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来》祯爱

5、第 5 章

　　和大哥带着叶氏兄妹回到家门口，正看见爹爹一身软甲的将军服下马，那样子就像刚从宫中回来一样。看到我和大哥一起回来，爹爹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云瑞你又闯祸了吗？”爹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_=||||……爹……在你的印象里我是不是只会闯祸啊？
　　还好大哥很快上前帮我说明：“爹，您误会了。”他指着叶氏兄妹道，“这两位是包大人让我带来找您的，他们有重要的事情，包大人想听听您的意见——而云瑞正好在街上遇到他们。”
　　“原来如此，那进来再说吧。”爹歉意地看了看我，又微笑地看向叶氏兄妹说道。
　　来到正厅，管家福伯送上茶后，叶幸便向我爹表明了身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原来叶氏兄妹住在离京畿不远的牛首山下，父母早亡。叶幸小的时候和走江湖的艺人学过一些拳脚，就靠为大户人家做护院来养活自己和妹妹。但是不久前牛首山上的山贼看中了叶蓉，趁着叶幸不在家的时候把她抢到了山上。叶幸趁夜冒险上山把妹妹救了下来，同时却发现了山贼的寨子里居然有辽人的出没，并且还藏着大量的火药。叶蓉在关押的时候也听到山贼头子说要改朝换代，如果叶蓉从了他将来就是一国之母之类的话。兄妹俩觉得事关重大，就立刻掩饰行踪进京汇报，只是没想到半路跳出来个刘道光，幸好我和大哥出现，也歪打正着地这么快就见到了包大人。
　　听完叶幸的话，爹爹沉思了片刻，便叫了福伯进来带他们去客房安歇。
　　“爹，包大人想听听您的意见。”待他们离开后，大哥向爹说道。
　　爹用手指轻敲着扶手，缓缓说道：“谋逆这种事一旦掀出来免不得就是一场腥风血雨，一定要小心求证才好！”
　　“爹你的意思是说叶幸他们说的有可能不是真的？！”我惊讶地大声说道。
　　爹温和地摆摆手：“我没有说叶幸在说谎话，只是我们也不能只听他一个人讲的，除了人证我们也需要物证。”
　　“那爹的意思是要先去探清情况？”大哥问道。
　　“是的……”爹有些疲惫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事关重大，本来我能去最好……但是，刚刚我从宫里领了旨回来，三天后我要押送一批粮草去边关……”
　　“什么？！爹你要去边关？！”我和大哥同时大叫了起来。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啊？”爹看着我俩笑了起来，“陛下收到探子密信，说辽人最近有可能会再来骚扰边境。为了以防万一，要先在边关做好一些应战的准备——只是准备而已，不是叫我去领军打仗的。”
　　“可是……这一来一回的……爹你又要有两三个月不在家了吧！”我扑过去一把抱住爹爹，撒娇道。
　　爹爱怜地摸着我的头发：“是啊！你哥哥又要外出办事，要不云瑞你进宫去和太后住一段时间吧。今天太后还向我问起你呢，她老人家很想你啊！”
　　“不要不要不要~~”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那，要不要去你舅舅家？顺便还可以去险空岛看看你四个干爹。”爹又提议道。
　　“不要不要不要~~人家要和爹爹在一起啦~~~”
　　“可是我要去边关啊！”
　　“那正好嘛！反正云瑞早就想要去看看天苍苍野茫茫的景色了……”
　　“不行！”爹和哥哥异口同声地吼道。
　　我哀怨地流着泪蹲在一角地上画圈圈：“不让去就不让去嘛……也不用吼那么大声吧……”
　　爹干咳了一下：“云瑞那你就乖乖地待在家里可以吗？”
　　我摇摇手指：“那我们大家各退一步——我不和爹爹一起去边关，和大哥一起去牛首山办案好不好？毕竟这事情从刚开始我就有份了哟~~”其实这才使我的最终目的。早知道爹爹一定会拒绝带我去边关，所以在他拒绝后我再提出要插一脚牛首山谋反一案爹就不忍心第二次拒绝我了。
　　果然，爹爹思索了一下，答应了：“也好，那你就和你大哥一起去吧。”
　　虽然知道爹会答应，但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爽快，我和大哥都有些吃惊。
　　爹看出了我们的疑问，笑道：“骥儿你虽然办事沉稳细致，但是论到心思机变，你就不如云瑞了。如果你们两个人一起去的话，取长补短，我会更放心。”
　　我吃惊地瞪大了双眼——好难得爹会给我这么高的评价啊！！！
　　大哥挺身而出：“放心吧爹，我们一定会查明事情真相的！”
　　爹微笑地看我和大哥一白一红的并排站在一起，仿佛透过我们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岁月。
　　“你们是爹爹现在最宝贝的人了。爹很高兴看到你们兄妹俩可以相亲相爱相互扶持……爹年轻的时候，也是有个人始终不弃地陪伴在我身边，和我一起仗剑行走江湖……那种意气风发的快乐是我至死都不会忘记的！所以我希望你们两兄妹也可以享受到那种快乐……”
　　“爹说的……是娘亲吗？”大哥傻傻地问道。
　　“……不……是……”爹的眉间隐隐露出了悲伤的神色，“那个人的名字叫……”
　　“白玉堂……”爹爹的幽幽地叹息道。

