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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那日,阳光灿烂。
      吃过午饭,永安百货的二少爷郭嘉辉亲自开车来接林若诗去看从法兰西引进的赛狗比赛。
      上海留居的洋人众多,赛马是他们钟爱的娱乐活动。奈何上海养不好马,享受不到赌马的乐趣。于是就有摩登的人将赛狗引了进来,一时之间,成了上海滩最时新的活动。阔少名嫒等跟风者众多,纷纷参与赌狗,赌资甚巨。
      若诗原本对赌狗不太感兴趣,但因听闻郭嘉辉和韩涛有生意上的往来,兴许知道韩涛的行踪,加之永安百货乃上海第一大百货,也是林家的重要生意伙伴,不能得罪,方应承了下来。
      既应承了下来,姿态自然不能随便。若诗换了苏格兰格子的马裤,白色蕾丝边的衬衫,带着卷边的网球帽,一派西式作风在她身上却得体的很,既清纯又极富女人味道。饶是郭嘉辉这等生长在海外,见过中外各色美女,也失了神,只顾傻傻地站在在客厅看着若诗走下楼梯。
      一路上,郭嘉辉一边开车一边和若诗聊天,话题倒是无所不包。若诗含笑听着他不停地调侃,从洋人额趣闻到国人的逸事,从天文地理到若诗的喜好,加之郭嘉辉极富幽默,妙语如珠,倒也不寂寞。
      到了赛狗场,安排好坐位,立即抢着买了好几百块的赌券,一把塞在若诗的手里,兴致勃勃地指导若诗怎样挑热门、有潜力、能夺冠的赛狗。
      待一开赛,那些穿着号码衣服的赛狗像离弦的箭似的奋力向前冲,周围的人挥舞着买好的号码券,站在坐位上撕声呐喊,为自己挑的狗助威。
      很快就有狗到达终点,只听得纷纷杂杂的叹息和尖叫,空中撒下如满天星星般的号码券。
      现场气氛热烈非凡,若诗也来了兴趣,在郭嘉辉的指导下一本正经地挑狗,用赌券换狗的号码券,学着别人的样子站在坐位上挥着号码券呐喊。
      一阵撕心裂肺地呐喊下来,意外地心中的阴翳好像被喊出去了一些。“若诗,若诗,你中了。”郭嘉辉兴奋地叫喊,抓过她的号码券去换赌券。
      见他行元,若诗抬头看了看天,盛夏的日头依旧毒辣辣、白花花地,好像韩涛走的那一天。那一天,他没知会自己就走了,她还傻傻地捧着神父给的洋酒在房间里等了一整个晚上。她固执地等了他一夜又一夜,直到体力支撑不住,几近昏厥,才模模糊糊地看到大哥对着自己说韩涛回家了。
      于是,一夜又一夜固执地等待,等待他的回来。却等到了他在上海开了洋行的消息。她想上海离甬城也近,有空的时候他一定会回来的。等啊等,她终于等不及了,跑到了上海去看他。他一定会惊喜的。可是却是她的惊喜,他结婚了,他居然结婚了。他的太太稳重大方,一定不像自己,活脱脱地小孩子。
      若诗心中微微泛酸,轻轻地摇摇头,暗自要自己不去多想。等着郭嘉辉回来。
      郭嘉辉换好赌券,给若诗带了一瓶冰橘子水,说是半场休息,喝点水解解渴,润润嗓子,休息一下,倒也有心。
      跟着橘子水来的还有郭嘉辉的好友。一个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男子,自称林轩,是甬城林家的旁支,也算是若诗的表亲。笑言不信林家二小姐会和郭嘉辉一起游玩,特地来拆场子的。
      兴许是血脉的关系,若诗对这个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表亲颇有好感。尤其是他看狗的眼光比郭嘉辉准得多。下半场统共才4场,竟让若诗买中了3场,加上上半场赢的1场,若诗赢了500多块。
      郭、林二人就接机邀若诗请吃晚饭和打麻将。若诗本不想答应,碍着郭、林二人帮自己赢了钱,遂答应了下来。
      12、重逢
      郭、林二人交游广阔之辈,散场之后,三人去取车的路上,不停地有人和他们打招呼,更有好事之辈主动邀吃晚饭。林轩细心,怕一女二男共进晚餐,传扬出去林若诗会尴尬,就顺路邀请了熟识的几位女士作陪,驱车前往“小红楼”吃私房菜。
      “小红楼”的私房菜自然是精制美味无比,加之席间郭、林二人谈笑风生,对若诗照顾有加,陪席的女客也俱是心思玲珑的人,不时和若诗交流些女子间的话题,一顿饭倒也吃的热闹无比,人人开心。
      吃完饭,郭嘉辉提出去打麻将,若诗本就不喜这档子事物,借口身体乏了,推脱不去,往家里摇了电话让林裕来接自己。
      郭嘉辉见送她回家无望,又耐不住女客们的娇声催促,只得匆匆对若诗说了声抱歉,极不情愿地带着女客们离去。
      若诗目送他们离去,在“小红楼”的二楼的客厅里,挑了可看到大门的地方坐,等着林裕来接自己回去。
      闲来无事,目光四处游走,滑过一楼堂前间红木雕花的座椅,条案上的青花瓷瓶,茶几上怒放的火红月季,落在堂前的画上。
      不知何人工笔细描的仕女图,画中女子身着白色滚毛的一口钟,手执一个红色同心结,孤单站在门前阶沿上,向远处眺望。
      若诗轻晒,如此悲凉的画实在是不适合放在菜馆里。来这里的人,俱是一介风流人物,又如何识得这画中的期盼呢!
