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8 ...
-
我坐在店长的御座上，转着笔算账。左肩把听筒抵在耳朵边，听着顾客絮絮叨叨的要求。
“对，要褐色的书桌……买给孙子，他最近爱玩了，都不肯读书……”之类的。
真能扯……我撇撇嘴，也就穆晓解能够有这耐心了，而且还能交谈甚欢——我都已经觉得这位老人打来电话不再是买家具而是唠家常的了。
我沉默地听着。老人一个人讲了一会儿，大概觉得没什么意思，于是做了一个简短的总结然后挂了电话。
说起来，穆晓解也有好些天没来了，可能学习忙了吧。The Road显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我又有些犯困，仰躺着想象以后变成老人的日子。大概无论刮风下雨，都会裹着毛毯在阳台眺望吧。我闭上眼，在阳光下感觉眼皮上一片混混沌沌的明黄。
.
半个月后店长就回来了，看到我正四仰八叉赖在躺椅上睡觉，直接拿X光片拍了我一脸。那时候The Road已经进账不少，不过自然是抵不上店长医药费的三分之一。他也没计较，让我不由自主思考店长到底哪来那么多钱。看他人模狗样楚楚动人一瘸一拐的，也不像是干坏事的啊……
啧，一瘸一拐是后来的事了。
穆晓解听到消息之后急急忙忙就跑来了，见到店长就一副红着眼眶紧张兮兮的样儿，我在旁边看着好笑：“你紧张个什么？又没死成——”
“呸呸呸，你说话怎么这样，”她一下子反驳我，“没良心，白养你了。”
……要养也是店长养我啊，我一愣，我走路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我和穆晓解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插科打诨的时候，店长一直在一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外，偶尔眨一下眼睛。他腿上石膏已经拆了，只是还没全好，不能用劲。
说实话，林诺诺和他长得一点都不像，而且性格也并不像。唯一相似的大概就是他们俩那超越地球人的智商和操蛋的沉默。
林诺诺很爱呆在窗边，用一脸淡漠迎接每日清晨的阳光。我迷迷糊糊起床的时候，通常她已经坐在客厅，面朝窗户春暖花开面无表情高深玄奥。之后她就会回头对我露出一个微笑，虽然足够漂亮，可惜没有穆晓解那么让我心动。
似乎店长还没有微笑过呢……
我在脑海里稍微勾勒了一下那个画面，然后失败了。
林诺诺再没有对他爹干出什么直逼恐怖分子的事，也没有提及任何关于他的事。
我想着我偷带回一晚上并且扔在客厅的X光片。林诺诺肯定知道他爸健在，我也知道，问题是之前她觉得我不知道，我也以为她不知道，但是按照她肯定看到过X光片却没有表现这件事来看，我又觉得她其实根本知道我知道她爸健在，那我之前猜想她不知道这件事就是错的，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装作不知道来让我以为她不知道——我去……这日子没法过了……
我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对周围的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产生一定怀疑的。也许是因为自己学会了撒谎。
所以后来我也学会了不去猜测，怎么说我就怎么信，只是不往心里去。
林诺诺的话我从来没有全信，至多在她倾诉的时候表现出相应的情绪——这大概是我第一次为了另一个人心里所想的而失眠。
店长他们家到底整哪样啊回趟家还要死个一回……
我把手脚都伸出床外，半吊着的失重感让我觉得很舒服。可我还是失眠，因为隔壁的林诺诺。
最后我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一定白了头发。
别人家的事我瞎操心个什么哟……
睡睡睡，管它呢，等真出事了再说吧。我自个儿老婆还没着落呢。
这么一想我突然惊觉起来。哎呦喂我自家老婆还没入住呢，这屋里已经有个漂亮女人了……
顿时脑瓜子一凉，只觉得风萧萧兮易水寒老婆一去兮不复返……
.
自从我想通了不再管这事之后，日子就过得特别快。
穆晓解不在的时候，店长的话就愈发少了，嗤笑都很少再有，偶尔脸色阴沉得吓人。
后来，咳嗽就慢慢变多了。
我只是听着，会在心里想到时日无多这种词，然后自己一个人笑。穆晓解偶尔也会和我偷偷写字条，问店长的各种情况，脸上总是担忧的神色。
这种日子真让人厌倦……家里又联系我几次，我就让穆晓解糊弄过去。说实话穆晓解真有交谈方面的天赋，以至于我妈私底下和我提了好几次，比如……
“哎就你这样……我看那个女孩子就不错啊，就是那个经常和我聊的……对对对，叫晓解啊，真是好名字，你倒是上点心啊……”
……什么的。
这样心不在焉的直至深秋，大概是因为距离和大叔的第一次见面快一年了吧，又或者秋天就是一个事件多发时期。
店长迎来了他人生的第二次车祸，真是普天同庆。我削着苹果叹气，该是怎么样的好运气才能够在一年内两场车祸并且伤在同一个地方呢……
我抬头看向店长，他看着窗外，白色的病服让他的脸上看起来有意味不明的悲伤情绪，半掩的眸子里也全是我看不懂的阴郁。
这就是被亲女儿谋杀的怨念么……我在心里不无恶意的猜测，撑着脑袋看店长接过了苹果。连老婆都还虚无缥缈的人类估计是无法理解这种悲伤的。我看了看手里的水果刀，上面还沾着一点苹果的汁液和细长的苹果皮，不过并不影响它的锋利和对灯光的折射。
我眯了眯眼然后站起身去洗水果刀。
后悔吗？
……可是有什么好后悔的呢。
我甩干净刀上的水珠，把刀子在自己脖子上比了比，然后在镜子面前做出各种龇牙咧嘴的表情。林诺诺的思维方式果然我无法理解。我和店长非亲非故的，怎么说店长出事了要伤心的也是她吧……
说到底这都多久前的事了我为什么还记得啊……
我放下刀子重新用水冲了一遍，我看店长出事最伤心的一直都是穆晓解，要是她知道店长已经癌症晚期并且一直拒绝治疗什么的，我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了她欲言又止的神色，估计还是眼眶红红的吧。虽然有些无法理解……不过，还是感觉很温馨啊。
虽然一直以来关心的只有店长——可恶，最开始明明是和我的关系比较好——但是，果然还是希望三个人一直这样下去。
说起来，店长也快出院了吧。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过多久呢。
我重新在病床边坐下的时候，看到店长已经睡着了，面朝着窗外，微风吹得他额角的碎发一晃一晃。面色还有些苍白，嘴角却勾起一抹笑。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