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领丽人》姜敷

7、7

　　陈润明风风火火走进办公室，她对我上午的工作很是肯定，连声称赞不已，弄得我反而浑身不自在。她显然很喜欢我，而我同样欣赏她，不到一天的时间，我们已是“一见钟情”，彼此情同姐妹。她告诉我他们全家已移民美国，所以她帮助我适应了工作之后就要飞美国待产，生产后她也不会来填我这个职位，而是到中远在美国的海外发展部任职。她接着说：“你呀，就在这里放心好好地做，别担心我会回来抢你的饭碗。中远的确是家很不错的公司，董事长为人也很好，你可一定要珍惜啊！”她这番话本是好意，措辞却有待推敲：珍惜！究竟是珍惜公司还是珍惜谢虞文？我简直被她这“一语双关”的话语逼疯了。要不是我了解她并无恶意，再加上到现在为止我与谢虞文的过节大家还不知道，我就真要怀疑她是故意这么说给我听的。
　　我向她莞尔一笑表示感谢，拿起桌上的文件：“陈小姐，材料整理完了，请你过目。”她接过大致看了看，一眼瞅见我桌上的冰淇淋，兴奋地说道：“看来我们果真有缘，连爱好都有共同之处，我也喜欢享受冰淇淋的美味。我喜爱吃香草、咖啡、椰子口味的，你呢？”
　　她提到冰淇淋让我很不愉快，生硬地挤出一个明朗的笑容：“我口味随意，只要是冰淇淋，来者不拒。不过担心发胖不敢多吃。用不用我下去给你买一个？”
　　她看了看手表，摇头笑道：“算了，马上到上班时间了，下次吧。”
　　谈到冰淇淋，心里有个疑问跳出脑海，我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看来喜欢吃冰淇淋的人还真不少，董事长他大概也喜欢吃吧？”
　　陈润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笑道：“你以为所有人都像女孩子一样喜欢吃冰淇淋？董事长最讨厌那种甜腻腻的东西了，我跟了他八年，别说吃，他连冰淇淋碰都没碰过。”说完，她拿起文件转身去敲谢虞文办公室的门。
　　我怔在那里，好久才回过神。谢虞文既然那么不喜欢冰淇淋，为什么冰箱里会放着呢？是了！我双掌相击，这个可恶的花花公子，肯定知道女人最容易攻破的弱点，所以预先买了许多冰淇淋放在冰箱里来讨好他的女朋友们。
　　女朋友们？我居然忝列其中，一股羞愤溢满心田，红晕飞上脸颊。
　　电话铃声响起，我没好气得一把抓起话筒，谢虞文的声音清晰入耳：“楚小姐，请进来一下。”我捋了捋头发，深呼吸，尽量平复刚才如鲠在喉的情绪，毕竟这是我第一天上班在工作上和他的正式接触。敲门进来，一眼看到谢虞文正在埋头看文件，陈润明站在他办公桌右前方讲解有关细节，他专注地听着，一边用笔在文件上圈圈点点。他皱着眉，双唇紧闭，神情严肃。不知为什么我竟然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很喜欢很迷恋此刻的他。想起雅言说过的一句话：工作中的男人是最有魅力的。雅言果然不欺我。
　　看见我进来，他们停止了谈话，陈润明俯下身对他低声说了一句话，他很快抬起头，用锐利的眼光打量着我，我竟然不敢接触他的目光。
　　不知过了有多长时间，反正就在我快被他的眼光灼烧得无所适从之际，谢天谢地，他终于发慈悲开口说话了：“楚小姐，”他的语气完全是公事公办的腔调，“lucy（陈润明的英文名字）说你今天上午的表现不错，适应能力也很强。待会儿我们和比利时客商有一个会晤，lucy向我推荐带你一起去。我也希望你能尽快成为一名好助手。细节的事就由lucy和你谈。”说完，他埋头继续工作。
　　陈润明对我微微一笑，拉起我的手，低声说：“楚小姐，这次会晤的地点，我们定在日本料理。以后订餐、选地点的事都要交由你做，要注意不同客商的需求。比方这次的比利时谈判代表霍华德是个东方迷，因此我们选在能够体现东方文化优雅、精致一面的日本餐馆。”
　　说实在的，我并不认同陈润明选择的地点，如果由我作主，我会选一家古色古香充满浓浓中国味的中国餐厅。可是我现在只觉得耳边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飞舞，嗡嗡乱叫，吵得我烦躁不安，哪有心情跟她辩论是日式更代表东方还是中式更代表东方，只一味得顺着她的话频频点头罢了。
　　俗话说，女人是善变的，可是我刚刚发现男人才是最善变的。好吧，就算公私分明，你谢虞文刚刚也没必要做出这么一付极力划清界限的姿态。我的头又开始疼了，心好像也在隐隐作痛。我被他深深地伤害了！我和他本来就没什么，何况每次还是他先惹我，按说他对我好也罢不好也罢都不能够影响我的心情，可就在现在，就在这里，我为什么会有一丝心痛的感觉？我很伤心，为自己悲哀；我很气愤，气自己也气他，“男人真是最善变的！”
　　办公室突然安静极了，陈润明目瞪口呆地盯着我，而谢虞文把头抬起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继续埋首于文件里。天哪！我这个话篓子，莫非把心里想的那句话脱口而出？
　　谢虞文一定知道我话里的意思，也一定知道我是在骂他，我千小心万小心还是祸从口出。诚惶诚恐连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急忙弯身退出办公室。
　　我整理着手头的资料，暗骂自己为什么总是在他面前出状况，这个时候我连撞墙的勇气都有了。就在我准备“免冠徒跣，以头抢地尔”（这里应改为“以头抢墙尔”才应景）之时，谢虞文和陈润明一前一后从办公室走出来，陈润明向我招手，我只得起身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撞墙之举有待来日吧。有道是：君子撞墙，十年不晚。
　　会晤期间，我捐弃一切前仇旧怨，很努力地注意观察陈润明的一举一动，毕竟在商贸洽谈、业务接待等方面我要学习得还很多。
　　我一点也不喜欢日式餐馆的环境，房间这么狭小，食物又这么少，不过比利时客商霍华德和他的助手约翰松似乎很好奇眼前的一切，就连盛寿司的盘子都被他们拎起来细细赏鉴。
　　用过餐，服务生端上饮茶的茶具。在日本，茶道是一门艺术，要严格遵循每一道程序。日本的茶道，大多还是保留我们老祖宗陆羽所著《茶经》书中记述的传统，而中国人自己却完全遗忘，实在是可惜的事。但是，我并不喜欢所谓的茶道，可能因为我是个凡夫俗子，只懂得“下里巴人”，不懂得欣赏“阳春白雪”。这一点蔡澜先生有一套见解，他说：太过繁复的细节，并非一般人民能够接受，喝茶本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理应随意。一随意，禅味即生，才是真正的茶道。然而我却很喜欢这些饮茶的器皿，可能是因为它们是那么得中国化。
　　服务生烹完茶退了出去，我们终于可以自在地喝茶。茶道我虽不通，但也略知一二。我想到中国各地的品茗之道，不觉兴起，顺手取过茶壶，在面前一溜摆开的茶杯里依次斟满，兴致满满得玩起了“韩信点兵”的游戏。
　　这个游戏是小时候爸爸教我的，当时就觉得很有意思，很多年没有玩过了，此时就像久违的老朋友，不知不觉中我已是陶陶然，忘记现在的身份和背负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