　　月朗星稀，夜凉如水。
　　已是亥时了，可我偏偏是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只能待在院子里看月亮数星星。
　　是因为白日爹所流露出的从来没有过的脆弱……
　　我曾无数次地听人们说爹爹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可今天，当爹爹说出“白玉堂”这个名字的时候，那一瞬间，爹就像崩裂了一角的玉石一样摇摇欲坠。他所流露出的痛苦显然已经是被压抑了的，但还是给我以深刻的震撼！
　　印象中，就算是提到我过世的娘亲，爹所流露出的也只是带着克制的淡淡的哀愁与眷恋。可提到白玉堂的时候，爹给我的感觉就像刹那间他的世界都被卷进了晦暗狂乱的悲痛之中……

　　似曾相识的感觉。
　　当年我面对那座着火的小屋时也是这种天崩地裂的感觉……

　　一个清冷的男声在我面前响了起来：“展小姐还没有睡吗？”
　　叶幸，那个有着和赵祎一样眼睛的男人正披着银色的月光站在我的面前。
　　我恍惚地想着：如果赵祎还活着的话……应该也和他一样成为一个俊朗的铮铮男儿了吧……
　　“展小姐，夜深天寒的，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叶幸很温柔地劝说着我。
　　是的，赵祎也曾经在这样一个迷人的月夜里，用着同样温柔的声音笑着对我说……
　　他说什么呢？为什么我已经记不得了……
　　只记得他的声音温柔的像春水，他的眼睛明亮的像星星，他的笑容美丽的像深夜绽放的昙花……
　　突然间我发现叶幸正用一种很古怪的表情看着我的脸，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才发现不知何时我已经泪流满面!
　　“这个……不好意思，风把沙子吹眼睛里了！”我慌乱地抹着脸。
　　叶幸无语地将一块手巾递给了我。我不好意思地接过来擦了擦脸又还给了他，换上了一贯的笑容问道：“叶公子怎么还不入睡呢？”
　　他笑了：“因为第一次睡在将军府里……所以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我真的笑了：“请把这里当作随便哪里的客栈好了。虽然我爹是将军，不过毕竟还是个江湖人哦，所以在我们家是不拘小节的，你尽可以放轻松呢！”
　　“从你身上可以看得出来~”叶幸别有意味地说着。
　　“啊啊啊！！你在嘲笑我吗？”我故意装出吹胡子瞪眼的生气样。
　　“不敢呢~~”他淡笑着，回头看着走廊，“你有一个很关心你的父亲——展将军.”
　　我跟着他向走廊看去，就看见父亲披着一袭在家常穿的青衣站在廊下注视着我们。
　　我突然有了一种莫名其妙可以称之为“做贼心虚”的感觉，连忙跳到父亲身边抱住他的手臂：“爹，你怎么还没有睡？”
　　爹将外袍解下披在我身上：“我到你房间看看你有没有踢被子，结果发现你不在，就顺着你们说话的声音找到这边来了。”
　　“这个……爹，我们只是单纯地在看看月亮聊聊天而已……我们……喂！叶幸你说是不是啊？”我怎么有愈描愈黑的感觉啊！偏偏叶幸不说话只是笑咪咪地望着我们。
　　爹笑着戳了戳我的额头：“这么晚出来也不知道再披件衣服，万一着凉了你叫爹怎么放心你？”
　　“呵呵呵呵~~”我只知道蹭着爹的肩傻笑了。
　　“展小姐。”叶幸向我拱手道，“既然令尊来了，那我就可以放心回房了。月亮虽美但还是早点休息比较好。”
　　原来……他是担心我才在我身边陪伴我的……我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叶公子费心了。”爹爹向他点头称谢道。
　　叶幸再次拱手施礼后，便回房了。看着他的背影，爹低语：“看那双眼睛……此子非凡人啊！假以时日必将是人中龙凤呢！”
　　“真的吗？”我好奇地探头看着，可是怎么都没看出来啊！
　　爹轻笑：“那是当然的啊，否则他怎么会吸引住我那骄傲的女儿？”
　　“爹~~~啊~~~！！！”我的脸红得一定可以和大哥的官服相媲美了！
　　爹笑着搂紧了我：“云瑞也是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了呢！有喜欢的人是很正常的事情啊，没什么好害羞的！如果有的话一定要告诉爹哟！让爹看看是哪家的好儿郎！”
　　“没有啦！真的没有啦！”我干脆把发烫的脸埋进爹的怀里，不期然地又想到了赵祎，不禁心中黯然，“没有了，真的……不会有了……”
