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来》祯爱

4、第 4 章

　　夏天，太阳很烈，银晃晃的光芒倾泻在没有任何树荫遮档的旷地上。那个小小却倔强的身影就这么直挺挺地跪在已经可以用来烤肉的青石地面上。
　　五岁的我站在阴凉的宫殿走廊里，手里是一碗飘浮着点点碎冰沁凉的酸梅汤——夏日最好的解暑的饮品。
　　“他是谁？为什么要跪在太阳底下啊？”我不解地问着身边的赵祈。
　　赵祈撇撇嘴：“是赵祎啦！他一定又惹太后生气了！别管他，我们快去后苑吧！小桂子说昨天大理送来一对很漂亮的白孔雀哦！”
　　我看看天上的太阳，刺得眼睛很痛，而且就算在阴凉的走廊里，也可以感受到外面令人窒息的热气。
　　那个叫赵祎的男孩子好像没比我们大多少岁哎……而且又是皇姓……为什么会跪在那呢？从他身上已经变成点点白霜的汗渍来看应该已经跪了很长的时间了吧……
　　“喂喂！云瑞！你不要过去啦！太后知道你和他讲话会生气的哦！”赵祈在我身后大惊小怪地叫着。
　　我没有理他，径直走了过去。
　　“你渴不渴？这个，给你喝。”我站在他面前替他挡住了一部分的阳光，将酸梅汤递到他面前。
　　他抬起头看着我。很漂亮的一张脸，已经被汗浸得湿透的黑发黏在脸上，益发显出他肌肤的白皙。端丽的五官，相信长大后应该是不输给我爹爹和哥哥的一个美男子（抱歉我就是有恋父和恋兄情节又怎么了？＝ ＝|||||）只可惜一双凤目虽然漂亮，但里面的愤世嫉俗和阴毒却破坏了原本的美感。被他这么一看，我顿时有了一种被毒蛇盯着的青蛙的感觉。
　　我有点恼火，这后宫里就连皇上最宠爱的梅妃都得对我客客气气笑容满面的，有哪个人敢这么不识相地瞪我？不过转念一想，要是换我在这种天气这种地方跪着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的。我只是不凑巧成了炮灰而已~~
　　“你做错什么事啦？告诉我，我去帮你向太后求求情好了。太后婆婆很好讲话的，她肯定也只是一时生气而已……”
　　“那个老太婆早死早超生！”他以非常怨毒的诅咒打断了我的滔滔不绝。
　　我手上的那碗酸梅汤差点没打翻在地上，我想我当时的表情一定跟活吞了一只蟑螂没什么两样——他居然敢在皇宫大内这么诅咒当今最尊贵的皇太后！！！！！
　　“你尽管去告诉那个老妖婆好了！叫她有种就杀了我！”他眯着眼，挑衅地看着我。
　　我眨了眨眼，把碗放在他面前，向后退了一步，尽可能地露出纯真的笑容：“天气好热，我好像中暑了，所以有点耳鸣……所以你刚刚说什么？”
　　这回轮到他目瞪口呆了。
　　“云瑞——！你在和他说什么啊？！快点过来啦！被太后知道你和他说话就惨了！”赵祈在我身后的走廊里大呼小叫又不敢过来。
　　我朝天翻了个白眼。想要知道我们说些什么自己过来不就知道了吗？胆小鬼！这么大呼小叫的唯恐人家不知道我在背着太后做事啊？！
　　我一步一步地向后倒退，脸上还是保持着刚才的笑容：“你快点喝吧，冰块化了就不好喝了哟~~~”说完就转身飞奔开了。
　　“云瑞你等等我啊！”赵祈在后面惨叫。
　　“云瑞~~~！！！！”
　　“云瑞~~~！！！！”
　　“云瑞~~~！！！！”
　　突然间青年版的赵祈的脸出现在我脸前，把我吓得差点从池子边掉进去——不过也正因为他的出现，把我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干吗？！大呼小叫的，一点世子的样子都没有！”我瞪了他一眼，拍拍被我蹲皱了的衣衫，从开封府的鱼池旁边站起来。
　　“你，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啊？你自己不也是没一点姑娘家的样子啊？！”赵祈很忿忿不平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咕哝道。
　　我相信我的眼睛一定噼里啪啦地闪现出了要杀人的凶光，以致于他一下子变了脸色倒退两步以防我突然在开封府行凶杀人。
　　我皮笑肉不笑地对他勾勾手指：“包大人问完案了啊？” 唉唉，人家不像赵祈那么好命，公堂规矩森严的，我要是去了也只有跪地回话的份，所以就让他尊贵的世子殿下去当人证，我就不趟这浑水待在开封府的后花园等消息了~~
　　他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就是不敢过来：“问完了，刘道光仗势当街欺人证据确凿……”
　　“被扔进开封府大牢了？” “没有，因为那两个兄妹不追究，包大人就训诫了那个刘道光一通后通知他的将军老爹派人把他领回去了。”
