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蓟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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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国上万军马，铁蹄踏着燕国的国土。
青蓠知道时，已是十日后。
带着两只小狐狸离开了酆都几日，回来后发现亡魂比往日增加了不少，阳间甚至到了半夜就是孤魂野鬼的地盘。
看着这些亡魂，很多人身上都穿着军甲，想必最近又有战事发生。
“最近真是能打，”身边的含雪叹了口气，伸手逗逗趴在青蓠肩膀上的其中一只小白狐，“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年，偏就爱争来抢去，你死我亡。还不如我每天玩小白来得逍遥自在。”
小雪团子仿佛明白他的话，伸出爪子挠了挠含雪的手指。
青蓠沉默着。
周朝被秦所灭后，各诸侯纷纷自立为王，群雄割据，这些年来战事也时有发生，青蓠也习惯了。
只是这一次，心里隐隐有着不详的预感，他上前拦住一名神智尚清明的亡魂，将一直插在其胸口的箭矢拔了出来，仔细观看，发现上面刻着“秦”字。
心又沉了几分，他抬头看向亡魂，“你是哪国人？”
“……燕……”
燕？
青蓠诧异地和含雪交换了一个眼神。
“怎么，秦燕交战了吗？”
“秦军攻过来了……”亡魂的脸上突然闪现出一丝恐惧，“他们人太多了……太多了……”
“启呢！”青蓠突然大力地扣住对方的肩膀，“你们的公子启呢？”
“公子启……公子启……他在守城……守城……”
双眼蓦然睁大，青蓠呆住了。
启在守城……启在打仗？
顾不得再问别的，他丢下箭矢就要赶到蓟城，却在刚出酆都城门时停住了脚步。
若是启战死了……
青蓠恍惚地回头看着身后的城门。
若是启战死了……
他不就又回来了么……
什么成亲，什么燕皇室的责任，不就都烟消云散了么……
想及此，青蓠便呆呆地站在城门前，一步也挪不动了。
看着好友突然停下的脚步，含雪用膝盖想都知道对方心里在打什么算盘，无奈上前用力一拍，“青蓠！”
冷不防被人从背后狠狠拍了一掌，青蓠一个激灵，恨恨地回过头来。
“你干什么！？”
“我还想问你呢。”含雪抱臂歪着头看他，“你是不是想去救他，现在又改变主意想他死？”
被人一针见血道破自己的小私心，青蓠顿时尴尬地别过脸去。
“战场凶险，刀枪无眼，且看情势他必九死一生。”含雪顿了一顿，“你不去，他要是战死沙场也罢了，若是没死，被秦所囚，他要受多少痛苦你知道吗。”
……痛苦……
青蓠愣愣地站着。
痛苦是什么。
他突然想起，当姬启还只是启的时候，那个民不聊生的殷商之末，那个树上的枯叶都被饥民吞下腹中的秋天，启咳着血，小小的身体整个缩成了一团，在秋风中瑟缩着。
现在想起，他仍心有余悸。
青蓠突然脸色刷地变得苍白，“若是成为秦的阶下囚，那岂不是……”
“你愿意他受那些生不如死的痛苦吗？”含雪伸手抱起一直趴在青蓠身上的两团小狐狸，“我替你看着它们，你快点去。”
朝好友点点头，他转身就朝蓟城赶去。
心脏狂跳如擂鼓，青蓠第一次觉得去燕国的路竟会如此漫长。
一路上设想着燕国的种种惨状，甚至做好了若姬启被秦国所擒便宁下杀手也要把姬启带走的准备。
然而赶到蓟城后，满目的疮痍仍让他心脏狠狠地震了一下。
整个蓟城，生灵涂炭。
急急的赶到皇宫门口，放眼尽是秦燕两国士兵的尸体。
死一样的寂静，只有残破的旗帜被风吹动的声响，以及细微火苗燃烧枯木的噼啪声。
头顶昏黄的天空，脚下刺目的鲜血，让这座昔日热闹的皇城变成了如今恐怖的死城。
在皇宫的大殿上，他看到了启。
姬启浑身是血，手握着一把长剑，靠坐在大殿皇座的台阶上，微微起伏的身体表明他尚存一丝生气。
青蓠忽然想起，在启的上辈子，他最后看到启的时候，启已经死去了。
那时的启，嘴边淌着血。
影像交替重叠着，他看着眼前的启，浴血的，发丝凌乱的，游走在死亡的边缘。
那一瞬间，青蓠恍惚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无论是在哪一世，都与血如此相衬，甚至，在血红色的映衬下，对自己产生了一种近乎妖异的吸引力。