　　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心情，双手将我的脸捧起来，歉意地说道：“云瑞……其实我很后悔当初让你进宫的……”
　　“爹？！”我吃惊地看着他。当年娘因生我难产而死，我的小舅舅把所有的责任都怪到了爹身上，并且执意以家里没有女人照顾我的理由要把我抱回茉花村，爹虽然舍不得但又没有好的办法拦住小舅舅。幸好太后出了面把我抱进宫中抚养才没让我和爹分开。这是当时最好的选择了……可爹为什么后悔了呢？
　　“爹，如果当初你不把我送进宫交给太后的话，我可是就会被小舅舅带走了呢！以他的个性，我们父女俩恐怕要再见面就很难了哦！这样你不会更后悔？”
　　爹苦笑着：“可……总比你现在这样郁郁寡欢的要好啊……”
　　“什么？”我失笑，“爹~~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郁郁寡欢啦？我要是使郁郁寡欢的话那整个开封府的人不都要抑郁而亡啦！”
　　爹看着我，他的眼睛带着清澈的忧伤，像是什么都知道。面对着爹的眼睛我竟再也笑不出来了。
　　“云瑞，宫里并不是一个适合孩子生长的地方啊！特别是像你这样敏感的孩子……在宫里你其实并不开心吧！”爹抱紧了我说道，“对不起对不起……云瑞……”
　　爹知道！
　　爹知道！！
　　爹原来什么都看在眼里了……从十岁那年那场冲天大火开始就积累在我心中的委屈痛苦终于在爹温柔的注视下决堤了。
　　我紧紧地抱住爹的背，哽咽不能成言。痛苦积累的太多太久，已经深深扎根在我的心间，我无法将它化作语言述诸给爹听，我只能抱住他很用力地哭着。只有这样我才能觉得轻松一些。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只知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爹已经像抱小孩子一样抱着我坐在回廊边了。
　　“这是云瑞第一次向我撒娇呢？”爹爹一边替我擦着眼泪一边慈爱地说着，“虽然以前云瑞也会赖着我，但是爹知道那都是为了逗爹开心是吧？其实云瑞比骥儿更独立呢！”
　　“爹你这样说我会又想哭的哟！”我不好意思的扭头道。
　　“没关系的，云瑞还是孩子，想哭就哭好了，爹会一直陪着你的。直到你哭够了为止。”
　　爹这么一说，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出来，我连忙把它擦干净。
　　“爹最坏了！把我宠成这样，将来我嫁不出去我就一直赖在你身边天天吵你烦你！”
　　爹笑了：“我们家云瑞那么聪明漂亮怎么会嫁不出去？不过——”爹低下头很认真地看着我，“云瑞，你要记住，不管是爹还是你将来命中注定的另一半，你的人生始终是你一个人走的……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坚强面对……”
　　说着，爹又笑了起来：“当然，爹如果在的话，一定会保护你的，你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尽管不要犹豫地来找爹——你是爹最宝贝的孩子！”
　　“那大哥呢？大哥和我爹你哪个更宝贝啊？”我非常坏心眼地问出了这个问题，想看看爹伤脑筋的样子。
　　“是你。”没想到爹很快地说了出来。
　　我愣了一下，然后呵呵地笑了起来：“大哥知道了一定会酸死的！”
　　爹也笑着刮了一下我的鼻子：“你大哥才没有你那么多的古灵精怪呢！”
　　笑了一会儿，我觉得现在的气氛非常适合问我以前就想问爹又一直不敢问的问题了。我斟酌了一下，问道：“爹，你以前说我很像一个人？是谁？”
　　爹微笑着，但他的眼神明显地飘移了一下，然后轻轻地说道：“是你的五叔……”
　　“五叔？”我好奇地问道。
　　爹仰首看着天上的星子，露出了怀念的神情：“是的……你应该叫他五叔的……”
　　我心念一转：“难道……我像的人是——白玉堂？！”
　　爹看着我，但是那眼神却迷离了起来，像是要从我身上看到那个早已经逝去的人一样。
　　“是啊~~一样的骄傲不羁，一样的我行我素，又是一样的……”爹收回神思，笑着捏了捏我的鼻子，“一样的会给我惹麻烦！”
　　“啊啊啊！！爹你不要总是跟我的鼻子过不去啊！”月朗星稀的夜空下，花香阵阵的庭院中传来了我非常不合时宜的惨叫声，惊起了一堆的夜鸟……

　　三天后，爹带着粮草队伍向边关出发了。而我也和大哥、叶幸兄妹向牛首山出发了。
　　后来想起来，那就是拉开所有腥风血雨的序幕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