　　“不——会——吧？！”我大叫，“那也太便宜那个猪头了吧？！不行！那对兄妹在哪？我要去跟他们说说！”
　　“在展大哥的房间里，公孙先生正在给那个男的疗伤。”
　　我把赵祈丢在花园里很熟门熟路地跑了过去。其实那房间原来是爹爹还在开封府时住的，和我娘成亲时皇上赐了我们现在住的宅子给了爹。之后，那个房间就一直空关着，直到我大哥进入开封府，为了公务方便，包大人就又命人把房间打扫出来给我哥哥作不时之需休息用。
　　习惯性的门也不敲就闯了进去。里面开封府的几个已是见怪不怪了，但是那对美人兄妹很显然吓了一跳。
　　“怎么了，云瑞？”最年长也是职位最高的包大人——我的干爷爷——先开口问道。
　　我跳了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摇晃着：“干爷爷您怎么把刘道光给放走了？！那个混蛋居然敢在开封府的街头那么嚣张地闹事，您应该好好教训他一顿啊！！”
　　干爷爷苦笑地看着我：“人家苦主都没说话了你跳出来做什么？”
　　我瞪大了眼睛——一半是做戏的——“我可是差点被他砍了一只手臂啊~~~干爷爷！包青天！你可要替我申冤啊~~~”
　　“云瑞啊~~~你的冤怕是展护卫早就替你申了吧。”原本一直埋头致力于给那个美人哥哥包扎伤口的公孙先生完成了手中的工作后，抬起头来看着我和大哥打趣道。
　　“云瑞！”大哥涨红了脸把我拉到他身边，向包大人拱手行礼道：“属下正要为此事向包大人请罪……属下……”
　　干爷爷捋着他的胡须呵呵地笑着：“展护卫只是尽责把人犯带回开封府而已，何罪之有啊？”
　　“这个……”大哥脸更红了，嗫嗫地说不出话来。
　　“好啦！”公孙先生站起来拍了拍大哥的肩，“虽然一心向爹学习的展骥很好，但偶尔失控暴走一下的骥儿也是很可爱的啊！”
　　“是的，骥儿。其实我们都希望你能够走你自己的路。”干爷爷别有意味地说着。
　　“是的，大人。”可怜的老哥似懂非懂地点头应着。
　　我暗中摇头叹息——大哥简直就是把爹当神一样的崇拜着，无时无刻都以爹为目标衡量着自己。包大人和公孙先生的这番话恐怕跟在白墙上刷白水一样吧！

　　“这位兄台……”
　　“这位兄台……”要不是那个美人哥哥的眼睛正看着我，我还真没反应过来他喊的是我。
　　“在下叶幸，舍妹叶蓉。还没谢过兄台刚在的救命之恩。”说着他从床上站了起来拉着他的妹妹作势要跪下。
　　我连忙扶住：“不要客气啦！要不是你替我挡了那一剑我的胳膊早就没了！一报还一报，我们谁也不欠谁的恩啦！”
　　叶幸站直了身子，对着我微笑地点了点头。我突然觉得耳根发热，心里暗骂自己——又不是那个人，干吗像个怀春少女一样啊！
　　为了掩盖自己的不安，我问道：“为什么你要放过刘道光那个家伙啊？”
　　叶幸和他妹妹互看了一眼，郑重道：“其实我们这次来是由非常重要紧急的事情要报告包大人。所以不想再多生枝节。”
　　哦哦哦？我挑眉看着他们。
　　“有何要事？”包大人上前一步问道。
　　叶幸一字一句道：“京畿附近有人密谋造反！”
　　哗——！！晴天霹雳啊！！在场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包大人回首看见我，停下道，“云瑞，你先出去。”
　　摆明了这么有趣的事不让我参一脚嘛！！可我又不敢违逆干爷爷的话，只好悻悻地垂头出去。
　　外面阳光大好。那片据说是我爹还在开封府世亲手种下的太阳花非常张扬地在金色的阳光下开放着——说实在话，我想不到像爹那种内敛的个性会喜欢这种可以用“嚣张”来形容的花朵。
　　“被包大人踢出来啦？”赵祈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出现在我面前，让我狠得牙根痒痒直想踢他一脚！
　　不过他接下来说的话让我暂时放弃了踹他的打算。他说——
　　“云瑞，你觉不觉得那个叫叶幸的人有点……眼熟？”
　　我看着他：“你觉得……他像……祎吗？”吐出这个名字的我和听到这个名字的他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沉默了半晌，我和他同时长叹一口气蹲在了太阳花丛前。
　　“唉……是因为眼睛很像的原因吧……”
　　“我感觉气质也很像啊！”
　　“可是……再怎么像也不会是祎的……”我的心情突然变得糟糕起来，随手拽过一株太阳花开始拔它的花瓣。
　　赵祈的脸上浮现出后悔的神情：“抱歉，让你想起不开心的事了。”
　　我强笑了一下：“没事的。早过去的事了！”
　　“那……”赵祈想要问什么，但听到我们身后传来的开门声和脚步声，就立刻不说了。
　　我和他回头看去，原来是那个叫叶蓉的美女走了出来。
