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唐小猫

7、离人回首照落花

　　目光从云飞扬身上收回，红莲白了齐生一眼道，“吃你的吧，哪那么多废话。”也顺手丢了一颗糖果到嘴巴里。
　　吃人家的嘴短，也对云飞扬牵起一个大大的微笑。甜甜的道“谢啦，小哥哥！”
　　云飞扬心头莫名的一动，他生于世家，家中姊妹兄弟众多，却没有一个会这般亲昵单纯的唤他。面前俊俏的白衣小少年仍在灿烂的笑着，笑容直晃眼。云飞扬想到他刚才古灵精怪的神态，这么一比较，还真是逗趣。不过想归想，他面上还是一贯淡淡的表情，只一个转身，扬长而去。
　　齐生见请他和莲姐姐吃糖的哥哥支言未发的离去，立马伸出自己没拿糖的那之手打算拽上去，却被身边的莲姐姐一巴掌拍了回去。
　　“干嘛，要跟去啊？还要给人家以身相许不成。”话随这么说，红莲的目光却也未离了少年的背影。她知道，这少年是不会回应什么的，反而谢的越多他越会避开。一如从前。
　　“哼，小屁孩装什么酷，三年了也没个长进。”
　　“什么？哎呀，莲姐姐你胡说什么呢。我爹说了我长大是要娶个像小樱姐姐那样活泼可爱的俏媳妇的。还有啊，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凭什么总说人家是小屁孩……人家将来来要做大将军呢。”齐生娃娃般的小脸揪成一团，两个人沿着大街往南，一路上洒满了他奶声奶气的豪言壮语。
　　“好啦，聒噪！”红莲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小樱才不喜欢话那么多的小屁孩儿呢！”
　　齐生吃了瘪，撅起小嘴低着头气呼呼的跟在红莲身后不再说话了。心里却暗暗嘀咕，还是自己的小樱姐姐好，明明大家都差不多大，莲姐姐却总是一副大人模样，怪闷的，捉弄起人来还不留情面，哼，自己就是可怜的受害者。
　　想到这，齐生不服气的抬起头，我抬，我再抬，可是眼前哪还有戚红莲的身影。
　　戚红莲也不知道竟然会和齐生走散，她不过是看到了好玩的东西在街角转了个弯，还以为那个小跟屁虫一定会跟过来，却不想那小子正专心致志的诋毁她，径直走了过去。
　　“瞎猫走直线啊！唉。”红莲站在原地等了等也不见齐生跟过来，自己又没有去找他的打算。索性抬步继续向前。心头莫名的酸楚，这齐县，她是再熟悉不过了。
　　顺着眼前这条街走到头就是月老庙，接下去的每一步都变得异常沉重。红莲想着那一年，红樱发了高烧，本也不是什么大病，却烧的浑浑噩噩一直不见好。而她们手里仅有在月老庙前讨来的两角银币，既请不起大夫也抓不起药。姐姐听一起讨饭的老人说县城外的落英山上长着落英草，包治百病，就一个人偷偷跑去采草药。等到半夜回来的时候，小手磨出了血，脸颊也刮伤了，原本就打满补丁的衣裤又沾满了泥灰。可她却什么也不顾，一回来就立马熬起了药。皇天不负，小樱的病是好了。可红棉却没说自己在山坡上滚了一跤扭伤了腿脚，整整十几天不敢走动。那一年，红棉也不过十一岁。他们经历了最艰苦的一段时光。
　　不过日子过的再不堪，姐妹几个却是团聚在一起，共患难。
　　再看如今，红莲环视了一下月老庙。最后目光定在自己的鞋尖上。她们不再是连鞋子都穿不起可怜无助的孤儿，也不再是肮脏卑下的乞儿。他们有慈爱的父亲，有富丽堂皇的家。却落得个散落天涯难相见的境况。
　　思及此，红莲的眼泪不知不觉落了下来，湿了衣襟。
　　她有很多年没哭过了。自打戚家村没了，带着两辈子记忆的她，不免觉得自己才是该为红棉和红樱撑起一方天地的人。
　　红樱病着的时候很馋冰晶糖，红莲曾经买过一颗给她，红樱懂事地说，吃到那么好吃的糖，一定要快快好起来，不让两位姐姐担心。
　　红莲用力的抽了抽鼻子，从小包裹里掏出一颗冰晶糖送进嘴里。有苦涩，有甜蜜。眼泪和回忆都像那断了线的珠子，收也收不住。
　　哭的正尽兴，一方丝帕带着淡淡的檀香气停在了红莲的鼻尖下。从不在人前显露情感的她顿时慌乱无措，手帕也没接急忙抬起袖子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抬起头正对上云飞扬放大的脸。