      正想着,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谐谑道:“林小姐,回头一笑百媚生啊!”
      若诗有些吃惊,转过头看,见是林轩,略略放宽了心,问道:“怎么不去打牌?”
      林轩走到她面前,将手里抱着的绣球花盆栽在案几上放好后,说:“你一介单身女子又没人陪,总归不太放心。你家到这里,开车也要一刻钟呢。”说完,冲着若诗笑了笑,露出一白牙,眼睛弯弯,憨态可鞠。
      林轩的直白,若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得道了谢。
      林轩说完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往她刚才看的方向看了看,才侧着头问“你刚才看什么这么好笑?”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副画放在这里不太合适。”若诗轻轻地挪了座,从手袋里拿了檀香扇扇风。
      见她一动,林轩也察觉了自身的唐突,换了个单人的沙发坐定后,问道:“为什么?”眼睛里面写满了好奇,犹如6岁孩童。
      林若诗瞧着好笑,将手中的扇子指着画说道:“这副画,和的是李白的《菩萨蛮》,这阙诗是思人的怀旧诗,语意悲凉,真不适合这等地方。”
      说完吸了口气,慢慢念道:“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她的嗓音本就轻脆动听,为达诗意而慢慢颂读,何况念时又将己身的感触溶入,诗里的一番思念之情渲染的淋漓尽致。
      林轩听她念完,轻轻地鼓起掌,赞许道:“你可是第一个懂这幅画的人,其他的人压根就没注意到,即使注意到了,也只是说好看而已。”
      若诗噗哧一声笑了:“你这人,好大的口气,说得好像你自己的东西一样。”
      林轩随着她笑道:“你又怎知这不是我的东西。”
      见若诗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林轩随手从花瓶里折了朵绣球花,将花递给了若诗。
      若诗看了看花,坏笑道:“我替林公子招亲了。”顺手就将花从栏杆上抛了下去。
      楼底下一行人正巧经过,花砸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人往楼上看了看,倒也不生气,随手又将花仍了上来。
      就在花被抛起的一瞬间,有样东西同时燃烧了起来,热得好像要把人都烧成灰烬,心也被烧的剧烈跳动。
      她飞奔下楼梯,穿过明堂。
      明堂里的人好多啊,她怎么也跑不快。
      好容易穿出了明堂,却看到那群人已不在堂前间了。
      不,你不要走,等等我
      等等我啊!
      心中大声地呼喊,脸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
      若诗顾不得擦,她要跑的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还没来得及跨过院子高高的石门槛,就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
      若诗心慌了,大概是太急了,腿竟不听使唤,一个踉跄被门槛给狠狠地绊倒了,帽子也飞出了老远。
      膝盖直挺挺地撞在地上,生疼生疼地,更疼的是心,心向撕裂般的痛,又像是被袍在万年的冰水里面,连身体都止不住地颤抖。
      脸上的东西流的更畅快了,冰冷冰冷地,顺着脖子流进了领子,湿了衣裳。
      她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她又慢了一步,
      她又没能见到他。
      若诗狠狠地咬住下唇,任凭泪水在脸上肆意横流。
      进出的食客中有不少人认出了她,皆站在附近交头接耳。
      一双干净有力地手用一块干净的手帕擦了擦若诗的脸,又将帽子轻轻地带回她的头上,抚她起来。
      林轩弯腰为若诗拍干净腿上的泥土,俯在她耳边,故意大声地说:“早知道你这么胆小,我就不吓唬你了,这世上哪有什么鬼啊。”
      “走吧,我送你回家吧。林裕这个木(mo)鬼(ju),介慢伐。”林轩说完,对着周围看热闹的人笑笑,扶着若诗慢慢走向停车场。
      刚要开车门,林轩就看到林裕开的车到了,招手让他过来接人。林轩把若诗扶进车子坐好,见她呆若木鸡,想想有些不放心,交代林裕回若诗煮碗安神汤喝。
      车内静寂无声,只听得出轮胎压过路面的沙沙声和若诗细细地抽泣声。
      “我,我是不是变了,变得难看了。”若诗止住抽泣幽幽地问道。
      “没有,小姐很漂亮,小姐多心了。”林裕注意着路面情况,小心地开口。
      “那他为什么认不出我了呢?他明明看到我了,他肯定看到了。”若诗紧紧地拽住裙角,不肯放手。
      林裕专注地握着方向盘,汽车平稳地前进。
      “你看到他了对不对,你应该看到韩涛了,对吗?”若诗急切地问道。
      “小姐看错了,我没看到韩先生。”林裕绕过路上的障碍,继续开车。
      “不可能!”若诗尖叫道,握着裙子的指关节微微泛白。她从后座用力扳林裕,“你停车,你看着我。”
      林裕停下车子,转过身体,对着若诗希翼和乞求的眼神,深深地吸了口气;“我确实没看到韩先生,小姐认错人了。”
      “不会,不会的,我怎么会认错呢?”若诗慌张地摇头,“我不会认错他的,真的不会。”
      泪水再一次无声地滑落,高亢地声音渐渐地低沉,“你在骗我,你们没差多长时间的,你一定看到了,你在骗我。”身体无力地滑落,若诗撅强地撇过头,不让林裕看到。
      林裕不忍再看,只得硬起心肠说:“确是小姐看错了。”
      只是这话说的声音极轻,轻到林裕自己也听不到。
      昏黄的路灯里,车子在缓缓地前进,雨也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仿佛是陪着车子里的人儿哭泣,也仿佛是车子的人儿那苦涩的泪水化成这夏天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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