　　“世子殿下、云……公子……”叶蓉施施向我们敛衽行礼。
　　唉！美女就是美女，只是简单的动作都可以做的如此的优雅大方，动人心弦啊！我和赵祈连忙站起身来回礼。
　　“这个，里面的事情说完了？”我好奇地问道。
　　叶蓉轻摇螓首，微笑道：“还没有，大哥要和包大人他们商量应对之策，怕奴家听了害怕，所以让奴家先出来了。”
　　赵祈笑着捅了捅我：“看，又有一个护妹情深的哥哥哟！”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没事可以滚回你的南清宫了！”
　　平时就已经把赵祈呼来喝去的惯了，所以一时忘了身边还有一个把他正儿八经当了世子的人在。把赵祈赶走了之后，才发现叶蓉用非常惊异的目光看着我。
　　我尴尬地笑了笑：“我们……我们是从小闹惯的……赵祈，不，使世子殿下非常的平易近人，所以……”
　　“所以，奴家是不是不应该称您为云公子——而是‘展小姐’呢？”叶蓉巧笑倩兮地歪头看着我。要不是她说出来的话太让我震惊，恐怕我要沉迷于她可爱的笑容中而不可自拔吧！
　　“啊啊啊啊！！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有太多迹象了啊！展护卫对你的呵护备至；开封府上下对你的熟悉；包大人是你的干爷爷；而你刚才又说你和赵祈世子是从小闹惯的……世子殿下是当今太后抚养长大的已是人所共知——所以综合以上分析，你就应该是那个从小和世子一起在宫里长大的，南侠展昭展大人的宝贝女儿——展云瑞吧？”
　　我叹息着摇着头，叶蓉瞪大了眼睛：“怎么？我说的不对？”
　　“不是~~~”我痞痞地坏笑着摸上她的光洁细腻的脸，“我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你这么冰雪聪明、心思机敏，我若是男的一定把你娶回家当老婆！”
　　“奴家也是呢！”叶蓉没有躲开我的手反而像小猫一样在我的手心蹭了起来。
　　“你也是什么啊？”手下滑滑的肌肤让我流连忘返。
　　“奴家觉得你很可爱啊！奴家是男的也一定要把你娶回家当老婆！”
　　我睁大了眼睛：“真的？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呢！我哥常说一定没人敢要我的！虽然你是女的，但你这么说我还是很开心啦！”
　　说完，我和叶蓉相对呵呵笑了起来。
　　“在笑什么这么开心啊？”这时哥哥他们也走了出来。
　　“我不告诉你！”我笑着搭住叶蓉的肩对大哥做了个鬼脸。
　　“云，云瑞！男女授受不亲的！你——”大哥忙冲上来拉开我的手。他还没忘了我现在是男儿身啊！
　　“对不起对不起！”大哥一迭声地向面色不怎么好看的叶幸道歉道，“云瑞还是小孩子，不太懂规矩！不过他没什么恶意的，叶兄你……”
　　“哈哈哈哈哈!人家叶姑娘早就看出我是女的了！”看到大哥窘迫的样子我暴笑起来。好不容易勉强收住笑容，向叶幸拱手道：“在下展云瑞，是这位展护卫的妹妹。”
　　叶幸眼神一闪似乎很辛苦地忍笑问道：“难道你就是那个刚才街上人称‘才貌双全，温良淑德’的展云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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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封府的那帮子已经非常不给我面子地大笑出声了，就连我的干爷爷也没有例外。
　　“那纯粹是——市井流言……不值一信的……”我几乎是磨着牙才说出这番话的！！
　　大哥苦笑着摸着我的头对叶家兄妹道：“在下家教不严，让两位见笑了。”
　　大哥……你说这话真的很欠扁哦！！！！要不是干爷爷和公孙先生也站在一边，我早就扑上去狠狠地咬他一口了！
　　“好啦好啦~~~”大哥很显然看出了我的心思，像安抚发怒的小动物一样按住我的头摇来晃去的，“叶兄和他的妹妹要住到我们家里去一段日子，你可不要再给我们展家丢脸了哟！”
　　咦咦咦~~~~？？？？？要住到我们家去吗？？？
　　“是这样的。因为兹事体大，为了保险起见所以住在我们家里比较好。而且包大人也希望听听我爹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哥哥解释道。一旁的包大人和公孙先生也点头示意。
　　“未来几天，还请多多关照。”叶幸的凤目闪耀着太阳温暖的橙色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