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来》祯爱

6、第 6 章

　　牛首山离京畿只有四天的路程，可以说就是在当朝天子的眼皮子底下，要不是叶氏兄妹言辞确凿，我还真的不敢相信这个世上还有那么苯的家伙选这种地方作为谋反的根据地……不过要是反过来想想，搞不好那群家伙想的就是“越是危险的地方就是越安全的地方”的论调。
　　为了不打草惊蛇，大哥只是便衣打扮，我也还是穿上了一贯的男装，我们扮成是叶幸在京城认识的一对兄弟，住进了原来叶幸当护院的富商陈华家中。
　　陈华大概是五六十岁的年纪，脸长得对于我来说是属于那种走到街上转一圈我就从人群中找不到他存在的人……太、太、太普通的一张脸了啊！！可是脾气倒是好得没话说，一听叶幸说我们是他在京中认识的好友，就立刻二话不说地安排我们在府中住下了。
　　“展兄……我和陈老爷说是带我妹妹上京散心去的……你们……”送我们进了房间，叶幸犹不放心地再度叮咛着。
　　“知道了啦~~你放心好了！”长途跋涉已经让我疲惫不堪地只想往床上爬了。
　　哥哥哭笑不得地看着我：“那你好好休息，晚上就让叶兄陪我去探查好了。”
　　柔软的被褥……刺激的冒险……我挣扎了半天，还是又一个鲤鱼打挺地从床上跳了起来：“不要！说好一起去的！不许丢下我一个人！”
　　哥哥和叶幸相视苦笑。
　　“我们亥时出发，你还可以先在床上睡会儿。”叶幸非常体贴地说道。
　　大哥和叶幸离开了，我将整个人都瘫倒了软软的大床上。
　　不愧是有钱的人家，枕头和被子都有熏香，淡淡的……甜甜的……
　　就像甜点的味道……我紧紧地抱住枕头就当作是抱住了一块巨大的桂花糕，睡着了。

