邃的眼神极有灵性,灵动传神像是立刻要化身为真龙,冲天而翔一般,而那盘龙身上的龙鳞更是片片清晰,细小、精巧、致密排列着,极有纹理,摸上去想必十分光滑舒适,剑柄是虎首,两指半宽的剑身自大张的虎口中喷吐而来,尖利的虎齿紧扣着剑身的中缝、血槽的两侧,那狰狞的虎首霸道又嚣张,那头上的“王”字像是要破额飞起一般,尽显君王之威。要说这把剑最不引人注目也是最奇怪、最重要的地方,恐怕就是剑身了。因为站得挺近,且剑在空中不断旋转,所以西哲自然是看得清楚那没有开刃的、剑刃的侧边,不过,更令他奇怪的是,绍卿未刻铭文。铭文是铸剑师在铸剑完成之后,在剑的柄端或剑身上刻下的有关自己的或是剑的信息,更多的时候就是自己的名字,为了显示此剑出自何人之手。
像是明白西哲在想什么,绍卿道:“铸剑的最后一步,就由你来完成吧。既然是你提出要造这把剑,就给它一个名字吧。”
西哲沉吟许久,道:“莫邪。”随着他缓缓的、坚定的话音,剑面上随即蜿延出“莫邪”二字,而反面的剑身在相同的位置上浮现了“绍卿”二字。自现在起,绍卿像是在举行什么仗式一般严肃地道:“此剑莫邪,属西之玄昼御剑。西哲,将莫邪带到它的主人那里去!”
西哲郑重地双手举过头接过莫邪,却在下一瞬脸色苍白——察觉到西哲的不对劲,北释抬手去触碰他,但在接触到他的那一瞬间,她也看见了——
血,盈满整个大地,整片天空,整个视线的——血。西方玄昼的军队与北方槃海的部队打得不可开交,人人都杀红了眼,西方玄昼的士兵身着白军衣,北方槃海的士卒穿着黑军服,在远方只能勉强分得清黑与白,那密密麻麻的黑色与白色,让西哲与北释已不知道自己看见的是人,还是能遮穹蔽日的天幕。而那两军交汇的地方,不是黑色也不是白色,是——血的红色。只要见到相异的颜色就挥刀、挥刀、挥刀,然后挥刀的人却是倒在了挥剑的人的剑下。
这像是太极两仪四象四卦图的阴阳碰撞,相互吞噬,相互碾碎,消减了之后还有再补上来的,像是永远没有终结……而且不光是黑与白,在两军的后方还有各色的旗帜——
东方劼安与南方辽琛的军旗均在西方军之后,但似乎因为劼安动乱未平,而南灵王不喜战争,士兵人数加起来才只有战场上总人数的三分之一左右。而在东方军与南方军后,还有不少属国军旗在飘扬。反现北方军,属国组成的军队站了一大半,在总人数上竟丝毫不弱于西方联军,而且还似乎隐隐地多出一点,因为北方军的联军在除去了北方槃海自己的大部分属国军队外,竟还有东方劼安的属国军队,甚至连南方辽琛、西方玄昼的属国军队都有一小部分!不知繇帝做了什么,竟让诸多其它三国的属国军队加入到北方军中。
西哲与北释感觉自己已化为两片飘泊的磈魄,在云端之上自上而下地俯瞰全场注视这个浮出水面的阴谋。这场战争,根本就是预谋好了的!北释忽然觉得那阴与阳,黑与白交界的地方,就是一条狭长的、如镰刀一般收割生命无底深渊,只要欲望还在,那深渊就在,因为——欲望没有尽头。而生命是有限的啊!可是她只能不住地颤抖着,看着那一个个生命相继落入深渊,而且还有更多的生命等待着,等待着埋满那些贪婪君王,君主们的野念!她害怕了!她不可否认她是在害怕!而身边的西哲像是知道她的恐惧,紧紧地、用力得都颤抖了地握着她的手,那温暖是她现在仅有的依托。
西哲本想让北释的眼睛远离血腥而将她的头揌进自己怀中,而她却执意要看——要看那人间地狱般的场景——残破的尸体与破碎的战车,生死不明的战马覆在已被血浸红的大地上,耳边除去兵刃相撞的尖锐之声,还有如背景音一般的、有人倒下后人身体砸在地面或是尸身上的沉闷响。一声接着一声,而那一声,似乎是由千万声组合起来、一齐响起的催命之音……
他们看不见亡灵,却仿佛听见那已死的魂魄一缕一缕地升上来,围在他们身边,与他们一齐注视着下面惨绝人寰的景象,口里唱着苍凉空寥的边塞之曲。
而下一秒,视线骤然拉近——
舜帝的剑横的繇帝的脖子上,划升一道不浅的仿口,而后者的剑深深的刺入前者的胸膛,直没至剑柄。血像一朵红莲,以生命为养料绽开在空中。那鲜艳的红色在西哲的视线中,如无尽的恐惧一般蔓延、蔓延、像是淹没了他的思维,他像是进入了虚无之中,连预言是何时散去的都没有注意到,他的眼中只有红色,漫天的,流淌的无尽的血的红色。
眼前度陷入黑喑,但只有一次,北释感觉到害怕——那只紧握着她左手的右手在不断地渗出冷汗,而且那颤抖不仅仅因为用力过度,她知道——他也在害怕!她的左手被握得疼痛不已,而她却更紧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反握住他——
“没事的!那只是预言,并非现在!西哲,没有问题的!一切都还来得及的!西哲,你听见我说话了吗?西哲,西哲!”北释觉得自己的心脏已被一只冰冷的手攥在掌心里,全身忽然如坠入冰窖一般地冷。“西哲!”她猛然抱住他,抱得很紧很紧,她甚至听得见自己与他的骨骼因摩擦而发出的“咯吱”声,也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声,但却唯独不见自己呐喊的声音,
“西哲!你听着!那只是未来,还未到来就意味着可以改变!只要我们将莫邪送到舜王手上,一切就会不同……你听见了吗”
涣散的瞳仁做逐渐恢复有了焦距时的光彩,西哲抬起双手,轻轻拥住怀中颤抖的少女,“抱歉……抱歉让你这么害怕……”在北释还未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前,只听得西哲道:“绍卿,多谢,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