青蓠不由自主地舔了舔自己的唇。
他有些发愣地看着。
仅仅是一年多没见，他已移不开视线。
新鲜的人类的血液，对他来说就像诱惑一般，尤其是启的鲜血，简直就是致命。
他愣愣地看着，直到一双被血模糊了的双眼抬起，嘶哑的声音划破宁静。
“是谁……”
“……是我。”他收敛心神，慢慢走到对方身边跪坐下，近距离打量着启。
他才发现，启受了致命的枪伤，鲜血正从伤口处不停地往外流，除此之外更有其余的大小伤口。
究竟是经过了怎样的一场恶战……青蓠眉心紧拧，有些难耐却又心疼地看着姬启身上的伤口。
“青蓠！？”姬启充血的双眼瞬间闪现出光芒，下一秒却因为自己的激动狠狠地咳了一口血。
“你、你别乱动。”心态已从最初的惊艳转成了心痛，青蓠连忙扶着姬启，用袖子擦去对方脸上的血水。
“青蓠……青蓠……”原本已是将死之人的姬启，这一咳后更是气若游丝，一只手颤巍巍地伸向青蓠，青蓠连忙一手握着，“我是不是……幻觉……你来……看我……”
“不是幻觉，不是幻觉，我来看你了。”把对方的手贴到自己脸上，青蓠喃喃地说。
“青蓠……”
“我在。”
姬启看着眼前熟悉的脸，失焦的双眼却又似乎不在看他。
“你怎么……这么久才来看我……”
“我是不是……做错了……咳……什么……”
“还是我惹你……不高兴了……”
“是不是……我要娶彤……你不高兴了……”
“咳……你要是不高兴……我就不娶她……”
“青蓠……你别不说话……你别……咳咳……讨厌我……”
“没，没有的事。”青蓠摇头，“我不讨厌你，我……我也没有不高兴……”
姬启气若游丝地看着他。
他沉默了一会，突然闷闷地问，“启，你成亲了吗？”
姬启艰难地摇摇头。
他没成亲！？
青蓠愣住了，随即觉得眼前一片明亮，一年多来的阴霾都被一扫而光。
他看着姬启，不出一会便傻笑了起来。
姬启艰难地挪动自己被贴在青蓠脸上的手指，满是血污的手在对方脸上划了一道“血印”。
“你笑起来……真好看……”姬启扯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我死了会不会再……再也看不到了……”
“不会的。”青蓠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仍旧笑得像个得了糖的孩子。
“是吗……”姬启虚弱地笑着，嘴角流着血，眼里已充满死气。
突然殿外远处擂鼓声起，震天的喊声打破了寂静。
姬启微微睁大眼睛，盯着青蓠，嘴巴微张，声音却细如蚊虫。
“什么？”青蓠俯低身体。
“烧……”细微的声音带着沙哑，“烧……皇宫……”
“你让我把皇宫烧掉？”
“我也……一……起……”
“……我知道了。”
姬启扯着嘴角，眼眸渐渐暗下去，最后没有了光彩。
青蓠抱着姬启的尸体，静静地坐在大殿上。
“秦军要杀进来了。”蓦地一把清冷的声音响起，一个白衣的身影出现在两人身边。
“尘烟？”青蓠有些意外，“你怎么亲自来了？”
尘烟已是拘魂追命太尉，专押十恶不赦之人，此时却出现在这里，似乎有些不合情理。
“启要回去，我当然亲自来了。”尘烟原本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随即将姬启的灵魂收入匣内，“走吧。”
青蓠摇头，“你先走，我还有事要办。”
尘烟点点头，“回去后到幽都的莲花池那里找我。”
“好。”
目送尘烟消失，青蓠盯着眼前仍旧新鲜的血液发呆，最终抿紧嘴唇，紧紧抱了抱怀中已无生气的姬启。
他的动作突然停滞，拉开姬启被血染成红黑色的衣领，将手探进去，不一会便摸出了一枚小小的璧石。
乳白色的璧，和自己腰间系着的青璧是一对。
那是去年正月里，姬启曾给他看过的东西。
将璧石收进自己衣内，青蓠站起身，口里喃喃自语，双手触摸着大殿每一根桓木，所触摸之处，火苗骤起，不一会，大殿上便燃起了熊熊烈火。
看了一眼躺在火焰中的姬启的尸身，青蓠将身形腾至皇宫顶上，借着南风吹了一口气，烈火便像猛兽一般，迅速地吞噬着燕国的皇宫。
再见了，十八年来让他感到无比熟悉的燕皇宫。
青蓠嘴角勾起一丝笑，回身向酆都的方向赶去。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蓟城