　　每次去太后婆婆的寝宫，我都会闻到一股香香甜甜的点心的味道。因为太后婆婆总会在我或者赵祈去之前准备好各种好吃的甜点，等我们来了不把我们两个的肚子塞得鼓鼓的是绝对不会让我们回去的——对于我来说，太后婆婆就像是亲生祖母一样的存在。
　　“瑞儿，今儿个皇上叫人给哀家送来了一些杭州西湖的藕粉，调来给你们尝尝看好吗？”太后婆婆非常慈爱地摸着我的头问道。
　　“好啊~~~”我和赵祈欢喜地缠着太后等着吃西湖藕粉。
　　太后命人取了早已调好放在银瓮里冰镇好的藕粉，亲手用细瓷碗盛了端给我们：“来，尝尝看，夏天吃这个最舒服了。”
　　藕粉里撒了糖桂花，吃起来细细滑滑之外还带了一股桂花的清香，份外可口。
　　我突然想起了现在还在外面大太阳底下跪着的那个名叫赵祎的男孩……
　　“太后婆婆……那个……刚才我在外面看到……”不顾赵祈对我拼命地打眼色暗示我不要提赵祎，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可是没等我把话说完，门口总管太监李佑祥求见太后。太后示意我们继续吃东西，便传李公公进来了。
　　当我和赵祈看见赵祎被李佑祥拖进来的时候，都一时吓愣住了
　　李佑祥将早已脱力的赵祎重重地摔在地上，尖声尖气地向太后请安。
　　太后皱了皱眉，厌恶地问道：“李佑祥，我不是让他在外面跪着吗？你把他带进来干什么？”
　　李佑祥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银碗道：“奴才禀告太后——奴才刚才去看赵祎他有没有好好跪着，居然看见他在喝酸梅汁……奴才这才特地带她前来的。”
　　我探头一看，不就是我给赵祎喝的那个碗嘛~~~
　　“太后……”我刚想解释，却被太后重重的拍桌怒喝给打断：“好个下作种子！居然还敢偷东西吃！来人哪，给我掌嘴！”
　　立刻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快步上前，一人按住赵祎，抓住他的头发强行拉起他的头；另一个则毫不留情地挥手向赵祎脸上重重地抽去。只是一下，赵祎便已经唇角破裂，口鼻流血！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以前就连宫女无意摔碎她最爱的景德镇瓷花瓶，太后也只是一笑了之，并不责怪。赵祎究竟做了什么惹得太后如此动怒呢？可是，无论他做错了什么，对一个孩子下这么重的手……我就算在一旁看着心里也不是滋味。
　　“太后……”我挪到太后身边，怯怯地轻拉了她的衣角。
　　太后转过头来看见我的样子，转怒为笑道：“哀家疏忽了。瑞儿吓倒了吧？”
　　我眨巴着眼睛，不知该回答“是”好还是“不是”好。
　　太后爱怜地摸了摸我的头：“去内室吃好不好？”
　　我很努力地摇了摇头：“太后婆婆，那碗酸梅汁，是瑞儿给他喝的。”
　　在所有人僵硬的表情中，我发现我好像说了非常……惊人的话……
　　不过，说都说了，又能怎么样？我干脆露出了我招牌的纯真笑容：“我只是看他好像要中暑了，所以……总之是瑞儿的错，太后婆婆要打就打瑞儿好了，不要打他了。”
　　太后非常感动地摸着我的头道：“太后婆婆怎么舍得打瑞儿呢？瑞儿真是一个善良的好孩子——但是，”她指着满脸是血的赵祎，“瑞儿，他是一个低贱的逆贼之子，和你这个将门之后是不能相提并论的！所以以后不要去和他接触知道么？”
　　“知道了。”这个时候不顺着杆子往下爬那也不是我展云瑞了，我立刻恭谨地低下头回答道——眼角瞟到那个赵祎也正狠狠地看着我。
　　看什么看啊~~人家可是冒了触怒太后的危险在帮你求情啊！！
　　太后轻搂住了我：“这才是哀家的好瑞儿！既然是你给他喝的，那就算了，都下去吧。”
　　一干人都退下了，连地上的血迹都被擦干净了，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太后依然还是那个和风细雨的慈祥祖母，微笑着给我和赵祈尝各种各样的小点心。
　　可我心里还是放不下那个赵祎，找了个借口就先告退了。
　　出了太后的寝宫，正在头痛该怎么找到赵祎时，就看见他在宫墙的一角探头探脑地看着这边，见我出来了，先是急忙缩了回去，又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地站了出来，直直地看向我。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打量周围没什么人了，就连忙跳了过去：“你没事吧？”
　　他的脸已经洗干净了，只是还是青肿着，嘴角的伤口虽然不流血了但看起来还是很吓人。
　　“我没事。”他突然表情别扭起来，也不再看我，“你叫云瑞吗？”
　　我点点头：“嗯！我姓展，展云瑞。你叫赵祎，是吧？”
　　他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来，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问道：“展昭是你什么人？”
　　“我爹啊~~”我理所当然地回答着。
　　一瞬间，我似乎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怨恨的表情，我不禁戳了戳他：“怎么了？”
　　“没什么！”他突然眼睛里闪着炙热的光芒，“我记住了。展云瑞，我赵祎这次欠你的人情我一定会还的！”说完他转身撒腿就跑，留我一个人愣在原地。
　　回到家中，见到了爹爹，我把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赵祎嘛……应该就是襄阳王的小儿子吧。”爹爹皱着眉头说道，“当年襄阳王谋逆失败，理应满门抄斩，但是陛下念在赵祎当时还是个襁褓小儿，便宅心仁厚地赦免了他，还让太后抚养他……没想到……”很显然，爹爹对太后这样对待赵祎也并不是很认同，只是身为臣子的他并不方便说太后的不是而已。
　　“爹爹他好可怜哦，被打得嘴都破了脸也肿了，不晓得有没有人给他疗伤。”我和赵祈同样也是太后抚养的，和赵祎比起来就是天壤之别了。我很可怜赵祎——摊上了这样的一个爹……
　　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第二天我要进宫的时候，交给了我一个小瓷瓶。
　　“趁没人的时候把这个交给赵祎吧。”
　　“什么东西啊？”我好奇地拔开瓶上的塞子闻了闻——是很好闻的一股青草香。
　　爹摸摸我的脑袋：“这是公孙先生调的上好的金创药，可以促进伤口愈合，消炎化淤的。”
　　我故意歪了头看着爹：“太后婆婆可是要我不要和他接触的哟~~”
　　爹失笑：“你什么时候会听话啦？拿去吧，这可比你昨天偷偷到药铺去买的普通金创药要好得多呢！”
　　“啊！爹你跟踪我！！”
　　爹笑了，逆光下的爹的轮廓有些模糊，好像马上就要消失在空气中一样……
　　我心一凛，连忙伸手抓住爹的手：“爹！”话音刚落，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变成了一片虚妄的白雾。
　　我紧紧地抓住爹的手——还好，爹还在……抬起头想要看看爹，却发现不知何时爹竟然浑身浴血！！
　　“爹！！！”我惊恐地大叫，扑上去要抱住他，却抱了一空，而爹爹竟然已经离我十步之远。我追了上去，可怎么追都还是和爹保持了那十步的距离。而爹的心口处涌出了大量的鲜血，甚至都流到了我的脚下！
　　“云瑞……”我听到了爹呼唤我的声音，可粘稠的血液将我的双脚紧紧地粘在地上无法动弹，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爹这样地流血……