　　云飞扬见红莲站在月老庙前抹眼泪有一会了。本想当做没看见算了，可见这小弟弟哭的甚是伤心，自己竟也跟着有些忧伤，鬼使神差的就走到了他的跟前，等到手都帕递出去了才突然反应过来。
　　可是那少年没有接他的帕子，神情也甚是狼狈。云飞扬心想莫非是自己唐突了？于是破天荒的问了一句“为什么哭啊？”
　　红莲没料到这人竟然会对自己开口，慌乱的回了一句“因为这糖太好吃了。”
　　听到这样的答案云飞扬心中不免觉得可笑，到底是小孩子，吃颗糖都要哭一哭。一点不像自己家的弟弟妹妹们。可又觉得心里很畅快，不免笑出了声，对红莲说道“莫要哭了，哥哥再带你去买便是。”
　　第一次见到这如风少年的笑容红莲也是惊了一下，那不同于齐生腼腆的笑，也不同于父亲爽朗的笑，跟上辈子见到的各种人工帅哥不自然的笑容也大不相同，就好像，好像空山新雨后，天空中一抹并不明显的彩虹。红莲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你笑起来挺好看的。”心里正想着，顺嘴便说了出来。云飞扬听了红莲的话笑意更浓了。“那我们去买糖吧。”
　　“不了不了，我只是想到家里的妹妹喜欢吃这种糖，可是现下妹妹又不在身边，我很想念她所以才忍不住哭了。”红莲仰头观察着云飞扬的表情，“谢谢小哥哥，我现在已经没事了，等回家的时候我带些冰晶糖回去便是。”
　　月老庙前人来人往，相对而立的两个少年短短的几句话后便分道扬镳。云飞扬掩不住嘴角的笑意向月老庙的一角走去。
　　三年前他第一次来齐县的时候路过那里，恰巧听到有个女娃娃在唱歌：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
　　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啊~
　　闪闪的泪光……
　　年少丧母的他心中顿感忧伤。
　　更巧的是，第二天他路过城南的柳巷，刚好看到一个画着浓妆的老鸨带着几个打手要强抢那个小乞儿以及和她一起的两个小女孩。
　　一向不爱管闲事的他竟动了恻隐之心。打发下人给她们解了围。由于行程吃紧急于赶路，他便嘱咐了在齐县的舅舅给些照应便匆忙离去了。
　　一晃三年过去，云飞扬这次仍是路过，却突然想起当年的小女孩，虽然早听舅舅说那三个乞儿已经不知去向，可他逛着逛着竟又到了此处，先是看到垂涎糖果的两个小孩子，他觉得那白衣孩子的声音跟当年小乞儿的声音很像，就不管不顾的送了人家糖果。然后又看到他由于想念妹妹而落泪的样子。也鬼使神差的上前哄了哄。
　　眼看再走几步就要到当初乞儿唱歌的地方了，云飞扬突然缓缓收住脚步，转身往回走去。明明只有十五岁，可他肩负的东西远比普通的十五岁少年要多的多。
　　云飞扬你这又是何必？他自己心中忖度到，不过是一些过往的小事，怎么还挂记在心上？这无足轻重的记忆，早就该散了才对。想着想着，似是脚步变轻了，云飞扬放松的深深一叹，疾步向舅舅家而去。
　　尚未到张府，远远的就见一匹骏马长身而立在府门前，那马侧之人恰是云飞扬的表兄皇甫容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