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够知己》林长苏

2、第二章

　　若琪自从上车，一直没有说话。霍彦均问：“今天逛得很累吧。”若琪点头：“变得我都不认识了。巴巴的从美国赶回来，以为回家了。下了飞机还以为到错了地方。”她轻叹了一口气，“将所有的过去齐根斩断，连点念想都不留给我。”霍彦均说：“我妈妈很想你。听说你回来，高兴得不行。”若琪说：“伯母这些年还好吗？”霍彦均说：“还是老样子，只是……”他斟酌着措辞，若琪截断他的话：“我们今晚到你家吃饭好不好？我在国外学了一身好手艺，今晚下厨，保证下你们一大跳。伯母不是最爱各种西式的甜点吗？我来做克拉芙缇给伯母吃。”霍彦均回答：“求之不得呢。想不到你在国外这么长进。彦谨送出去了就只会胡闹。”

　　见到温月琼，若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四十出头的妇人，已经需要坐轮椅来回走动。当年温宁源在若琪的大学教西方现代文学，温月琼曾经去代过课。她穿着湖蓝色的斜肩塔夫绸长裙，操着一口地道的牛津腔，将一群没出校园的小孩子惊呆了。“她真像是英国公主！”若琪还记得当时的感叹。她疯狂地迷上了这位老师，渐渐成为她家里的常客。也就是那一阵子，她和霍彦均熟络起来，温月琼嘴上不说，心里不知有多希望若琪能和她的儿子成为一对。

　　吃过饭，三个人坐在一起谈天。温月琼看到了若琪，精神变得特别好，她们谈起这些年新出现的一些作家，谈到欧洲一些有名的画展。温月琼几乎是停不下来，只要若琪提起一个话头，她就能一路铺展开来，仿佛胸中积了几千几万句话。直到深夜，温月琼才答应放若琪回家，还几番叮嘱她一定要常来看她。

　　回家的路上，若琪问起问老师的身体是怎么回事。霍彦均摸摸鼻子，不知道怎么回答。这几年霍家的生意风生水起，霍彦均的父亲霍定荣是一位天生的生意人，个性却刚愎自用，总是不停的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塞给温月琼，却从来不关心她的所想。温月琼出生于豪富之家，并不稀罕他的慷慨，她喜欢的歌剧和油画，霍定荣嗤之以鼻。霍定荣强悍的行事作风如同烈火，外面的人只看得到光芒四射，里面的人却早已被烧成焦炭。“油尽灯枯。”霍彦均告诉若琪，“今天是你来了，不然她半年都说不了这么多话。你若有时间，就多到我家来几次吧。”

　　站在若琪家楼下，霍彦均说：“上去吧，我看见你家亮灯我再走。”若琪点头
　　:“好，那晚安。”

　　若琪拿着钥匙正要开门，突然听见旁边楼梯上有响动。她急忙回身，吓得尖叫了一声。陆嘉楠从楼梯上站起来，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她强自镇定，笑笑打招呼：“你怎么来了。”陆嘉楠逼近她：“怎么，我就不可以来？”一边说着，手已经环住她的腰，“我还以为我起码比霍彦均对你更熟一些，你回国第一天就和他半夜才回来，却连告诉我一声都不肯？”若琪看着他眼里的血丝，知道他喝了酒，只得用手推着他的胸口：“我是去他家看伯母。刚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明钰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正说着，霍彦均打来电话：“还没到家吗？”“没事……”若琪有些结巴，“刚刚找不到钥匙。已经到家了。”霍彦均说：“那好，早点休息吧，我走了。”
　　一抬眼，陆嘉楠正满脸嘲讽地看着她。“嘉楠。”若琪叫他。他却只是盯着她不说话。良久若琪叹气道：“你喝多了。车钥匙给我，我送你回家吧。”说着伸手探向他的衣兜。陆嘉楠迅速的握住她的手腕，笑道：“若琪，不用这么着急吧。你都陪了霍彦均半夜，后半夜就当陪陪我。当年你一走了之，却并没有说分手，今晚，你就当是情人义务。”一句话说的若琪变了脸：“陆嘉楠！”陆嘉楠盯着她气得发红的脸，嘴唇红的如樱桃般，胸口起伏着，从领子几乎能看下去……他腹中一股热流上涌，低头狠狠咬住了她。

　　还是熟悉的味道啊。若琪心想。这个吻是如此绵长，以至于他们都忘了从前。他的舌尖挑逗着她的，心头的千万个结，仿佛都被这舌尖解开。说什么天长地久，都是骗人的。人，只有在这刹那的意乱情迷间，看得到一丝真心。
　　当他终于放开了她，眼神已经变得严肃而忧伤。他本可以愤怒，本可以出言讽刺。本可以做太多太多的事。因为那些都不是他的真心，所以演起来毫不费力。可是此刻，他无论做什么都于心不忍。这是他心心念念的爱人啊，此刻就在他怀间喘息，他都生怕手劲一重她就消失不见。那些没有她的日子里，流窜在他脑子里的念头让他多么的躲闪不及狼狈而逃，此刻只感到满心的疲惫，再也装不下去。
　　“若琪，”你还要我吗。只这一句话，怎么就问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