　　“展姑娘！”清脆的呼唤把我从噩梦中惊醒。
　　睁眼一看，叶蓉正担忧地看着我，见我醒了，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我点了点头，不想装英雄否认。刚才梦中那种心悸的感觉到现在还余波未尽，让我胸闷闷的非常不舒服。
　　叶蓉温柔地安慰道：“不要去想了，只使梦而已啊！”
　　我强迫自己振作起来：是啊，只是个梦嘛~~~爹爹武功那么高怎么会出事！可越是这么想，心里却越是不可抑制地慌乱起来
　　为了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我从床上坐起身来，向叶蓉问道：“你来有什么事吗？”
　　叶蓉掩嘴轻笑道：“已经戊时了，展大人让奴家来叫你起来好做些出发前的准备。”
　　“啊？！”我转头一看窗外，果然已经是星光满天了……不由得脸一红：“谢谢你来叫我啊~~”
　　叶蓉微红了脸：“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展小姐不要客气。”
　　展小姐？
　　抽搐……黑线……
　　“我说，叶姑娘，你我年龄相近，不如用姐妹相称吧。不要小姐来小姐去的~~”我提议道。
　　叶蓉欣然答应，比了一下生辰，她比我大一个月，我很开心抱住她地笑道：“那我就多一个姐姐了~~~我早就想要一个姐姐了呢！”
　　叶蓉大家闺秀地不习惯我的拥抱，红着脸轻推开我：“那我就叫你一声妹妹了。不过——”她看了看我，突然又笑了起来，“现在还是应该叫你一声弟弟比较好啊！”
　　我看了看自己的男装，也笑了起来。
　　叶蓉轻轻点了点我的额头：“不要傻笑啦，小懒猫！再不起来当心我哥和你哥把你一个人扔下了先走哟！”
　　“我哥才不敢呢！”我大叫着，但还是很快地爬了起来。

　　为了不惊动山上的匪徒，我们上山的时候并不敢用什么照明的东西。叶幸是走惯了的，大哥师出武当，一身玄门正宗的内力当然可以夜间视物，只是倒霉了我这个三脚猫，在崎岖黑暗的山路上跟个瞎子没什么两样，走得磕磕绊绊辛苦无比。（这是小爱我在黄山去看日出没带手电的真实体验啊~~没有照明的山路真的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啊！）好几次要不是大哥或者叶幸及时拉住我，不是掉山涧里去了就一定会踩到什么陷阱惊动警卫。
　　就在我走得几乎要绝望的时候，眼前三丈远的地方突然出现了几点火光，而大哥和叶幸也在看到火光的同时拉我一起伏下了身子？
　　“难道是……鬼火？！”那几点火光居然还是游来移去的，我的头皮一阵发麻。
　　黑暗中看不见我左手边大哥的表情，但我似乎听到了他额上青筋暴起的啪啪声。
　　“是巡逻山贼的火把啊！！”大哥几乎是磨着牙说出来的。我还听到了右手边叶幸忍笑不成功而发出的噗噗漏气声。
　　大哥，你妹子没有什么江湖经验你就忍忍吧~~在心中想象地双手合十了一下。我发扬了孔老先生“不耻下问”的精神：“那怎么办，要不要我发袖箭？”
　　这回事叶幸开口了：“展小姐，黑暗中火光总是传得远的，你看起来好像现在他们离我们不远，实际上我们和他们的距离起码有十丈远……你确定他们是在你袖箭的射程范围里吗？”
　　“抱歉啊~~~努力一下我也只能发个五丈远而已！！”现在我有了非常想要咬人的欲望！
　　“等他们巡逻过来的时候把最后面的三个抓住，我们换上他们的衣服伪装跟着就可以进去了。”叶幸说道。
　　“行得通吗？”大哥问道。
　　虽然看不见叶幸的脸，但我还是感觉他笑了：“没问题的，我上次去救叶蓉用的也是这个方法。”
　　“哦哦~~叶幸~~看不出来你很诈嘛~~~”
　　“展小姐过奖了。”
　　“好了，别说了，他们过来了！”大哥一定是习惯性地翻着白眼制止我们这无营养的对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